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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歸春色 聞驚舟 5341 字 2個月前

六月中旬,恰逢雨季,

不止江南,

京都的雨也下了幾天,雨絲細膩溫婉。

顧春遲奉旨下江南解水患。

這個消息帶著昭國百姓的怨怒,帶著冰冷皇權的算計,迅速在京都流傳開。

因為下江南要準備的事物繁多,皇帝特意許了顧春遲假,

讓她安心準備,

可以不用去上朝。

南宜公主府外,

踏過了滿地的泥濘,越過了淅瀝的雨,

帶有顧家標誌的馬車施施然地停在公主府外。

顧春遲剛剛下了馬車,抬眼望去,

便見有人端然立於大門外,不遠不近地望著她。

顧春遲輕笑一聲,

“南言姐姐。”

“來了,快些進來吧。”

蕭南言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她身上,白色衣衫下鎖骨瘦削,身姿纖薄。

多月不曾見,她似乎清瘦了不少。

待兩人在府內落座,一旁侍奉的婢女將溫熱的茶水奉上。

顧春遲坐在桌邊,神色淡然,盯著冒著霧氣的茶杯,

“南言姐姐,今日你喚我來可是有要事?”

蕭南言微微側頭看著她,

顧春遲下江南這事近日在京都。被人討論得火熱朝天,

也不知是有意無意,

可總歸,朝內上上下下都在盯著她。

蕭南言語氣溫柔,卻又不失擔心,

“再過幾日你就要去江南,總歸來說路遠水長。何況江南水患,治理起來實在不易,你怕是要待上很久。”

她說著,讓侍女去拿她早早便準備好的東西,

“我早早便準備了一些東西,你帶上去路上也算方便些。”

顧春遲低頭飲茶,卻是淡然道:

“江南一帶,怎麼說也是富庶之地,什麼東西都能買得到,何苦你這般辛勞。”

雖然是擔憂她過於掛心,可顧春遲還是接了她送來的東西,

不管怎麼說,

這也是身為姐姐對自家妹妹的關心和疼愛。

蕭南言認真地看著她,自從她來到京都,她猜想了無數個可能,

可唯獨卻沒有料到,她竟然會入朝堂,

甚至困擾滿朝文武多年的江南水患,竟也落到了她頭上。

這般想著,蕭南言拉起她的手,語氣中帶著些許擔憂,

“春遲啊,這江南水患實在是不易解決,不妨你再去跟陛下說說,你剛入京都不過半年,這般難事又怎麼能讓你去解決?”

顧春遲早就猜到她會這般說,卻也隻是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手,

解釋道:

“陛下聖旨已下,滿京都也都知曉我要下江南,倘若此時我說不去,總歸來說是不太好的。”

看她這般低眉垂眸坦坦蕩蕩的神態,蕭南言就難掩自己的擔憂,

可她都已這般說,自己也無計可施。

蕭南言無奈歎笑,春遲還是和年幼時一樣,倔強得可以,

“江南多潮濕,蚊蟲也多,我特意進宮,讓太醫準備了驅蟲蚊的藥包,我特意製成了香囊,你隨身攜帶著。”

“嗯,我會隨身帶著的。”

顧春遲語調緩慢,目光落在那精致的香囊,

知曉她對自己是真心的疼愛,倒也沒推辭,坦然地接過。

“我知道皇權至上,不可違背。可無論如何,你都要保護好自己。”

蕭南言並不甚了解她為何執意要去江南,可既然是她的選擇,那便全力支持,

可她語調卻瞬間轉沉,遣退了一旁侍奉的婢女,

“我聽鬆青說,陛下派了一隊禁軍隨你一道去江南?!”

“是,陛下擔憂路途遙遠。”

顧春遲不明白她為何會提起這件事,問她,

“怎麼了?可有不妥?!”

蕭南言哀歎一聲,

“雖說是禁軍,但他們到底聽命於陛下,總歸是有些許不安全。你去江南的時候,還是帶一些自己府上的護衛更為妥當。”

顧春遲心神一動,竟是沒想到她竟然會這般說,

一時之間心中五味雜陳。

她怔愣了片刻,抬頭看向蕭南言,

卻見她眸色低垂,無奈又擔憂,

明明當今陛下是她的父皇,可她的聲音卻是清淡低沉,仿佛她口中說著的那人隻是陛下,

也隻能是陛下。

顧春遲闔眸平複心中的思緒,片刻又睜眼,

“我知曉了。”

即便是蕭南言不說,她也會帶些自己的人,不可能完全依賴於那皇帝派下的禁軍。

可她到底是說了,到底是也不信任自己那個坐於皇位上的父親,

都說皇權冷漠,

此話果真不假。

在公主府待上幾個時辰後,顧春遲帶著蕭南言準備的香囊藥包便回了顧府,

可她下了馬車,在顧府門外站了半晌,才轉過身看向停在不遠處,

一輛奢華卻又不失低調的馬車停在那兒,

她語氣平靜道:

“二殿下跟了我一路,如今到了顧府,可還要繼續跟下去?”

被她發現了蹤跡,蕭鶴川並不意外,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打算隱藏。

雖說雨早已停,可終究潮濕帶有些寒意,

蕭鶴川從馬車上緩緩而下時,身上還披了件披風,遮蓋住了他原本穿的衣裳,

他雖有些紈絝,可到底相貌不差,此刻配上他那似笑非笑的神色,當真是多了些風情。

顧春遲突然想到那日她緊緊掐住他的脖頸,

他沒有武力傍身,被自己死死禁錮住,如今想來,反倒有些嬌弱。

顧春遲收回思緒,暗暗在心中罵著自己,

自己怎麼會有這種想法?當真是瘋了。

她扯了扯嘴角,

“不日我便要下江南,二殿下此番前來,莫不是想送行?”

蕭鶴川卻難得沉默了,忽而緩緩道:

“江南水患實為不易,你為何願意接這燙手山芋?!”

聽到這話,顧春遲微微頓了頓,

她為何願意接,當然是因為去江南有事,可她肯定不能這般說。

很快又揚起了個和她本人不太相符的溫婉淡笑,

“殿下說笑了,臣既然食君之祿,必當忠君之事。何況江南水患害得多少百姓流離失所,我既然有能力,又為何不能接這件事?”

聽到她口中冠冕堂皇的話,蕭鶴川實在是不相信,

那日她狠厲的模樣至今難忘,要說她當真對陛下忠誠,他實在是無法相信。

見他不語,顧春遲輕輕嗤笑,

“殿下倘若無事,臣先回去了,不日就要出發,臣要準備的東西實在太多。”

看她並不算好的臉色,蕭鶴川不知為何,總覺得心裡的感受有些奇怪。

見她這般著急要回去,他心下難免有些不快,放於身側的手微微收緊,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想到什麼,緘口不言。

借著他沉默,顧春遲朝他淡淡一笑,隔著數米的距離,簡單地寫了個禮,

“臣府上還有諸多事務需要安排,先行告退了,殿下請自便。”

她說完便轉身回府。

說實在,她其實並不太喜歡明麵上和蕭鶴川相處,

他這個人有些乖戾,也很複雜。

即便是她,有時候也看不透他的真實性情。

見自家主子踏入府內,那守門的護衛便眼疾手快地也同樣回了府,

哐當一聲,

府門便緊緊合上。

蕭鶴川看著那緊閉的門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後才在林莫的催促聲上了馬車。

*

在去江南的路上,

本想在一旁驛站歇一歇,明日繼續趕路,

卻不料深夜時竟突地下起了暴雨,

江南地區多潮濕,這雨偏生下個沒完,

道路泥濘,馬車不好趕路,諸多不便。

顧春遲索性在驛站多呆兩天,待雨停,路乾再趕路,

用過午膳後,她坐在廊下,望著那淅瀝瀝落下的雨發呆,

“這雨也不知何時能停,偏生下個沒完,真令人生厭。”

身旁的沈迎抱著劍倚在柱子旁,滿臉都是對這江南雨的厭惡。

若是平日淅淅瀝瀝的江南雨還能讓她們生出一分愛憐,

可偏生是在她們要事在身的時候。

“這雨想必沒幾日就會停的吧。”

顧春遲猛地開口。

“應當吧。”

沈迎也不知道,隻得隨意附和一聲,卻又擔憂道:

“你說雁叔他們在京都,應當不會出什麼事吧?”

聞言,

顧春遲斂眸,片刻才喃喃道:

“不會的,那皇帝還不敢明目張膽對顧家出手。”

深夜,

顧春遲早早便睡下了,可迷糊之間竟聽到幾聲嘈雜聲,

可細細聽來,除去雨聲,還有刀劍的碰撞聲。

忽而,

門被打開,

顧晗從外麵將門打開,腳步著急,麵上卻一片淡然。

她冷靜道:“有刺客,但沈迎姐和其他護衛已經在廝殺了。”

顧晗雖說是侍女,可她自小也是在北境長大,也是習得一身的功夫,在北境什麼血雨腥風沒經曆過,不過是普通的刺殺。

顧春遲聞言隻是點了點頭,

沈迎的實力她還是相信的,知道那刺客定然不是對手,也不慌亂。

隻是冷靜地坐在床邊,

突然猜測道:

“這波刺客不見得是皇帝派來的去,他還指望著我解決江南水患,江南這塊富庶之地,他可不舍得放棄,”

“既然不是他……那便是薛陽了。”

片刻後,

刀劍聲逐漸褪去,透過窗戶,顧春遲也能看得出來外間逐漸亮起火把。

顧晗見狀,連忙起身將門窗打開,

疾風卷著驟雨向屋內襲來,還能聞到淡淡的血腥味,

“解決了,留了幾個活口,已經讓人去審問了。”

沈迎拍了拍身上不小心沾到的泥土,一臉嫌棄。

“你去洗洗吧,顧晗剛剛讓廚房燒了些熱水,一會兒就好了。”

顧春遲並沒有著急查探刺客的消息,十有八九是定國公薛陽派來的,

無非就是想要阻攔她解決江南水患,不想讓她再立政績罷了。

她看了看沈迎鬆鬆垮垮的外衣,疑惑道,

“你這是……”

順著她的視線,沈迎這才發現自己的外衣沒有穿好,恍然大悟:

“我說呢,難怪剛剛打鬥的時候總覺得有些拘束,我還想著他們給我下咒了,害得我打的不儘興,原來是衣服的問題。”

她頓了頓,又說,

“我半夜聽到聲響,就隨意把外衣披了,沒在意穿沒穿好。”

這番話倒惹得顧春遲和顧晗忍俊不禁。

“顧晗姑娘,廚房熱水已經燒好了。”

廚房的人突然在門外稟告,

聞言,

顧春遲催促著沈迎去洗洗,還不忘叮囑顧晗讓廚房煮點薑湯,

淋了雨怕是會生病,

“多煮些,給他們也送點。”

“是。”

顧晗領命退下了。

顧春遲從床上下來,將外衣穿好後坐在軟榻上,聽著外麵收拾殘局的動靜,這會兒怎麼也睡不好了,

便思慮著如何解決水患,想著想著,也就睡著了。

翌日,

天氣意外放晴,

陽光炙熱。

原本因暴雨泥濘的路也慢慢恢複了原狀,能供馬車正常行駛,

午時,

沈迎出門檢查一番,確保道路可以正常行駛後,眾人用過午膳後便再次踏上了前往江南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