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紛紛，在黑夜的空中飄飄忽忽，又是一年冬季。

總是以黑色為基調的哥譚也迎來了自己一年一度的限定裝扮，變身銀裝素裹的白色都市。

大街小巷裡，即使平時最為冷清的地方，此時也有了即將過節的氛圍感。

李白微行走在其中，感受著屬於美國人的節日氛圍。

不論何地，對於新年的期盼總歸是一樣的。

突然覺得心情不錯的李白微越走越偏，最後來到了平日犯罪最為猖獗的東區。

可能是罪犯也想要在年末休息一天，今天的犯罪巷格外平靜，如何忽略那些在暗處觀察他的流浪漢以及孩子，他們分彆屬於不同團體的眼線，對於任何人的到來都抱有高度的警惕和提防，同時他們也肩負著衡量外來者是否是值得下手的肥羊。

一旦被判斷為可以出手，那麼就意味著他們足夠成熟的剝皮拆卸售賣一條龍服務即將派上用場。

不過，這對於李白微來說都不是問題，在過去的幾年中，李白微對於他們足夠熟悉。

犯罪巷的人都知道這是個神秘且不好惹的怪人，所以大家最終都選擇了冷眼旁觀。

李白微才剛微微張嘴，嘴裡就爭先恐後的冒出一團哈氣，天氣已經足夠寒冷了，呼吸都帶著刺骨的寒意，他將手揣在外套兜裡，繼續朝著這約定的地方走去。

在這麼冷的天出門，可不是因為他有閒心出來閒逛，要不是為了完成一樁交易，他更願意窩在酒吧吃一個熱氣騰騰的烤紅薯，烤的乾巴起皺的外皮剝開後，露出裡麵金黃帶著橙色的瓤，甜的像是能流出蜜一樣，柔軟甜蜜帶著滾燙的熱度，冬天窩在溫暖的室內吃一個能幸福一天，再配上一杯普洱茶，一個慵懶墮落的冬日就這麼輕鬆地被消磨掉了。

可惜，為了自己的信譽，他現在不得不出現在犯罪巷，被一群人人鬼鬼圍觀。

李白微無奈歎息，回憶起前段時間有天夜裡誤打誤撞闖進他店裡的小孩。

那也是個黑頭發藍眼睛的小男孩，抿著嘴一臉倔犟的樣子，還有還瘦瘦巴巴的個子，都能讓他聯想起他在哥譚送走的第一個鬼魂，吉姆。

這又一個哥譚特產的小鬼，唯一的區彆就是這個小孩目前還是個活人，以及他還有個母親。

“聽說你這裡可以出賣靈魂實現願望。”

說話的小男孩穿著一身破舊單薄的衣物，李白微一眼就看出來他是慌慌張張穿了衣服就跑出門的。

一路上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鼓足了勇氣循著傳聞裡的路線，找到了這裡，又因為男孩可能具有某種天賦，他成功看到了普通人眼裡並不存在的“地獄酒吧”的招牌。

最終，他推開了大門，站在了李白微麵前，想要跟他想象中的魔鬼交易自己的靈魂，用來在聖誕節前夕實現一個願望，來換取一個希望渺茫的奇跡。

如果是蝙蝠俠站在這裡麵對這一幕，他甚至可能已經想要發出痛苦的呻吟，並在內心自責自己一萬遍居然讓這殘忍的一幕發生，哥譚的任何一點苦難都能讓他痛不欲生，布魯斯可能是個注定要把自己釘在十字架的聖人吧。

但李白微不是蝙蝠俠，這樣的情景他已經見過的足夠多，他的心腸已經足夠冷硬，他能冷靜的麵對一個出生於宗/教國家，現在卻走投無路到想要出賣靈魂的孩子。

“男孩，你的靈魂有什麼價值？”李白微放下手中的朗姆酒，坐在吧台椅上審視著麵前乾瘦的小孩。

這讓傑森·陶德緊握的手心更是分泌出了更多冷汗，濕噠噠的手掌下意識想要在褲子上搓乾淨。

但很快他控製住了這種想法，不遠處的吧台上還趴著一隻看起來就很邪惡的貓，雖然顏色不是黑色，但是一動不動盯著他的樣子還是讓他背後直冒冷汗。

“先生，我足夠邪惡，也很聰明，我可以幫你做任何事，殺/人、當打手，我什麼都願意乾，隻要你能救救我的媽媽。”

抿緊嘴角的小孩，那雙漂亮的藍眼睛此刻卻寫滿了與年齡不符的狠勁和執拗，像是一頭狼崽子，年幼卻初露鋒芒。

但李白微能看出小孩眼睛裡藏在最深處的絕望，靈魂的味道是騙不了人的。

他不想這樣，不想做這種選擇，但他彆無他法，他想留住母親的性命就隻能拋棄自己僅剩的良知、憐憫、同情這種在哥譚顯得非常多餘的東西，去做惡魔的爪牙，助紂為虐。

這是一個已經站在懸崖邊上的孩子，他正試圖拿出自己僅有的籌碼捧到魔鬼麵前，換取一個機會。

這是個擁有高尚靈魂的孩子，卻想向惡魔獻出靈魂。

如果李白微真的是惡魔一定會對這樣的靈魂感興趣。

可惜他不是，不，應該慶幸他不是。

在他這裡，孩子永遠擁有特權。

“先說說你媽媽怎麼了。”

小孩像是得到了某種應允一樣，重新看見了希望。

“萊斯利醫生說她快不行了，好像是因為吸/毒過量.......我不知道她在吸/毒”傑森繃緊表情，咬緊的牙冠誰都能看出來他在自責自己的疏忽。

但他自己也還隻是一個七歲的孩子啊，他怎麼可能管的了大人，還要為大人的行為負責。

老天。

李白微都想呻吟了，為什麼哥譚不是出爛人，就是這種能把人眼睛晃瞎的聖人。

他很想說這不是他的錯，但現在說這些有點不合時宜，重點也不在這上麵。

“聽著，小鬼，我不是惡魔，沒法幫人起死回生，但如果她還有氣，那我確實能幫你看看，我現在就跟你回去，如果她還有救，我........”李白微正在跟小男孩試圖講明情況，但說著說著他的最後一句就停住了。

認真聽他說話的傑森，對他突然停住的話語感到疑惑，他順著李白微注視的方向看去，但他隻看到了空蕩蕩的大門口，什麼也沒有。

他不明白李白微在看什麼。

而李白微正在看一個女人，一個很溫柔的女人。

他見過她，在某天夜裡，李白微站在天台上，出手絆倒了對麵窗戶裡虐打她的男人，在男人摔倒後，李白微準備打電話報警的功夫，女人扶著牆爬了起來，主動拿起了酒瓶子砸到了男人頭上，將人直接砸暈過去，然後抱緊了暈在牆角的孩子。

最後她甚至還主動報了警，用自己搜集的證據將男人送進了監獄。

他以為，她之後的生活會好起來，沒想到......

李白微沉默地看著憔悴的不成人樣的亡靈，再見居然是這種樣子。

這種死法對於哥譚來說太常見了，常見的甚至有些普通，死於毒/品吸食過量。

所以，這個小男孩就是當時現場的那個孩子嗎？

他沉默地看著亡靈從大門走進來，她是跟著傑森過來的。

亡靈停在無知無覺的小男孩身後，然後默默伸出手從後麵抱住他，試圖用自己的身體再給他遮風擋雨一次，但是最後發現自己隻是徒勞地從他的身體裡穿了過去。

人鬼殊途。

死亡是一道分界線，冷酷而堅決地隔開了所有親密無間的人，切割血肉，埋葬溫情，徒留六尺之下一具腐爛的軀體和一座冰冷的墓碑。

“先生？”傑森顯得有些焦急，對於李白微突然陷入的沉默，還有躺在家裡生命垂危的母親。

他試圖喚回李白微的注意。

李白微回過神來，猶豫了片刻，斟酌著該如何開口。

“傑森是嗎？”他念出亡靈口中念叨著的名字。

“.......是的，是我”

對於李白微突然念出自己的名字，傑森·陶德抱有十足的警惕心和疑惑，但一想到這裡是地獄酒吧，自己麵前站著的可能是魔鬼，他又覺得這很合理，他選擇性地遺忘了關於李白微說自己不是惡魔的解釋。

“......也許，我們不用去了，你媽媽已經.........”

“為什麼？你想要反悔嗎？！惡魔，我還沒有答應給你我的靈魂。”似乎是從這句話裡聽出什麼，傑森情緒突然崩潰了，他不可置信的大喊大叫，試圖打斷李白微的話，本能告訴他，那裡麵有什麼他不想聽的東西。

李白微對於這種場景早有預料，他歎息一聲，不顧傑森的警惕和掙紮，雙指並攏強行點在了他的眉心處，為他開了天眼。

“去見她最後一麵吧。”

傑森對於這句話感到不解甚至恐懼，他剛想轉身逃跑，就一下子直麵了一直站在她身後的女人。

“媽...媽媽......”預料之外的人，讓他說話都結巴了一下。

“你怎麼出來了，你身體好了嗎？”麵對母親一下子乖巧下來的男孩，急切的關心著母親的身體，他想要過去扶住她的身體，卻發現自己的手直接從她的胳膊上穿了過去。

傑森呆住了。

即使是年僅7歲的孩子在哥譚也早就懂得了什麼是死亡，每天街頭都會出現不知死因的屍體，或許幫戰，或許是凶殺尋仇，也有可能隻是單純病死、凍死、餓死，即使韋恩的慈善基金會已經儘可能的提供幫助，但麵對一座人口千萬的城市來說還是杯水車薪。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死法，但他沒想到母親的死亡居然是這樣。

“傑森，我的孩子。”悲傷的亡靈蹲下身來，虛虛地環抱住再也無法觸及的兒子。

“為什麼，媽媽，為什麼會這樣，不要拋下我好嗎？”傑森死死咬住下唇，忍住眼淚，哀求母親的憐愛和心軟。

“對不起，傑森，媽媽對不起你，我不想這樣的，我沒想到....”泣不成聲的女人語無倫次向自己的孩子道歉，為自己的選擇，也為被自己拋下的孩子。

哥譚給她的試錯機會太少了，一不小心就會萬劫不複，現在，就是她的惡果。

“明明說好的，我去老傑克那學修車技術，你去找一份保潔的工作，我們的生活很快就能好起來，我以後也會開一家屬於自己的鋪子，那時候你就不用再去工作，我們會一起經營修理鋪，明明我們都已經擺脫了那個男人，為什麼，為什麼啊媽媽，為什麼你要去碰毒/品，你明明知道那不是我們能碰的啊。”

傑森帶著哭腔大聲地質問她。

“我.........對不起....傑森”無言以對地女人不知該如何麵對孩子的質問隻能嚅囁著道歉。

亡靈是沒有眼淚的，所以即使她再悲傷也無法從眼眶流出任何一滴液體。

“是我的錯，如果沒有我，如果沒有我，你會生活的更好，你就可以離開這個城市，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失去母親的痛苦讓這個孩子急需一個能解釋痛苦的理由，最後他將一切歸咎於自己的拖累，是他將母親困在了這個該死的城市裡。

“不是的，傑森，不是的，你聽我說。”聽到了傑森的自責，女人強行振作起來，她讓傑森抬起頭看著她。

“與你無關，這是我自己選擇，因為我愛你，傑森，你知道嗎，我愛你，所以跟你一起生活在這裡對我來說不是痛苦，是那些該死的垃圾，他們無處不在，貪婪的為無辜人設下陷阱，想要他們變成自己榨取金錢的傀儡，是他們該死，與你無關傑森，你沒有困住我，從來沒有，兒子，我很高興能遇見你。”女人虛虛捧著傑森的臉，低頭將自己的額頭貼在傑森的頭上。

她從來都沒有這麼坦誠過，生活的苦難一直不曾結束，以至於她沒有時間和心情去說這些柔軟的話，那太讓她難為情了。

但是此刻她知道，如果現在再不說就來不及了，不論是對於傑森來說，還是對於她自己。

她不能讓那些狗娘養的畜生，毀了她以後再去毀掉她的孩子。

所以，此時此刻，就是現在，就在這裡，在魔鬼的見證下，她要告訴傑森，自己愛他，並且感謝兩人都相遇，她希望這些愛足夠支撐著她的孩子長大成人，或許她看不到了，但她隻要一想到她麵前這團小小孩子的孩子能變成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人，她就會感到一種奇異的滿足。

“真的嗎......我...我不知道，我從來不知道，媽媽，我也愛你，我也愛你。”傑森呆呆看著母親的眼睛，那是一雙漂亮的棕色眼睛，他從來沒有認真的觀察過母親的眼睛，此刻那雙眼睛寫滿了對他的愛和愧疚，還有滿滿的不舍。

傑森不知所措，他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情，隻能重複著我也愛你，一邊抽泣著從眼睛裡凝聚大顆大顆的淚珠砸在地麵上。

“所以，傑森，不要怕，堅強起來我的孩子，即使我以後再也不能陪你走之後的路，但我相信我的傑森會成為最出色的人，你將我不止再擁有我的愛，你會遇到更多的人，或許也會有矛盾，但不要再像我們一樣錯過，直到死亡才知道彼此抱有的愛意，傑森，照顧好自己，希望我們不要太早相遇。”

女人不舍地摸著傑森腦袋。

“不要，媽媽，彆走好嗎？”哭到打嗝的小孩，試圖能再次拽住母親的衣角，但最後還是一無所有。

“先生，我知道你會跟亡靈做一些交易，完成他們生前的遺願，以此換取情報，我知道最近羅曼·西恩尼斯最近要有所異動，我偷聽到了他手下的講話，不知道能不能以這個作為交換，換取你在傑森有生命危險的時候出手一次，不用多，一次就好，剩下的就是他自己的命。”

女人看著李白微用足夠卑微的語氣懇求，提出交易請求，她不敢有更多奢求，奇跡有一次就好，再多的他們付不出足夠的代價。

“媽媽！”傑森打著哭嗝試圖阻止，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她該走了。

“可以，你的開價足夠合理。”李白微答應了這場交易。

得到應允的女人放鬆下來，隨後她向自己心愛的孩子，最後囑咐道。

“傑森，保護好自己，向前看，長成一個優秀的大人，在很久以後我們還會相遇的。”

說完，女人狠下心起身，朝著地獄入口飄去，冥冥之中的意識告訴她，那裡會有人記錄下她所要交易的情報。

“你叫什麼？我好做個記錄。”李白微看著女人的背影叫住她。

“埃琳·陶德”

“你的情報我會交給蝙蝠俠，感謝你為哥譚所做的一切，女士，再見，祝你好夢。”

“再見....”

埃琳·陶德的身影最終消失在地下室的入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