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錦書等到晚上十二點,聞籍才從嚴靖沉的生日會上趕回來。
回來的時候他心情特彆好,抱著洛錦書親了好幾次。
酒醉的男人力氣大到無法掙脫,洛錦書撇過臉,把聞籍推開:“你喝醉了。”
“我沒醉,錦書,我現在頭腦特彆清醒。”聞籍欣喜地握著洛錦書的手,拉著他坐在床邊,“再過不久,我們家就可以翻身了。”
“什麼翻身?”洛錦書不明所以。
聞籍醉醺醺地抱住洛錦書:“錢,我很快就能轉到一筆錢,一筆我們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
“到時候,我們就搬得遠遠的,什麼嚴靖沉,什麼葉若瑤,都不會影響我們。”
洛錦書聽得一頭霧水,沒想到他會說這樣的話。
“你不是很喜歡她嗎?”洛錦書起身,靠在床鋪對麵的牆上,冷冷注視著耍酒瘋的丈夫。
“喜歡?”聞籍抬起頭,看到洛錦書在燈光下漂亮的臉,“我喜歡誰?”
“葉若瑤。”
聞籍的腦海裡浮出葉若瑤的臉。
少女明豔動人,熱情似火。
而他的伴侶,卻是高嶺之花,水中青蓮。
被酒精渾濁的雙眼癡癡望著洛錦書那雙漆黑如寶石般璀璨的眼瞳。
他起身,然後緊緊擁抱自己的伴侶。
“錦書,我愛你。”
“我最愛你了。”
洛錦書渾身的刺被聞籍這一抱全都壓垮了。
“為什麼?”為什麼愛他卻要傷害他,為什麼要一次又一次地踐踏他的底線……
“我愛你啊,錦書。”
渾渾噩噩的人嘴上不停:“從第一次見麵,我就喜歡你了。”
他這一生喜歡過很多人,小學的同桌,初中的班長,高中的宣傳委員,但唯獨沒有一個人,是洛錦書這一樣,第一麵就讓他淪陷的。
葉若瑤好嗎?
當然好。
可怎麼比得上洛錦書呢?
沒結過婚的人不懂,一個願意為你放棄所有的愛人,有多珍貴。
嚴靖沉也不懂,所以才會七年都不回國。
讓他能夠有足夠的時間占據洛錦書的心。
“聞籍,你說的謊話太多,我都不知道,你現在說的,到底是真,還是假。”
洛錦書閉上眼,一顆淚順著纖長的眼睫,落在聞籍的手上。
“真的,真的。”聞籍摟緊洛錦書的腰,摩挲著探進洛錦書的襯衫裡,“錦書,我好愛你……”
青年單薄的身體顫抖著,他雙手用力,把聞籍推到床上。
“什麼翻身,什麼賺錢,你每次都是這樣,天上不會掉餡餅,異想天開的夢也彆做!”
洛錦書拿走掛在架子上的外套,看著醉倒在床上的聞籍:“等你清醒了我們再談。”
他不管不顧地轉身離開,在沉沉的黑夜裡僅僅攥著手機當唯一的照明。
夜晚的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鬱鬱的烏雲飄在頭頂,洛錦書站在家門口,卻不知該往哪去。
他抬頭望天,突然,一滴冰冷的雨水落在眼角。
自然得如同是他淚腺裡流出來的。
“嘩——”
傾盆而落的雨從不給人躲避的機會。
洛錦書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淩晨十二點剛過,雨下得又快又急,很快打濕了洛錦書身上那件白色的呢大衣。
他狼狽地舉起手,想擋一擋打在臉上的雨水,一把透明的雨傘從隔壁的花園遞了過來,為他遮住了所有的雨水。
洛錦書轉過頭,看到站在隔壁的嚴靖沉,抬眸發現隔壁的房子燈火通明。
透明的雨傘歪到一邊,昨日的壽星頭上肩上都是水,渾身上下濕漉漉的,但還是笑得很好看。
“你要去哪?”嚴靖沉問。
洛錦書怔住,這麼晚了,回洛家,隻會打擾到父母休息,讓他們為自己操心,至於朋友……他也沒幾個關係好到可以深夜打擾的朋友。
洛錦書猶豫著答不出話,嚴靖沉就朝他伸出了手:“這個天氣,有點不適合出門散步吧?”
“進來坐會兒?”
男人的手越過五彩斑斕的花圃,停在洛錦書眼前。
洛錦書一時愣神,看向嚴靖沉眼底。
*
他大概是瘋了。
洛錦書坐在彆墅的大廳裡,手裡捧著一杯溫熱的牛奶。
眼前的一切和他住了五年的家一模一樣,恍惚間讓洛錦書有種酒醉的伴侶是在樓上,而不是隔壁的錯覺。
嚴靖沉從三樓下來,拿了一條毯子披在洛錦書瘦弱的肩上。
“樓上都整理好了,你等會兒睡覺的時候直接上去,不用關燈。”
洛錦書捏著毯子的一角,緩慢地裹緊毯子:“不勞你費心,等雨小了我就走。”
嚴靖沉背靠在茶幾上,兩腿盤起,在洛錦書腳下席地而坐。
洛錦書低頭就能看到綠色瞳孔裡自己的倒影。
“你一定要跟我這麼生分嗎?”
他始終仰著頭觀察洛錦書臉上的表情,青年發際的水還未乾,濕噠噠地貼在額間,眉頭蹙起,滿臉是掩不去的疲憊。
洛錦書隻是看著他,靜靜的,仿佛被觸及到心底裡的某個難以言喻的部分,鈍鈍地痛,又好像可以忍受。
男人歪著頭,一隻手勾住洛錦書的三根手指,慢慢地揉搓摩挲。
畫家的手是很重要的。
洛錦書這個人身上大大小小的毛病多,天冷會感冒,一感冒就容易發燒,下雨了渾身關節都會疼,尤其是手,因為曾經在戶外畫畫待了太久,還生過凍瘡。
好不容易被他養回來一點。
現在摸著,還是很粗糙。
洛錦書盯著嚴靖沉,沒有動作:“我們是什麼關係?”
他的聲音喑啞,大概是天冷了,嗓子乾乾的,聽起來像是要哭了。
“我們沒有關係。”洛錦書不等嚴靖沉回答,迅速自問自答。
“可以有。”嚴靖沉抓過洛錦書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指尖被男人的大手緊緊攥著,蓬勃的心跳聲宛如躍動的火星,燙到洛錦書冰冷的手。
“他那樣對你,你又何必對他死心塌地呢?”
洛錦書沉默。
嚴靖沉握著他的手,直到把冰冰涼涼的手捂熱,也不肯鬆開。
一如當初,他和洛錦書分開的那天。
那也是個下雨天。
雨比今天小,卻比今天更冷。
崔信然當時正在追社團的一個學姐,毅然決然答應了徒步社的冬令營社團活動,硬是要拖著嚴靖沉和餘遠臻一起去。
嚴靖沉和餘遠臻閒著也是閒著,乾脆答應了他。
“你想去嗎?”嚴靖沉坐在洛錦書的畫板前充當人體模特。
“坐好了。”洛錦書豎起畫筆,看了一眼嚴靖沉,低頭作畫,“不去。”
“寒假全校人都回家了,就你還在這畫畫。”嚴靖沉歎氣搖頭,“你的真愛是畫畫對吧?”
洛錦書閉口不言,落下最後一筆。
等他把嚴靖沉的輪廓畫完,才有空答話:“我不喜歡去人多的地方。”
徒步,又是去山裡,他怕冷體力差,完全提不起興趣。
嚴靖沉也不糾結,反正過完假也能見到,隻是……
“上次暑假你還經常回來,這次寒假,你畫完了這幅畫,應該就待在家裡,不回學校了吧?”
洛錦書驚訝地瞧著他,點了點頭。
寒假裡春節占大頭,洛父洛母比較傳統,這樣團聚的節日,一家人誰都不能缺席。
嚴靖沉趁著洛錦書去拿顏料的時候,一手按著牆壁,攔下洛錦書的腳步:“會想我嗎?”
“你在說什麼……”
“想一想我,好不好?”
洛錦書黑色的雙眸注視著嚴靖沉那雙與眾不同的眼睛,從裡麵看到些許期待。
他抿了抿唇,在男人亮晶晶的眸光裡,輕輕“嗯”了一聲。
“洛錦書,說出的話可不能反悔!”嚴靖沉顯然沒想到洛錦書會答應,臉上滿是意外和驚喜。
“不騙你。”洛錦書撥開嚴靖沉的手,繼續收拾畫具。
從那場雨開始,他們認識了快一年的時間。
連洛錦書自己都難以相信,他居然跟一個人維持了整整一年的友誼,這個人居然還是嚴靖沉。
或許……還不止是友誼。
洛錦書瞟到嚴靖沉樂滋滋地從他的畫材裡抽出一張素描紙,龍飛鳳舞地在上麵寫了幾行字,然後小心翼翼地折好,當著他的麵,塞進窗台的花盆底下。
那是洛錦書最近剛尋來的鈴蘭種子,侍弄了許久,還沒生出花。
“你寫了什麼?”
“秘密。”
嚴靖沉笑得神秘:“洛錦書,等你畫完這幅畫再看,如果你答應這封信裡的事,你就來找我。”
“什麼時候?”洛錦書問。
嚴靖沉眨眨眼:“什麼?”
“你不就是想讓我去找你嗎?”洛錦書說得理所當然,“我去就行。”
嚴靖沉無奈輕笑:“真的?那你可千萬彆爽約,一定要來。”
“知道了,你們幾號結束?”
嚴靖沉坐在洛錦書身邊,把他的手團在手心,用自己身體的溫度溫暖青年:“時間在信裡,等你畫完了再看,我可不想你看完之後把我畫成個醜八怪。”
“好。”
後來洛錦書如約去了,卻沒有見到嚴靖沉。
嚴靖沉也沒有等到他心心念念的洛錦書。
將近七年的時光,這段塵封的記憶,再次縈繞心頭。
洛錦書凝望著嚴靖沉依舊深情的綠瞳,一時之間,竟有種不敢直視他的怯懦。
“洛錦書,愛一個很難,難道放棄一個人也這麼難嗎?”
嚴靖沉拉住洛錦書的手,幾乎要把他拉進懷裡。
隻要洛錦書猶豫一秒鐘,他就會跌進嚴靖沉寬闊的胸膛。
“嚴靖沉!”
青年猛的起身,渾身顫抖地俯視嚴靖沉,雙手貼在耳邊,痛苦地閉上雙眼:“你彆說了,我,我……”
“那我不說了。”嚴靖沉輕易地繳械投降。
他站起來,把青年舉起的手放下來:“我等會兒就走,這裡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等你不想住了,跟我說一聲,我再回來。”
“洛錦書,在我這,選擇權永遠歸你。”
洛錦書的手緊緊攥成拳頭,用力擊中嚴靖沉的前.胸:“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
他嘶喊著落下眼淚,男人緊緊抱著他,把他摟在懷裡,一點點拭乾洛錦書臉上的淚痕。
青年的哭聲漸漸停了,他喘著氣,滿臉緋紅,精疲力竭地倚靠在溫暖的疲憊不堪地倒在嚴靖沉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