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莊位於嶸市北區再開一個小時的地方,四周依山伴湖,翠綠的茶田連綿無邊,正巧今天天氣不是很好,雲霧四起,身處其中,如入雲端仙境,遠離人間。
銀白色的雷克薩斯停在茶莊入口。
聞籍下車,從後備箱把行李拿出來。
兩天一夜的行程,行李不用太多,兩人合起來,攏共也就一個二十寸的行李箱。
“聞籍!洛先生!”
葉若瑤在莊園的二樓露台大聲招手。
洛錦書抬頭望向露台,微微一笑。
“我下去接你們!”葉若瑤轉身下樓。
下樓的功夫,莊園裡的傭人齊齊出現,恭敬地接過洛錦書和聞籍手上的箱子提包,把他們迎進門。
“我們都住三層,清淨。”葉若瑤腳步輕快,身上的裙擺隨風飄揚,手腕上的紅翡鐲子襯得皮膚瑩白透亮。
莊園的房間和酒店如出一轍,還配有專門的房卡,一房一卡,獨一無二。
聞籍把房卡收起來,好奇地問:“今天都有誰來?”
葉若瑤停下腳步,側身回眸:“都是熟人,你們認識的~”
裙角飄起,聞籍一晃神,便什麼都忘了。
洛錦書走過長廊,還沒來得及看一眼花鳥魚蟲,就被聞籍拉走了。
他們七拐八拐,拐進一間古香古色的房間。
屋內風格擺設清貴典雅,進屋先是一扇紫檀木邊嵌玉石的花鳥圖圍屏擋住,再往後,便是一方巨大的金絲楠木根雕茶桌。
最引人注目的卻並非擺設,而是茶室內的人——
高大英俊的男人坐在茶桌主位,穿著一身純黑色的修身襯衫,大咧咧地解開兩個扣子,彎腰俯身間,微微鼓起的肌肉若隱若現。
在他左手邊悠閒轉文玩核桃的是餘遠臻,崔信然挨著餘遠臻坐,埋頭在手機裡說著“親親”“愛愛”什麼的。
果然都是熟人。
除了角落裡一個低頭打哈欠的年輕人。
他低頭坐在角落,染了一頭囂張的銀白色頭發,戴著巨大的頭戴式耳機,耳垂上掛著一枚鏈條式的十字架耳環。
“來了。”嚴靖沉舉起茶杯,遙遙飲下一口茶,“坐。”
聞籍腳步一頓,尷尬扯起嘴角:“這麼巧。”
“巧什麼。”崔信然放下手機,“這局是若瑤組的,這山是靖沉的,茶莊是遠臻的,馬場是我的,要來,那肯定少不了我們啊。”
葉若瑤拉開銀發男人身邊的圈椅坐下:“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弟弟,葉舒啟。”
“嗯。”葉舒啟摘下耳機,哼了一聲,算是打過招呼。
果然是親姐弟,兩人的眉眼極為相似,幾乎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過氣質上卻大相徑庭,一個熱情似火,一個冷冽如水。
“是弟弟啊,怪不得看著這麼像。”聞籍順勢坐在葉若瑤身邊。
茶桌主位對麵不設椅,唯一剩下的座位就是聞籍和崔信然之間的圈椅,距崔信然近,反而跟聞籍比其他人都遠。
洛錦書剛一落座,就聽見那頭的葉舒啟冷哼道:“我們是姐弟,又不是陌生人,當然像。”
年輕人,火氣旺,懟得聞籍當即下不來台,憋紅了臉,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是哈哈,錦書和他弟弟就一點都不像。”
“真的?”葉若瑤好奇,探究地望向洛錦書,“就沒什麼地方相似嗎?”
視線聚集在洛錦書身上,冷然的臉上露出一絲隱秘的為難。
桌上幾人都注意到了青年的沉默。
兄弟姐妹,長相各有不同,確實很正常。
但被自己的愛人當做話題講出來,未免有些傷人了。
偏偏聞籍一無所知,還傻愣著接話:“是啊,不過他弟弟倒是跟他爸媽挺像的……”
“錚——”
茶盅震動,嚴靖沉抬了抬手,漫不經心道:“還喝不喝茶了?”
“喝喝喝!”崔信然笑,“第一次喝你嚴靖沉親手泡的茶,不喝上幾杯豈不虧了?”
餘遠臻含笑,收起核桃:“什麼時候學的?國外?”
“怎麼可能。”嚴靖沉輕笑,手上動作不停。
燙壺、置茶、溫杯、高衝、低泡、分茶……一道道程序精準無誤,竟真有這麼兩三下。
一杯茶放在洛錦書麵前。
青年烏黑的眸子瑩光閃動,清澈透亮的茶湯中忽現他朦朧的倒影。
洛母愛茶,從小就讓洛錦書和洛雁回跟著學如何泡茶烹茶煮茶。
洛雁回不愛學,久而久之,隻有洛錦書堅持了下來。
飲茶的習慣被他從家裡帶到大學,有了自己的畫室之後,他托人置了一方小茶台,放在畫室裡方便時時飲茶。
後來那方茶台就成了嚴靖沉白日補眠的第二選擇,第一選擇是他們初次見麵的飄窗。
嚴靖沉收回手,拿起自己麵前的建盞聞香品茶:“我夢中得高人指點,大二就學會了。”
“手藝不錯。”崔信然晃動茶杯,“不過有一半得歸功於今天的‘牛肉’[1],是吧遠臻?”
餘遠臻勾唇:“昨天剛送來的,還有幾箱,都給你們放後備箱了。”
洛錦書喝了一口,茶湯入口微苦,回味甘甜,有肉桂獨特的辛香,是上等的牛欄坑肉桂。
他最喜歡的茶。
斜對麵的嚴靖沉專注在茶裡,唇角微翹,沒有說話。
身邊的聞籍忙著跟葉家姐弟攀交情,沒有回過一次頭。
洛錦書坐在圈椅上,脊背挺直,身形板正,如同一隻上好的青花瓷瓶。
高貴、美麗、易碎。
主位的男人泡了一盅便戛然而止。
他的身份,泡一次是玩,多泡幾次,在場的誰也受不起。
崔信然嚷嚷著要去跑馬。
他十八歲的時候去了一趟內蒙,被接待的蒙古漢子帶著騎烈馬,玩刁羊,對於崔信然來說,禦活物,可比駕駛冷冰冰的有趣多了。
幾人都要過去,洛錦書倒興致缺缺。
他從小不愛運動,更彆提騎馬這種顛簸的遊樂方式,以前和聞籍約會的時候騎過一次,大腿勒得傷痕累累,還把早上吃的飯都吐出來了。
“你去玩吧,我回房間休息。”
“一起去吧,就騎一會兒。”聞籍牽著洛錦書的手,放低聲音,輕輕柔柔地勸他,“大家都在,你不去的話不好。”
洛錦書一怔。
那年聞家父母車禍,一死一殘,聞籍勸他休學照顧家裡,也是這個語氣。
他恍惚間不知該回答什麼。
是第二次妥協,還是……
“什麼?!你不去?!”
遲疑間,崔信然炸毛的聲音突然響起。
“我的手還沒好,拉不了韁繩。”嚴靖沉雙手抱臂,“你們去吧,我去二樓處理一下公事。”
葉舒啟的耳機掛在脖子上,懶懶倚在門上:“我也不去。”
“那我也……”
餘遠臻話剛提了一半,就被崔信然瞪了回去:“你要是不去,等會兒我就讓人來拆了你的茶莊!”
餘遠臻怕這魔王真鬨起來,隻好答應。
“你去吧,我回房了。”洛錦書把手抽出來,轉身離開。
聞籍:“錦書!”
洛錦書停下腳步:“現在不是大家都去了,我回房,也沒什麼問題吧?”
他說完就走了,聞籍來不及拉住他,葉若瑤先一步開口:“洛先生要休息啦?那聞籍你來嗎?”
兩相抉擇,聞籍猶豫了幾秒,還是選擇奔向葉若瑤所在的觀光車,“那你好好休息,若瑤!我這就來!”
洛錦書攥緊拳頭,指甲陷入手心,生疼,但清醒。
尾房不住人,兩人的房間安排在三層走廊左側倒數第二間。
洛錦書走到門口,才想起來,房卡在聞籍身上,他進不去。
傭人說莊園的房卡隻有一張,現在讓人去馬場找聞籍拿,請洛錦書坐在樓梯口的小方廳稍作等待。
“這是拖鞋,您可以先換。”
“謝謝。”
小方廳的地上鋪著柔軟的白色羊絨地毯,不僅有三人座的沙發和搖椅,電視、遊戲機、音箱之類的遊玩設備應有儘有。
手機電量所剩無幾,洛錦書坐在沙發上第一時間想給聞籍發消息。
編輯好要發送的那一刻,洛錦書卻突然反悔,把打好的字全都刪掉了。
反正聞籍也不可能因為房卡特意回來。
小方廳裡燃著令人放鬆的薰衣草香,洛錦書把鞋子脫了,赤腳踩在羊絨地毯上,先是半倚著,很快犯起了困,乾脆躺在沙發上,靜靜地闔上眼。
*
“老東西那邊不用管……”
嚴靖沉電話講到一半,就看到睡在沙發上的人。
“微信跟你說。”他立刻掛斷電話,抬腳往沙發走去。
青年睡得很安靜,側身躺著,兩隻手乖乖地合攏墊在臉頰下麵,呼吸輕盈,偶爾顫動的睫毛纖長濃密。
以前都是洛錦書看他睡覺,難得有一天,是他看洛錦書睡覺。
“篤篤——”
震動的聲音傳來。
嚴靖沉拿出手機,按下靜音,又把屏幕亮度調到最低。
他小心的走過去,沒有驚醒夢中的睡美人,緩緩坐在地上,背靠沙發,回複起剛才未解決的問題。
*
“洛先生。”
“噓,拿個毯子來。”
傭人來了又走,房卡放在透明玻璃的茶幾上,無人在意。
“唔……”淺眠的青年哼了一聲,朦朧地裹緊身上的毯子。
還好沒醒。
*
“嚴哥。”
葉舒啟正要說話,就看見嚴靖沉背對著美人,捧了一本書無聊翻看。
他挑挑眉,慢吞吞地走過去,把遊戲機開起來,關掉聲音,找出另一隻手柄遞給嚴靖沉。
*
“嚴靖沉——”
騎了兩圈的崔信然拖著餘遠臻進屋,氣勢洶洶地要跟嚴靖沉吐槽聞籍的離譜行為,卻被眼前的一幕愣住。
他努力克製扭曲的表情,用口型道:[這是在?]
嚴靖沉動嘴不出聲,瞥了眼安睡中的人:[睡覺。]
得嘞。
兩人加入戰場,正好開一個四人團。
*
聞籍跟葉若瑤聊了很多,他們有太多共同話題,從騎馬到音樂,從校園到工作,聊到天都黑了,才發現其他人都提前回去了。
回去的途中他還疑惑今天怎麼就他們幾個,經葉若瑤解釋後才知道,其他人是不能在莊子裡過夜的,明天才是聚會狂歡的時候。
“你的腳沒事吧,都是我,害你扭到了。”
“沒事,這不是還能走嗎?回去抹點藥就行。”
兩人邊走邊聊,到了三層,就看到嚴靖沉屈腿坐在地毯上,崔信然和葉舒啟各自坐在另外兩邊,隻有餘遠臻一個人坐在單人沙發上。
聽到聲音,四個英俊帥氣的男人齊齊抬頭,放下手柄。
葉若瑤這才發現,幾個人居然拿著手柄在打靜音遊戲?
聞籍的關注點不在他們身上,他一上樓,就發現了睡在沙發上的人,又急又慌地大喊:“錦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