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瑞斯是諾曼堡中最漂亮貴氣的畫師,他的作品與他本人一樣美麗多情,彆具一番風味。
不論是囊中羞澀的少男少女,還是成熟穩重的落魄貴族,亦或是財大氣粗的商戶財閥,都輕而易舉地會為了這名年輕人和他動人的畫作所傾倒。
如果不是他早早地已經與小心眼的笑麵狐狸塞西老師結婚,或許他家的門檻遲早會被愛慕者們踏破。
在諾曼堡大多數人,以及阿瑞斯的諸位鄰居的眼中,阿瑞斯的形象向來都是優雅而矜貴的,像今天這種慌裡慌張抱著一大堆袋子往家中趕的情況實在是少見。
但美人就連局促慌亂的奔跑都是賞心悅目的,他甚至在這樣的狀況下,還不忘暫時停下腳步,在離家最近的那家花店為他的伴侶買上一束紅玫瑰。
“親愛的小阿瑞斯,你是出了什麼急事嗎,”花店老板是個好心的女士,將包裝完後的玫瑰遞過去時,忍不住關切地說:“或許我能為你提供一些幫助。”
不,不會有任何人類能夠幫到他。
阿瑞斯連忙接過去花束,神情有些恍惚,臉蛋紅通通的,搖頭拒絕:“謝謝你,但我自己可以解決好。”
身材修長的年輕人很快就消失在了街道儘頭,腳步匆忙而淩亂。
他究竟是出了什麼事情。
到底是多麼艱難的困難,才讓可憐美麗的年輕畫師跌跌撞撞地在街道上奔跑,連躲避昨夜下雨後留下的水窪都忘記了,在被黑色褲子包裹住的小腿上留下了一小灘水漬。
但即便這樣,他仍然不忘給伴侶送上一束玫瑰。
可惡,真是讓人羨慕。
人類們善意向往甚至愛慕的視線,並沒有讓魔王感到驕傲舒適,反而使得他動作一僵,轉而趕緊加快腳步。
完蛋,快要忍不住了。
阿瑞斯臉都憋紅了,全身的精神都用來壓製亂竄的魔力,連話都不敢說,悶聲往前跑。
發現前方終於出現了熟悉的雙層小屋後,才眼睛一亮。
“嗨!小阿瑞斯,你今天下班好早!”熱情的鄰居像往常一樣,站在門口的草坪上揮手打招呼:“我跟你說,我今天買了蛋撻,它……”
他並沒有來得及說完後半句的邀請,就感覺到一道黑色身影像風一樣從自己麵前刮過,緊接著就是嘭的一道關門聲。
門被關上的瞬間,才終於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好的我明白了伊斯頓大哥!我會帶著塞西一起去品嘗的!”
鄰居伊斯頓詫異地揚起了眉毛:“……我其實是想說,那個蛋撻吃起來並不十分美味。”
但封閉的大門,顯然暫時不能傳達到他的真實含義。
伊斯頓若有所思地轉過身抬起頭,便與住在周圍幾棟小彆墅的,此時也探出了頭來觀望的其他“鄰居”對視上。
今天的阿瑞斯似乎有點不太正常。
他們都如此想到。
當然事實也正是如此。
回到家中關上門的下一瞬間,一根細細長長,渾身漆黑,且尾端呈現三角箭頭狀的尾巴,噗的一聲就從阿瑞斯的後腰處擠了出來,幸虧他提前將褲子拉低幾厘米,才沒有又報廢一條褲子。
玫瑰被插進了透明的水晶花瓶裡,外衣規整地掛到了衣架上,還未拆開的購物袋和甜品同樣整齊地放置在了客廳的茶幾上方。
阿瑞斯一把抓住甩來甩去的尾巴,鼻尖小心謹慎地聳動兩下,確認伴侶還沒有回來,才長長舒出一口氣,急促地往浴室的方向跑。
這處房子,是魔王與伴侶的共同財產,他們一起挑選和布置了所有的家具與設備,這裡麵的每一塊地板,每一麵牆磚,都是他們的心血。
如果不是事出緊急,在沒有提前告知塞西的情況下,阿瑞斯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用魔力來改造侵入它的。
但無奈,異族在人界的生存總是容易出現一些小小的意外。
阿瑞斯看著鏡子中已經長出了兩個尖尖的蝙蝠耳朵,以及布滿暗紋的圓潤犄角的自己,煩躁地敲了敲鏡子的邊緣:“弗爾伊德,彆裝死了,趕緊出來。”
本來光滑的鏡麵,隨著王的呼喚,開始出現水波紋一樣流動著的痕跡,波紋慢慢往外散開,等畫麵再次變得清晰時,鏡中就出現了紅色長發的男人,屬於魔族的深黑犄角從發絲中露出來一截。
他身後的是一片黝黑而布滿了坑坑窪窪的地麵,天際暗紅,暗示著不祥。
“你能不能不要再躲到未開發區域了,”阿瑞斯心情焦躁,甚至有些遷怒地咬著牙說:“和我交流是一個很見不得魔的事情嗎。”
“事實上恰恰相反,我的魔王陛下,”弗爾伊德說:“是其他魔一聽到我要和王‘見麵’,都想要跟過來偷窺,一兩隻還好,幾十上百的數量,我擔心會影響到陛下的私魔生活。”
“所以我才每次接到王的傳喚時,都會慢上一截,快速跑到魔界未開發區域再和您交流。”他充滿歉意地歎口氣。
因為冤枉了下屬,而有點愧疚的魔王大人:“……嗯,你辛苦了。”
“不辛苦,為陛下解憂,是每一隻魔的榮譽。”弗爾伊德笑著抬頭,仔細觀察了阿瑞斯的狀況後,又皺起眉:“我的王,您的魔力紊亂好像更加嚴重了。”
上一次還隻是出現尾巴和尖耳朵,這次不僅連犄角都藏不住,甚至還隱隱地露出了魔紋。
“是的,所以你們要趕緊找到那個製作藥水的可惡的魔,或者重新研發隱藏魔力的藥,”阿瑞斯抓了抓頭發,試圖將耳朵按回去:“否則我遲早有一天會被塞西發現身份的。”
魔族的壽命很長,就算已經結婚十年,但對於阿瑞斯而言還處在熱戀期,他一點都不想因此而失去他的人類伴侶。
人界對於魔設有某種禁製,一般的魔很難進入,而強大的魔好不容易進來了也會因為難以隱藏的魔力而被發現,所有想要作惡的魔便會被聯合驅逐。
阿瑞斯前十年一直隱藏地很好,因為他有專屬的用於壓製平衡魔力的藥水,能夠很好地維持住人類形態。
但前一段時間,負責研究製作專屬魔藥的魔卻突然罷工失蹤了,讓仍在人界“潛伏”的魔王失去了供應,隻能強行用自身力量來壓製,壓著壓著就壓出了個魔力紊亂。
魔力紊亂這種事情,對於魔王來說實在是一件小事,小到他隻需要抽空回到魔界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就能夠精神抖擻滿麵春風地恢複正常。
但對於“普通人類阿瑞斯”來說,魔力紊亂=天、塌、了。
在新的一批隱蔽藥水製作完成並送過來前,他再也無法輕而易舉地隱藏起尾巴、犄角、魔紋以及尖尖的耳朵這些屬於魔族的特征,他的伴侶會被突然展開的小翅翼嚇得暈倒,小貓會追著他控製不住甩來甩去的尾巴尖亂跑然後撞碎家裡的花瓶,鄰居們會尖叫著將做好的鬆餅和蛋糕丟到他身上。
就連工作也會無法處理,因為他不能控製自己的魔力,每天不是在暴打上司就是在暴打上司的路上,而這樣一來他就沒有了工資,再也不能去隔壁的好心珠寶店老板那裡訂購亮晶晶的漂亮寶石,也不能為他忙碌了一天的伴侶送上一束鮮花。
這一切光是想一想都糟糕透頂!
“我明白您的心情,我們已經在抓緊研製了,”弗爾伊德安慰他說:“而且您隻是暫時出現魔的形態而已,還沒有到失去控製的地步……”
“啪!”
下一秒鐘,魔王失去控製的勁瘦黑尾唰的一下甩到了洗手台上,十分有力地將一個玻璃洗漱杯打碎在地。
弗爾伊德:“唔。”
阿瑞斯:“……”
在傲嬌且好麵子的年輕魔王惱羞成怒前,弗爾伊德連忙道:“王不用太過憂心,實際上我們已經想出了一個或許能暫時抑製和消耗您魔力的方法,它就是……”
開門的聲音響起。
魔王的伴侶回來了:“阿瑞斯,是你在浴室裡嗎?”
阿瑞斯被嚇得耳朵尖尖一抖,尾巴一甩又把剩下的那個玻璃洗漱杯也打碎了。
“阿瑞斯?”
來不及聽下屬把後半句話說完,阿瑞斯連忙雙手齊用地就將水鏡攪渾,水紋和下屬的臉同時散去,一麵普通的鏡子恢複。
但鏡子中的青年怎麼看都是一隻驚慌失措的漂亮魔族。
伴侶的腳步聲在慢慢靠近,阿瑞斯隻能提高點音量含糊不清地回答他:“嗯唔是我!我在洗澡呢塞西!稍微等一下!”
然後急急忙忙地拉上簾子放上水,脫去衣物鑽到浴缸裡麵去,長腿蜷縮著可憐巴巴地縮成一團,捂住自己的耳朵和犄角,尾巴也委屈地纏在腰上。
在心中默念:“快消失快消失尾巴快消失!”
浴室裡的魔王心急如焚,門外的大天使長也同樣心情複雜。
又是這樣,他美麗可愛的伴侶又一次一回家就鑽進了浴室中,還一副完全不想讓他靠近的模樣。
要知道,他們以前每天晚上都會窩在寬敞的,鋪上了玫瑰花瓣的浴缸裡泡鴛鴦浴。
亞德西莫放下手中的袋子,餘光一瞟就發現了茶幾上還沒有拆開的其他購物袋。
阿瑞斯常去的店就那麼幾個,亞德西莫閉著眼睛也能猜出來這些東西來自哪裡。
他的男孩兒最喜歡亮晶晶的美麗配飾,每次買到自己喜歡的東西後,總是一到家就迫不及待地拆開,然後等自己回家後一臉驕傲地展示。
但是今天,阿瑞斯甚至絲毫沒有要拆開包裝的想法。
這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腦中不可避免的回想起了不靠譜的下屬巴奈所說的那些話,天使長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忍不住蜷縮起來。
難道真的如他所說,自己的婚姻已經進入了倦怠期,正在經曆那個該死的什麼“七年之癢”。
或者說……自己已經不再有吸引力了嗎?
亞德西莫焦慮地抬起點頭,餐桌上那束鮮豔欲滴的,插在了花瓶裡的紅玫瑰就映入眼簾。
亞德西莫的目光慢慢變得溫柔。
不,事情還沒有到那麼糟糕的地步。
天使長站起身,將自己的外套脫下,掛在了伴侶衣物的旁邊。
金色的卷發垂落下來,在解開了幾顆扣子,露出鎖骨的淺色襯衫上輕輕掃動著。
亞德西莫勾起淡色的唇瓣,手指在浴室的門上輕挑地畫了個圈,溫柔地敲了兩下。
“阿瑞斯,我的寶貝,可以允許我與你共浴嗎?”
“外麵下了小雨,我實在冷得不行。”金發天使慵懶又委屈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