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青不肯說話。兩個人在客廳裡無聲的對峙,黎世建卻沒發現二樓的轉角處,有裙擺一閃而過。
良久,柳青青不情不願的道:“那我總不能白白放過她吧?”
黎世建沒好氣的道:“什麼叫白白放過?她不是已經被抓了嗎?有公檢法幫你判刑你還不夠?”黎世建剛想說折騰人的手段多得是,沒必要放在明麵上。又想起楚衍和侯東澄兩個對鄒映芳的態度都很微妙,當即把話咽回了肚子裡。
“可是她換我兒子!!!”柳青青語調高了幾分,她心裡最不爽快的就在於此。兒子被換了二十多年不知道,她自己不出手收拾收拾鄒映芳那賤人,她臉往哪擱!?
黎世建也算看著柳青青長大的,她撅起屁股就知道她想放什麼屁,看到這王八犢子完全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腦子眼兒都是疼的。
黎世建深吸一口氣,心裡暗罵,媽的,要不是楚衍是彆人家的孩子,現在高低得逼著這傻逼把股份吐出來。公司頂了個這樣的第一股東,跟頂了個驚天巨雷有什麼區彆。
孩子怎麼被換的你心裡沒點數?真要被聞九玉爆出來,那是比真假少爺嚴重百倍的大醜聞!
還敢往大了鬨?真以為侯東澄回來之後,大家死死捂住真相,是因為楚衍的麵子嗎?股東們眼裡,楚衍有個屁的麵子!他前些年被架空成個橡皮圖章,滿肚子委屈,誰理他了!
黎世建深呼吸、再深呼吸……這些話他沒法兒跟柳青青掰開了揉碎了講,就怕她學了個一言半語的拿去她那塑料姐妹團裡瞎嗶嗶,再被人錄音爆出去,怕不是得煩得營銷部門的人連夜辭職。
想著柳青青那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驢脾氣,黎世建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梗了半天後,不得不放緩語氣:“罪魁,是杜廣林以及杜廣林的父母。要報仇,也不僅僅是判刑。我已經派人去收拾杜家了,你要是還覺得不夠出氣,非要跟鄒映芳死磕不是不行。等到年底,等公司情況穩定,你想怎麼鬨都行。”
二樓佇立著的人影,眸光忍不住閃了閃。
驚喜來得太突然,柳青青的臉上立刻露出笑容:“到了年底,你們真同意我鬨大?”
黎世建閉了閉眼:“隨你,我管不著。”危機公關,是可以轉危為安、化劣勢為優勢的,前提是做好預案、把控好節奏。半年時間,夠他們布局了。
柳青青哼了一聲:“好!黎叔你說話算話!”
黎世建看著柳青青一把年紀還擺出個五六歲小女孩的驕縱表情,厭惡得不行。再沒興趣跟她交談,喊助理來扶起自己,頭也不回的走了。
黎世建勉強壓住了柳青青,上車立刻撥通了楚衍的手機:“我跟她談好了,最遲到年底。也就是說,你最多有半年時間。也有提前的可能,你務必做好準備。”
楚衍心神一肅!這是董事長的吩咐,更是董事長的考驗!
CEO從來不是不能換的,這次危機由他身世而起,他處理不好,把他乾掉,妙言仍舊能輕鬆脫身,甚至賺一波好感。而他若是處理不好,則是職業履曆中的重大汙點。雖不至於完全找不到工作,但那絕不是他想要的。
“唉,東澄那邊,你要安撫好。”黎世建突然又叮囑了一句。
提起侯東澄,楚衍的眼睛忍不住彎了彎:“爺爺放心,我跟哥哥好著呢。”
黎世建知道楚衍聽懂了他的善意,輕笑了兩聲。可見網上的人說得對,寧可跟聰明人打一架,也不願跟蠢貨說句話。剛才那趟柳家之行,可累死他了。相比之下,楚衍是怎麼看怎麼可愛。
放下手機,楚衍轉頭問閆曉玲:“我讓你遞給‘瓜田第一猹’的方案,你遞過去了嗎?”
閆曉玲翻著記事本,快速的答:“我先遞給了呱呱直播間的李總,托他轉交給負責人聞總。”閆曉玲說著稍頓,“我聽說瓜田第一猹的真名叫聞九玉,今年41歲。高中就讀於珠城一中,是咱們柳老師的學生。高一的時候就考上大學,所以大學畢業時才20歲……”
楚衍笑道:“那她成績不錯啊!怪不得在直播行業做得這麼好。”
閆曉玲笑了笑,翻過一頁資料繼續道:“據查,聞總在大四實習期給老楚總做過半年秘書……”
楚衍愣了愣:“她跟我們家還有淵源?”
閆曉玲的神色有些凝重:“我懷疑,她跟我們不太對付,是不是當年出現過什麼糾紛。但我查不到。”
楚衍心下一動,仔細想了想,道:“再試著幫我約一下聞總,我們必須當麵談。”
麵對一個掌握著媒體話語權的女人,閆曉玲也十分忌憚:“楚總您是想……主動化解矛盾?”
楚衍歎了口氣:“不然呢?以前我們倒不用怕她,因為她雖然帶著網友到處吃瓜,但前提是有瓜才有她,沒瓜她不造瓜,算自媒體行業裡格外有良心的。我們堂堂正正做生意,不怕她這種君子作風的猹。但現在……”
閆曉玲喉頭梗了梗:“如果真有舊怨,恐怕她會為難您。”
“隻要不是太過分的要求,都可以談。至於為難,”楚衍笑笑,“妙言又不是什麼壟斷行業,區區小廠,但有風吹草動就是破產清算。我們做生意,低頭賺錢不丟人。”
楚衍的豁達,讓閆曉玲有些不是滋味。多好的繼承人啊!不知道友商們多麼羨慕。偏偏,是個假少爺。都說多做善事有福報,柳老師行善積德一輩子,怎麼不見來點真福報呢?
處理完手頭的事,天都黑了。辦公室的門被敲響,楚衍喊了聲進來,卻不想進來的竟然是侯東澄。
“你晚飯也不吃!年紀輕輕的三餐不定時,找胃病呢你。”侯東澄提著塑料袋,往外掏飯盒,“我從食堂打的飯,你對付兩口。彆老是晚上吃宵夜,不健康。”
楚衍恍惚了一瞬,隨即笑了起來:“哥哥教訓的對!這兩天張助理生病請假,沒人提醒,我真忘了。”
“張助理是?”
“我的生活助理張瓊霞,剛畢業的小姑娘。回頭她銷假你就認識了。”提起生活助理,楚衍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等她回來,你提醒一下我,讓她給你量下尺寸,置辦衣服。”楚衍一邊說,一邊在自己的電腦桌麵日曆裡添上了一筆,以免忘了。
“啊?買衣服?買什麼衣服?”侯東澄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襯衫,一臉迷惑,“上班……穿襯衫就好了吧。”
楚衍噎了噎,接著又想起了個更重要的問題:“你回來之後,母親給你零花錢了嗎?”
侯東澄好笑:“我都多大了,還能管家長要零花?”
楚衍震驚:“你沒有零花錢!?”不是,侯東澄認回來有小半個月了,柳青青居然沒給他零花錢!?千萬彆告訴他,現在侯東澄花的還是他送外賣攢的!
侯東澄麵色古怪:“一定得拿嗎?”
楚衍:“……”
正在努力跟侯東澄處好關係的楚衍想吸氧!原來小助理張瓊霞在得知他身世時,給他塞的小說裡,那些什麼真少爺回來後備受冷落、被管家欺負、被克扣錢財之類的離譜情節居然是真的啊!
合著晉江小說其實是紀實文學是嗎!?
簡直是不把他們哥倆的關係搞成生死仇敵不罷休!怪不得家裡的家政一個個的對侯東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雇主連零花錢都不給的少爺,他們憑什麼看得起?
槽!楚衍想罵街!他覺得自己但凡粗心一點,這一波就給徹底埋溝裡了。是,他剛出生被掉包他自己也不知道,理論上他無辜。
但侯東澄回到楚家後,他渾身上下的商務名牌,侯東澄渾身上下路邊攤的襯衫;他卡裡躺著爸爸楚開元給他留的幾千萬現金和房產股票若乾,侯東澄卡裡……嗬嗬,送外賣攢的幾百塊。
都不用媒體帶節奏了,光“現實”往上一擺,他楚衍好收拾收拾直接滾蛋了!
柳青青你大爺的!又一次被柳青青背刺的楚衍氣得腦子嗡嗡作響。同時,他心裡再次湧起了強烈的厭惡之情。在身世曝光之前,他就對柳青青真情實感的厭惡著。尤其是每次爭執,柳青青都是一副誰求著你們姓楚的上門來我家的態度。好幾次,楚衍都被她氣到想動手。
楚衍為什麼姓楚不姓柳?那是因為楚開元跟柳青青結婚,根本不是上門,而是為了報恩!
楚開元身世坎坷,自幼父母雙亡,被親戚“送”了人,淪落到被人打斷腿丟火車站乞討。是柳洪山路過時,動了惻隱之心,花錢把他從不法分子手裡“買”了下來。再送到福利院,又在他中考後資助他上學,一路送到研究生畢業。
所以柳洪山對楚開元,恩重如山。
所以當侯子芳把柳青青托付給他時,即使他特彆不喜歡柳青青,重情重義的他仍然答應了。不僅答應了結婚,還兢兢業業在妙言工作到生命的儘頭。因為在楚開元心裡,沒有柳洪山,就沒有他。
可這份重情重義,在柳青青眼裡不過是場笑話。或者說,富家小姐出身的柳青青,根本不認為楚開元的堅守有多麼難得。她狂傲的認為,楚開元一個窮逼能進她柳家門,是楚開元的榮幸。鞠躬儘瘁死而後已難道不是應該的嗎?有什麼好驕傲的!
所以柳青青才會肆無忌憚的羞辱,因為她篤定上門女婿的楚開元絕不舍得離開柳家。
想到爸爸憋屈的一生,楚衍心裡陣陣發酸。他爸爸的確舍不得,隻不過舍不得的從來不是榮華富貴,而是恩義與責任。
楚衍深吸一口氣,強心壓下心中思緒,而後迅速回神。隨即,他一把抓住侯東澄的手,咬著後槽牙道:“卡號給我!”
侯東澄本能的掏出錢包,然後不等他搞明白狀況,錢包裡的卡已經落到了楚衍手中。接著侯東澄突然聽到手機的短信提示音忽然響起。
“您好,您賬戶6699於07月04日他行實時轉入人民幣1000000,付方:楚衍。”
侯東澄頓時瞪大眼睛數了三遍零,然後手一抖,手機啪嘰掉到地上,山寨國產機的屏幕,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