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克沒有否認查理對其家族的蔑稱。
以盜竊作為核心傳承,以鼠之名使役貓類,便是他們家族最具代表的特征,在莫倫薩斯未曾消失的年代,莫斯家族的名聲也稱不上多好,而在莫倫薩斯消失後,聲名比他們要顯赫的家族,早已湮沒在了曆史之中。
如今千年過去,隻有他們這一支莫倫薩寺的後裔還記得這被奪走的祖地,隻有他們還一直未曾放棄將其喚回這個世界。
兩百多年的努力相較於往前千年的掙紮其實不值一提,“存活下來的鼠輩,才是莫倫薩斯人真正的英雄。”
凜忍不住追問道,“莫倫薩斯被喚回,那科倫特會怎麼樣?”
約克看向了她,並沒有選擇遮掩,“科倫特是交易的代價,想從那位存在手中取回莫倫薩斯,就要獻上另一座城市作為代價。這很公平。”
士郎怒斥道,“這對科倫特哪裡公平了?!”
約克沒有回答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
科倫特的公平與他無關,就像他自稱的一樣,他是莫倫薩斯的英雄,而不是科倫特的英雄。
查理看向了一直在凝視著他的約書亞——他的身軀已然融入石柱,僅有頭顱還凸出在那兒。
“莫倫薩斯與科倫特交換後,等待約書亞的結局是什麼?”
“他會獲得永生。”
“保持著這個姿態,在這個夾縫之中?”
“保持著這個姿態,在這個夾縫之中。”
約克以坦誠的姿態麵對著查理,“相信我,若是有其他的方法,我也不願意犧牲約書亞,你們都是我喜愛的後輩,但現在一切已經是定局,接受這個結果再考慮之後的利益,才是您這樣的君主應該做的。”
約書亞作為儀式魔力的供應者,已經成為了儀式的一部分,除非破壞整個儀式,否則便沒有機會將其解放出來。
而儀式受到另一位異域存在的庇護,這裡是現世與異域的夾縫,若儀式的核心在現實中或許有辦法破壞,但在這裡,僅憑這幾個人是不可能實現的。
約克正是有著這樣的信心,才能如此心平氣和在這裡與他們分享這些隱秘。
凜聽到這裡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約克對待他們的姿態並不像是對待敵人,說句態度恭敬都不為過。她不禁將這個疑惑問了出來,而給他解答的是查理。
“因為他不是瘋狂的魔術師,他的所作所為建立在理性之上。科倫特消失後,取而代之的是莫倫薩斯的回歸,這座城市不會長腿跑掉,更不會飛,它回到這片土地,就必然要經受協會的考驗。”
“你是說,莫倫薩斯會被協會承認?”
“如果它真的降臨了,一座千年前輝煌過的魔法都市,其中保存的紀錄大部分家族都不會輕易放手。你不也是遠阪家督嗎?”
查理的話點醒了凜,拋開遠阪凜個人,站在遠阪家的角度來看,對於這樣一座堪稱魔術奇跡的城市再臨,不伸手去瓜分蛋糕,才是不可思議的情況。
而約克作為這座城市的喚回者,莫倫薩斯的後裔,一定會在其中承擔很重要的身份,相較之下,已經被犧牲的科倫特是過去式,總會有人為了得到約克的配合而提出掩蓋真相的交易。
連科倫特這樣一座城市的犧牲都能被“認可”的話,那約書亞這個隱遁兩百多年家族的末裔,更不會掀起任何漣漪。
她用擔憂的目光看向了查理,她直覺查理不會接受對方暗示的交易。
不會接受在莫倫薩斯降臨後率先瓜分利益而放棄對敵人的追討。
但這是她以遠阪凜對查理·羅德裡格斯這個人的直覺,而不是遠阪家督對羅德裡格斯君主的直覺。
短暫的交談已經讓所有人都理解了現狀。
約克想要用莫倫薩斯降臨後帶來的一部分利益,交換羅德裡格斯的接納,生活在陰影中的老鼠,這次想要堂堂正正向魔術界宣告自己的存在。
不,或許說交換羅德裡格斯的接納並不準確,約克表現的如此勝券在握,並且相信當莫倫薩斯降臨後,協會的態度一定會轉變為接納,所以他或許是真心想用這部分利益當作補償安撫查理的內心。
這種想法升起後,凜感覺到有些荒唐,但又覺得本該如此,如此在人性與魔性間徘徊的,不正是魔術師嗎?
就算是她自己,或許在有些事情的決策上也會帶給彆人這樣的觀感吧?
查理很冷漠的聲音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你的設想很完美,但你是否考慮到,或許莫倫薩斯對於協會的吸引力並沒有你認為的那麼大。”
約克沉默了片刻,“......我可以保證,莫倫薩斯中保存著千年前那個時代最輝煌的魔術成果,隻要——”
“你似乎沒有理解我的話,對於普通的魔術家族來說,這座城市或許值得他們賭上一切,但對於七大君主家族來說是否如此?或者說,對於三柱來說,莫倫薩斯真的存在價值嗎?”
三柱?
凜腦海中升起了疑惑,她知道七大君主家族,但卻不理解查理所說的三柱是什麼意思,是說君主家族中也有上下位的區彆?
“......你是想要因為一己私欲否定魔術界即將到來的巨大發展嗎?”
查理否定了他的描述,“並不存在即將到來,儀式不會成功,莫倫薩斯也不會降臨,莫斯家族會在今天走到末路,屬於莫倫薩斯的曆史也將在今天徹底劃上句號。”
查理的話落在凜和士郎的耳中,便是一種宣戰的布告,兩人內心都感到欣慰,尤其是對於遠阪來說,她之前還一直抱怨查理不像個魔術師,此刻卻覺得這或許才是對方最大的優點。
約克深深看了他們一眼,“......如果你們能阻止的話就來吧,我會讓你們明白,在偉大力量的庇護麵前,一切都是徒勞。”
隨著約克說完,空氣變得更加黏稠了起來,而大地也在這一刻開始顫動。
有什麼東西來了。
他們不約而同將目光投向了黑暗的方向,很快,一隻巨大的黑貓從那裡顯露出了身姿。
“不是布偶。”
士郎握緊了雙劍,與他經曆過的布偶貓相比,這隻貓帶給他的壓迫感更足。
而這還不是結束,那無儘的黑暗凝結成貓的形狀,不定的姿態為這些影子貓增添了一絲神秘,並且似有密密麻麻無窮無儘的數量從黑暗中浮現。
被這樣貓的海洋所注視著,凜的心臟完全提了起來。
查理的目光沒有被這些貓吸引,他的目光一直凝聚在約克身上。
“儀式的核心在他的胸口處,隻有摧毀那裡才能終止儀式的發生。”
他從剛才起就一直在尋找儀式的核心,約書亞所在的石柱很有迷惑性,但他已經通過自己的方式排除了這份可能,直到對方大規模使用魔力催動這樣的魔術,在魔力波動之下,遮掩的效果也會存在浮動,他才看見整場儀式的核心所在。
“也就是說隻要打死他就能終結儀式了對吧?聽他說了那麼多,原來阻止儀式的方法挺簡單的嘛。”
查理搖搖頭,“他周身有一層結界,隻有擊碎那層結界才能傷害到他,一般的攻擊沒有用。”
凜看了眼士郎的方向,士郎也若有所覺與其對視,然後點了點頭。
然後查理就聽到凜用充滿自信、勝券在握的語氣說道,“我們的攻擊可不一般。一直找不到是誰在背後搗鬼,所以一直沒有機會使用,既然正主已經出現在麵前了,沒道理還藏著掖著。”
從私心上來說,凜並不想讓士郎的底牌被自己以外的人知道,但一來現在時間每過去一分一秒都會更加接近儀式的完成,二來是查理已經經受了如此大的創傷,她也想要給這個令她厭惡的魔術師一點懲罰。
總在說著什麼千年的夙願、必要的犧牲,為了追逐一座千年前的城市,卻讓活在當下的人充當受難者。
這樣的理由她不能接受。
既然對方想要追求堪稱奇跡的魔術,那就用同樣堪稱奇跡的魔術正麵擊碎他的信心。
對方如此的小看他們,從見麵到現在,都沒有給她和士郎一個正臉!
凜可受不了這樣的氣!
查理聽完凜說的話就知道對方要掀底牌了,埃爾梅羅二世如此相信自己弟子的理由是什麼?他們兩人在危險中還保持著信心的底氣在哪?
約克的目光也被凜所吸引,他的回應很簡單,堆積在四周的影子貓與巨大的黑貓同時如海嘯般從四麵八方向三人席卷而來。
與那無窮無儘的怪物相比,三人在此刻顯得是那樣的渺小。
但凜注視著正主約克的視線沒有動搖,查理便也對他們產生了莫名的信心,放棄了本來準備用來爭取時間的魔術,全力準備自己針對那層庇護的布置。
這樣就算凜他們的底牌不足以擊碎儀式核心,但隻要爭取到時間,他也可以隨後出手。
然後所有人的耳邊都響起了士郎的吟唱——
“I am the bone of my sword.”
以士郎所站立的地方為中心,侵蝕現實的大魔術正式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