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莊媽媽也沒有多說什麼，莊欣冉在家裡呆了半天就回了學校。

可是早上到學校的時候卻沒見到林茉莉的影子。

一節課、兩節課、半天、一天、兩天……林茉莉都沒有出現在教室裡。

莊欣冉和其他同學借了手機給林茉莉發消息，也沒有回複。

那個男生道了歉，可隻有莊欣冉一個人聽見了。

自從這件事之後，班上的部分同學對莊欣冉有些看法，經常會私下的議論她是個害人精……

莊欣冉假裝什麼都聽不見，也不反駁。

久而久之，她身邊就自動產生了結界，和其他人剝離開來。在喧鬨的環境裡，她成了那個格格不入的人，她不想出去，彆人也不想進來。

有時看著他們嬉戲打鬨，玩樂分享，她麻木的內心對那行行為毫無反應，就像看見地上的螞蟻一樣視而不見。她靜靜的坐在那裡，身邊沒有聲音和人群，隻有自己的呼吸，她獨自麵對著自己。

她真的看不見聽不見，不再有任何留戀了嗎？她也很疑惑。那又是誰在深夜哭泣？是誰撕碎了那一張張試卷？是誰深陷泥沼卻無法自拔？

莊欣冉在宋抒意送他的筆記本上寫：“我曾執著追求，現在卻隻剩憎恨和慚愧。

高三第三次月考，莊欣冉班級排名32，總分352。連本科都考不上。

在學校裡越發的難過，有的老師也不再那麼和顏悅色，老師也不是她一個人的老師。

唯一能呼吸自由的時候就是周六下午放學回家，家總是溫暖的港灣，靈魂的歸處。

尤其這個星期，莊爸爸說了會回來。

莊欣冉臉上更是帶了難得的笑意，心裡有了依靠就不覺得難了。

到家的時候已經五點了，遠遠就看見了莊爸和莊媽坐在屋子裡，莊欣冉笑著邁進家門。

迎接她的卻是莊爸的盛怒，莊媽的淚水。

因為之前的事情，莊欣冉被罰跪搓衣板，就跪在家門口。

莊爸問她：“知不知道錯了？”

她不說話，倔強的抿著嘴。眼裡早就就是噙滿淚水，就是忍著不讓掉下來。

莊爸：“你犟是吧？那你就給我一直跪著！”

晚上莊欣冉也沒吃飯，到八點鐘的時候哭出了聲。

莊爸：“哭也給我跪！”

晚上十點，莊欣冉被換到自己房間繼續跪。

十一點，莊媽從床上起來，打開了她的房門。

“冉冉，快起來吧，你爸睡了。”莊媽把她從搓衣板上扶起來。

莊欣冉的腿早就沒了感覺，可以算是半趴在板子上，莊媽一扶她，直接坐在了地上，小腿是針紮的疼，膝蓋一時也緩不過來。

莊媽在看見她青紫的膝蓋時，眼淚就掉了下來。

“孩兒啊，你看你的腿都腫成這個樣子了，媽心疼啊！媽看不了你受苦，你從小就聽話，這回也聽媽的行不？”莊媽輕輕的給她按摩著小腿。

“媽，我錯了……”莊欣冉哽咽的說出這句話。

“沒事，沒事，不哭啊，不哭。”莊媽伸手擦掉她的眼淚，慢慢的給扶上床。又給蓋好被子，才關了燈離開。

莊欣冉周天中午吃完就去上學了，腿緩和的差不多，走慢點沒什麼問題。

莊媽去了廚房，莊爸叫住了她，她沒回頭。

“等等，這個給你。”

莊爸趕上來，把紙包塞進她手裡。

“收好，我問你們老師了。把這個給你同學，彆覺得欠人家的。”說完莊爸就回屋裡了。

莊欣冉打開紙包，裡麵是一打紅色的人民幣，一共是兩千塊。

莊欣冉坐在公交車上，想起了林茉莉給她發的消息。

早上她偷了家裡的手機，登陸□□，收到了林茉莉的回複。

林茉莉：“我沒啥事，我爸給我請了家教在家裡學，就不用去學校了。”

上麵時間顯示，隔了十分鐘又一條消息。

林茉莉：“我不在，你可千萬彆難過。我不用早起上學簡直不要太爽，家裡比學校舒服多了。”

“你要學會跟著自己的心意，去做自己喜歡的事。”

莊欣冉看向窗外緩慢移動的街景，捂緊了衣服裡的錢。

等到了晚自習，把錢給了班主任，給老師道了歉就出了辦公室。

語文老師卻叫住了她，還給她拉了一張椅子，示意她坐下。

莊欣冉坐在她旁邊，可以聞到她身上類似花露水的味道。

桌麵上一遝卷子，莊欣冉想起來這張試卷是上周五晚自習考的，估計自己考的不怎麼樣。

語文老師翻出來她的卷子，放到她麵前自己先看看。

莊欣冉拿起試卷，110分，真是個搞笑的數字。

語文老師翻過卷子，指著後麵的作文說：“作文寫的挺好的，主觀意識很強，引用到位，邏輯通順……但是你有認真讀過你寫出來的字嗎？”

莊欣冉：“什麼意思？”

語文老師：“文字是有感情的。對於你們這個年齡段，要麼是基礎紮實的文字創新，要麼是機械化的照本宣科，這也是為什麼作文要麼是高分，要麼就是平均分。你覺得你是屬於哪一種？

莊欣冉沒有說話。

語文老師接著說：“你以前是前者，現在是後者，請問你以後想要如何？人都是微不足道的，能抓住的都很少。過去和現在都是我們的手段，唯有未來才是我們的目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莊欣冉點點頭。

語文老師放她離開了。

座位和寢室的床鋪瓜分了她所有的時間，那張光滑的泛黃的，甚至會時不時發出嘰歪聲的木凳承載著她單薄的身子。

吃完晚飯後，還有大約二十分鐘的時間，她沒有回教室，而是會在操場邊的台階上坐下，凹凸不平的水泥階麵總是帶著厚重的涼意。

麵對的方向是太陽落下的位置，巨大熾熱的光源緩緩下落，染紅了天邊的底色和白雲，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沉入另一個世界。

她就坐在那裡，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想。對著操場，對著這落日發呆，起初還有人在遠處來回走動，直到絲毫沒了人影，天色漸暗，她就知道該回教室了。

那時，她坐在那裡在看些什麼呢？

她在那個筆記本上寫下：“我逐漸接受自己的渺小，學著用自己貧寒的內心去解析世界。”

也不是日日有日落，有時下雨或者暮靄沉沉，白天也很少見到太陽。

高考倒計時210天。

傍晚，她打著那把林茉莉留下的紅色雨傘從食堂穿梭回教學樓。時間已經不早了，大家幾乎都在教室裡活動，連走廊上人都很少。她站在門口，收回雨傘，使勁的甩了兩下，傘麵上就幾乎沒什麼水漬了，拉起帶子，順著雨傘的褶皺很輕易的就扣上了。推開教室門，隻有門口附近的人注意到了她的進入。

雨一直下，沉靜肅穆的氣氛很適合晚自習，老師講了兩張卷子就留下大家自習。起初還有竊竊私語，後麵漸漸沒了話語聲，都在用功學習。

寫完了語文，莊欣冉又拿出來物理試卷，卷子很難，卻又常見。她拿著筆，寫寫停停，眉頭不展，有的題目還需要去翻書或者找例題，可高三的題目早已不是簡單的書本上會直白寫出的題目了。這些題目圍繞著公示和定律不停的變換，讓人感覺好像在哪見過卻又無從下筆。

好不容易啃下一張卷子，抬起頭，換了口氣。

窗外看不到行人，隻有廣闊的操場和矗立在黑暗中堅硬的混凝土建築，像一張深淵大口在吞噬著夜幕。圍牆邊的樹木們在吼叫，枝葉在饑笑，錯落的招牌燈光時不時的閃爍，在鼓舞著想要加入這場戰鬥。

雨水像是子彈不斷的掃射著黑黢黢的地麵，水流順著斜坡傾勢而下，波濤洶湧。

她終於把視線從窗外收回，看見了窗戶上自己的倒影。無數雨滴衝擊著玻璃，在窗戶上滑落，像是用毛筆尖帶出的弧線，轉瞬即逝。雨滴越來越多，敲打著玻璃，發出劈啪的聲響，可沒有一滴雨水能衝破這透明又脆弱的桎梏，也沒有一滴雨水能穿越過來。

她看見了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看見了滑落的水滴，心裡亦是一場大雨滂沱。

她的嘴唇微微顫抖，拳頭緊握，指甲嵌入掌心。

身體裡的血液沿著血管湍急的流淌起來，情緒沿著無數的毛孔往外溢。滾燙的淚水滑落，她倏的站了起來。

大家被她吸引了注意力，都緩緩向她看過來。

莊欣冉深吸了一口氣，胸膛起伏，眼底的淚水滴落在試卷上，洇透了薄薄的紙張，她鬆開了手，慢慢坐了下來。

大家又緩緩轉回了頭。

那一瞬間，她的生命發生了轉變。

沒過幾天就放了寒假，這個春節比以往都要短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