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瑜一句我知道,三人惴惴不安的尿床事件就雲淡風輕的揭過。
兩孩子起來洗漱,章有銀遞來昨晚就泡軟的柳枝給孩子們。章小水習慣了,林四倒是受寵若驚地不適應。洗漱後,章有銀就拿著木梳給章小水梳頭發,章小水一瞧見他爹那粗糙的大手就害怕,他的小小腦袋怎麼承受得住這座壓下來的大山!
“哥哥給我梳頭發。”章小水眼睛轉向林四的雙手道。
“我不會,沒紮過。”林四見李瑜去屋裡了,雙手藏身後板著臉拒絕的乾脆。
“可哥哥紮了就會了呀,哥哥幫我紮下嘛~”章小水眨巴眼睛,扣著小手心撒嬌道。
林四僵著的臉肉眼可見的冒熱氣,耳根子先紅了。他眼神飄忽同手同腳的走向章小水,一副被迫不情願般道,“事先說,我沒紮過小揪揪,紮不好看你彆哭。”
章小水自然點頭,然後坐在小板凳上雙手托著臉,等林四給自己紮。章小水等了會兒不見手心落下,抬頭就見林四握著手糾結蹙著眉,“我先去洗個手。”
林四飛快跑進灶屋裡舀水洗手,最後手心在衣角擦了又擦,然後邁著僵硬的大步走向章小水。
他指尖輕輕點下,章小水的頭發也太軟了,抓在手心滑不溜秋的跑,他手指頭都不知道怎麼用力了。
不過最後,他還是順利地紮了兩個利落的小發髻,左右一個還非常對稱,就連紅繩尾巴都一致朝後墜著,長度還非常整齊。
李瑜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了,在旁邊看著。大概也知道這孩子是非常細致的人。梳完後,兩孩子都齊齊看著他,他誇好看後,兩人都開開心心的。
早上的冬瓜湯、茶葉湯煮洋芋片、酸辣酸豆角看著十分有食欲。林四從沒吃過茶葉湯,本是覺得有些奇怪,可吃一口後就抱著碗嗦的歡快。茶葉竟然還可以做菜,簡直太神奇了。
吃完早飯,不用李瑜吩咐,章有銀就十分有經驗地把孩子們尿床的褥子被套拆開,褥芯曬在院子竹竿上。
褥芯棉花摻著蘆葦絮以及其他乾草用麻線編織的,上麵有幾團發黃淺淡的團漬,很明顯是章小水以前的傑作。不過,此時明晃晃的太陽下,有一團更深濕濡的屁股大塊。
林四看得臉熱,章小水還如數家珍地指著褥子上的團漬交流夢裡撒尿的心得。
林四不想聽,在家裡看著褥子就難受,便說出門摘夏枯草。章小水說要先割豬草。
章小水有些擔心水田邊的豬草有沒有其他人先割掉了。一路上走的飛快,幸好周小溪門前水田邊的野芹菜還沒人割。
要是放其他村子,自然是早就被人割了。但在山狗村,村民都很有分寸和主人家不熟,就不會去人家田邊割。甚至非必要也不會從彆人院子前麵經過。大家都是關起門各過個的,沒什麼鄉鄰情。
但是章小水是個孩子不懂這些,他也沒出過村子不知道其他村子是什麼情況,隻按照自己的想法做。既然是野草不是彆人種的,那自然是可以割的。
章小水和林四來到水田後時,坎上好像有嘔吐聲,兩孩子細聽了下,好像是周小溪小爹孕吐。周圓還說這吃不下飯是不行的,多少得吃。周小溪小爹就生氣說我吃得下還用你教。周圓也沒生氣,但沒一會兒,屋裡就傳來大兒子著急的聲音,說鍋裡的豆漿煮開要溢出鍋了。做豆腐鍋邊離不得人,周圓又匆匆跑近屋裡。周小溪小爹就一個人在外麵吐。
橘子樹下的章小水聽著吐的難受,不免想到他阿爹有時候喝藥也這樣,即使吞下去了也會吐出來。
章小水這樣想著,割豬草的動作更加快了,快點割完然後就去摘夏枯草賣錢。林四見章小水右手拿鐮刀,左手捏著芹菜梗割的嘩嘩響,生怕他割到手,要搶著來。可章小水覺得林四沒乾過這活,更怕他割到手,就叫林四自己用手摘吧。是的,家裡隻一把鐮刀,更大一把是柴刀,對六歲孩子來說太重了。
林四想了下,就想去找上麵周家借一下。但章小水悄聲拉住了他。他阿爹特意囑咐過,不能隨便開口問村子裡借東西。那都是人家寶貴的家當活命的東西。李瑜之所以這樣說,不過是村子裡沒相鄰情誼,外加都是逃荒過來的,人都格外摳搜冷淡,他不想兒子被人拒絕隻先叮囑兒子彆麻煩旁人。
林四便打消了念頭,隻拿手掐扯芹菜梗。他死爹也養了很多豬,但割豬草這種輕鬆活永遠都輪不到他。自他記事起,他就在跟著死爹去殺豬賣肉,他就打下手清洗那些沾滿豬屎尿臭的刀具、豬肚裡的物件。然後回到家裡,他小爹就捂鼻嫌棄他一身醃臢,還說一點都不像他,身上是惡心的血都是臭烘烘的豬屎味。可明明他每次都洗了又洗,把皮都搓紅了,他小爹還說有味道。
林四這樣想著,不自覺離章小水遠了點,甚至怕章小水也聞到自己身上的臟臭味。
可他稍微挪遠點,章小水就湊近割過來。好像一隻趕不走的小狗崽,尤其腦袋上頂著兩個紅繩綁著的小團子,臉因為用力泛了熱,看起來白白粉粉的,好像街對麵賣的壽桃。
林四這樣想著越覺得自己身上臭,越想離章小水遠點。這時候,上麵屋子傳來一道朦朧的軟音。
“章小水,這就是你哥哥?”周小溪頂著亂糟糟的衝天炸毛,叉腰看著下麵道。
章小水可是把周小溪盼到了,他大聲道,“對!我腦袋上的發髻還是哥哥紮的,我阿爹都誇好看呢!”
那驕傲的神情看得林四一時間心裡說不出來什麼滋味。
為了方便上麵的周小溪看得清楚,章小水還特意站在樹林豁口大的地方,一個長條橢圓的口子敞亮的通到上麵的院子裡,周小溪彎腰蹲下,清晰地看到了章小水那得意驕傲的嘴臉,以及他搖頭晃著的紅繩!
而章小水自然也看清了雞窩頭的周小溪,他略略略幾聲,“我哥哥紮得比你哥哥好看!”
他說完,就見周小溪氣的腦袋上的頭發都抖了下,章小水彆提多高興。叫你天天炫耀,我現在也有哥哥了!
章小水此時猶如鬥勝的小公雞,昂著腦袋哼了聲,然後單手拎著裝滿豬草的小背簍,準備抬手就起肩背在背上。
周小溪見他要走,忙大喊道,“你彆走,我哥哥現在就給我紮!看到底誰更好看!”
章小水拎著竹係的手腕一頓,而後眼珠子轉了下看向林四道,“哥哥,背簍好重,要哥哥背。”
那聲音掐著嗓子甜甜地撒著嬌,聽得林四後脖子起了雞皮。林四胡亂地搓了下胳膊,然後拎著背簍就起肩走了。
章小水還在屁顛屁顛道,“哥哥好厲害!力氣好大!”
林四被麻得不行,僵硬著回頭想說章小水,可一轉身就看見章小水叉腰望著上麵,對著周小溪得意洋洋地做鬼臉。
林四心裡突然莫名地開心又不開心了。
章小水也不戀戰,還惦記著快點回去摘夏枯草呢。
一走出周小溪家的水田邊,章小水就要自己背,但是林四掐著嗓子學他剛剛的話,“哥哥好厲害!力氣好大!”
章小水咦了聲,嘟囔道,“我哪有這樣。”
兩孩子就是不是這樣的問題一路爭到了家。
最後章小水說,即使我是這樣,那也比哥哥學的更加厲害。他可瞧見周小溪癟著嘴跑回去要他哥哥比力氣,可他哥哥忙著撿豆子,理都沒理他。
回到家裡,去了後屋豬圈。豬圈昨晚章有銀也挑河水清洗了,但泥麵被小豬仔又踩的臟兮兮的,豬圈一角還堆了新拉的豬屎。
豬屎一天到晚上才清理,此時章小水隻忙著把豬草往豬槽裡丟。林四觀察了一眼,豬槽不是石頭鑿的,是一頭粗木鑿空心的。木質的豬槽不僅不耐用,等這小豬仔稍稍大了些,它一個不順心就會用長豬鼻子把木槽拱翻,那豬食就撒地浪費了。
哎,可一個石頭鑿的豬槽也不便宜啊。好像要鑿很久很久,要好幾百文。
林四來到這個家裡後才發現,一口鐵鍋,一把鐮刀,一個木盆……等等他以前司空見慣的東西,原來都這麼貴。
章小水可不知道哥哥的憂愁,他手裡丟出的野芹菜沒得到小豬仔歡快的呼呼。章小水隻疑惑一下並沒多想,因為小豬仔用那粉紅的鼻子聞嗅了一番後又繼續吃了。
林四問道,“隻丟青草嗎?”
章小水茫然,“豬不是吃草就好了嗎?”
林四沒說話了。
他又盯著小豬仔屁股瞧了下,那打卷的尾巴下有個小凸起,再看體型比較圓潤,這是一頭小母豬。
“你是要買的公豬還是母豬?”
章小水道,“不知道啊,我看它最好看就挑它了。挑完後爹爹滿意,那個大人還誇我眼光好呢。”
林四無語了。
自己家養豬賣或者吃,肯定是優先挑公豬。公豬不容易發情和受季節天氣影響,就是屠宰殺賣價格也高些。一般不是養母豬下種,不會挑母豬仔。由因為母豬仔能下崽,價格又要貴些,相對於不好賣。
相當於章小水多花錢買了下崽的母豬用來吃肉。
這點林四就沒指出來了,這會兒不用問這豬仔也沒劁過。沒劁過的母豬一想想就可怕,喜歡發情性情暴躁愛跳豬欄,吃的多還不肯長膘肉,肉質也發酸尿騷不好吃。還要晚出欄兩三個月。沒劁過的豬肉還不好吃帶著尿騷臭味,即使熬出的油也有點騷氣。
可是劁一頭豬得十文錢,一般村裡人哪舍得。熟手劁豬一刻鐘不要,就得短工半天工資。這劁豬匠憑借這門手藝,日子過的就要比旁人好。
林四越想越蹙著眉頭,最後還是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