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水從頭頂灑下來,流過她全身,最終在地磚麵濺起水花。
藍溪緊閉雙目,摁了兩泵沐浴露抹在身上,機械地洗澡。
她也說不清楚為什麼會生氣,鬱悶和煩躁交織,讓她不想再麵對外麵那個討人厭的麻煩精。
藍溪在花灑下淋了很久的熱水,全身毛孔打開,整個人被包圍在白色的熱氣之中,就像封閉的迷霧,難以逃離困境。
她慢吞吞擦乾淨身上水滴,穿好睡衣,坐在梳妝台前吹頭發。
鏡子裡的自己依然沒有表情,生著悶氣,她垂下眼瞼,插上插頭,臥室傳來吹風機的呼呼聲。
吹著吹著,她又沒由來的難受,心裡堵住一般,原因是這張梳妝台也是林清安買來的,不知道他哪找的門道,從一位老手藝人家裡買過來,木質的梳妝桌,她很喜歡。
該死的,臥室的各個角落都散布著她的物件,可每樣東西又都與林清安有關,兩人就像兩顆連結一起的兩棵樹,分不開。
意識到這個結果後藍溪惶恐,一切歸於沒有安全感。
“扣扣。”
臥室房門被敲了兩下。
“沒鎖。”
她的聲音平靜,慢悠悠梳著披下來的頭發,視線沒有晃動一刻。
“洗好了嗎?出來吃飯。”
對方聲音也少了幾分平日的調笑,突如其來的正經有點讓藍溪心慌。
她沒回答。
五分鐘過後,她開門,卻差點撞進林清安的懷裡。
男人沒有後退一步,張開手臂接住她,鼻尖嗅到熟悉的洗發水味,不知名的花香,怪好聞的。
他輕咳一聲,問:“吹完頭發了?”
藍溪不自在地“嗯”了一聲,有意跟他保持距離,轉頭朝客廳的嬰兒床走去,笑著說:“荔枝有沒有想媽媽呀?”
她抱起寶寶,在女兒臉上親了一口。
剛洗過澡身上更香,小荔枝雙手摟著媽媽的脖子,腦袋靠在藍溪的肩膀上,嘴巴扁下來,小表情特彆委屈。
寶寶什麼都懂,她在傷心為什麼現在媽媽才抱她。
“寶寶這麼想媽媽呀?等會媽媽切紅色果果吃好不好?”
藍溪背對著林清安,輕輕拍著寶寶的背,嘴裡碎碎念,客廳的暖光打在她的身上,母愛的力量偉大,構成一幅溫馨幸福的場麵。
林清安不由自主地笑了,貪戀地望著這一幕,又走到臥室裡去。
他不忍心打擾外麵母女的相處時刻,也從未想過讓自己加入那份溫情。
反正他一直獨來獨往慣了的。
藍溪洗完澡忘記收拾了衛生間,地麵聚集著一灘灘水漬,而且出租屋的地麵都是普通地磚,稍不注意就會滑倒,他默不作聲地用抹布擦乾,還把角落裡幾根頭發撿起來扔垃圾桶,所有事情做起來得心應手。
兩人現在的衣服都是各洗各的,小荔枝的歸林清安洗。
他看著衣簍兩件隨手脫下來的衣服,閉閉眼,實在沒忍住,拿起來朝外麵走扔到陽台的洗衣機裡去了。
衛生間的小盆中遺留下兩條小布料,正被楚楚可憐地放在原地。
……
吃飯的時候,林清安見女人還沒有理他的意思,苦惱地抓了兩把頭發,終究還是敗下陣來,主動開口:“喂,彆氣了。”
其實藍溪早就不生這股莫名其妙的氣了,既然對方遞了個台階,那她也沒必要矯情下去。
“我沒氣啊。”
“嘖,還說沒氣。”在他看來,女人說不生氣就是在生氣。
該怎麼哄呢?
林清安拿出她帶來的蛋糕,當著藍溪的麵咬了一口,“你看我全吃了,好好吃,不愧是你帶回來的。”
他的嘴角不可避免沾上奶油,沒意識到,還在滑稽地對藍溪笑著。
“噗嗤”
藍溪沒忍住笑出聲。
對方看見她的心情終於變好,同樣放大笑容,動作更加誇張,直接將剩下半個蛋糕塞進嘴裡,待全部咽下去,他才開口:“你笑什麼呢?”
眼眸一彎,眼尾上勾,縱容地笑。
“某人變成花貓嘍,連小荔枝都不會把東西吃到下巴上去。”
林清安聽聞抹了把下巴,果然一手的奶油,眉頭一皺又很快舒展開,他作勢伸手去摸藍溪的臉,被對方靈活躲過,“你想乾嘛?”
她敵意看著男人。
“一起嘗嘗蛋糕啊。”林清安壞笑。
“滾遠點,我剛洗完澡。”藍溪氣呼呼地說,端著飯碗離他十萬八千裡遠。
“這麼嫌棄我啊?”
藍溪直接扔了包紙到他臉上,試圖堵住那張滿口胡言亂語的嘴。
林清安矜持地擦完臉,又跑去水池邊洗了足足三分鐘的手,才重新坐回來吃飯,彼時藍溪都吃了小半碗的飯了。
“切,窮講究。”
林清安樂嗬嗬的也不惱,一杯涼水潑過去,“咱倆半斤八兩,誰也彆嫌棄誰。”
轉頭他對被冷卻很久的小荔枝道:“我們寶寶一定要成為世界上最乾淨的寶寶,聽到沒。”
藍溪:“……”指桑罵槐誰呢。
過了一會。林清安找話題問:
“喂,你什麼時候發工資?”
藍溪腰杆子硬起來,“怎麼?來要生活費?”
“不行嗎?人家家庭主婦都是管工資的。”林清安繼續發表不要臉的言論,雖然其中開玩笑的成分居多。
“沒門,你也知道人家是家庭主婦啊,你一個家庭煮夫說什麼說,寶寶還是我生的呢。”
“行——你最牛掰。”
藍溪夾了塊牛排送進嘴裡,仔細品味是很不錯,她清清嗓子,忽然起了範,說道:“每個月給你五百塊買菜,剩下的允許你當私房錢。”
不顧男人難以置信的表情,她得意洋洋:“牛排煎得不錯,但我希望下次能配上我最喜歡的餃子當主食。”
“……”
-
安穩過完好幾天,藍溪再也沒在公司見過大老板,轉頭就來到她人生中第一個雙休日。
周五晚上,一家三口出去逛了超市,還給荔枝寶寶買了專屬小勺小碗、兩個能播放兒歌的玩具。小荔枝現在白天睡覺時間減少不少,下午添了一頓輔食,用藍溪的話來講,就是寶寶終於像個人類了。
周六她本來打算睡個懶覺,並且通知林清安無論發生何事都不要喊她,也許她會一覺睡到下午兩三點,林清安隻當個笑話聽,沒真的相信。
早晨還沒過八點,門外劈裡啪啦的聲音將藍溪從睡夢中揪醒,她正做著美夢呢,現在好了,美夢飛走了,她睡得也不踏實,平添一股怨氣。
以為是林清安在搞鬼,藍溪怒氣衝衝趿著拖鞋打開臥室門,不由分說:“不是讓你彆吵我嗎?”
語氣可以用惡劣來形容。
“你怎麼了?”
藍溪這才看清楚,對方正對著電腦打字,耳邊敲敲撞撞的聲音依然不減。
錯怪了。
她深吸一口氣,“對不起。”目光移至門口,心底積壓的怒火迸發,唇線緊繃,用力開門大喊:“神經病啊有完沒完,你們知不知道自己很討人厭,天天就知道吵吵吵,有本事去離婚啊,去啊,為什麼不去!”
臉頰因為憤怒染上緋紅。
林清安的印象中,這是藍溪第一次情緒這麼激動,以至於在她出口的第一聲就連忙跑出去站在她身旁。
昔日由微笑帶來的溫柔不複存在,餘有骨子裡傳來的尖銳冷冽,倒是更符合了她不好靠近的長相。
黑痣大姐被她的表情震懾住,不敢多言,她高大的丈夫卻不把藍溪放在眼裡,“你誰啊?”
“我是你祖宗奶奶。”
林清安默默勾起嘴角,想著,那他就是祖宗爺爺。
“我教訓老婆關你屁事!”
“可你吵到我的耳朵,汙染到我的眼睛了,一個嫖.娼男的還敢打老婆?先去醫院檢查檢查有沒有病吧?還有你!彆瞪我,真是給我們女的丟人,你不是很能耐嗎?守著這根爛黃瓜乾嘛?過年能給你家飯桌上添道菜嗎?”
她的攻擊力強得沒邊,把兩個人都罵了一遍,發泄完心中怒氣後,整個人舒暢多了,開始當起情感調節師。
她這人,一向勸分不勸和的。
“今天周六就算了,這兩天好好分分家產,反正你們也沒孩子,吃頓散夥飯收拾收拾周一離婚去吧。”
“呸!你這個逼婆娘說什麼呢!”
林清安眸光放冷:“你給我嘴巴放乾淨點。”
儘管對麵的男人身材“魁梧”,但身高一米七的個子,站在林清安麵前跟個小學生一樣。
“趁早離了得了,你爹的每天吵死我了。”
“給你們兩種選擇,第一,後天去離婚,第二,以後打架出去開個房,想怎麼打就怎麼打。”
藍溪困得不行,說完想說的就拉住林清安的手腕回家了,門被重重關上。
“困死了,我睡覺去了。”
她打著哈欠,淚眼婆娑。
林清安靠在門邊,饒有趣味盯著她瞧:“小看你了,還會說臟話呢。”
藍溪:“你溪姐什麼不會。”
“敢教壞我女兒你就完了。”
“彆搞得你有多文明一樣,咱倆都不許在小荔枝麵前說!”
“成交!”
經曆這一遭,後來門外果真沒再大吵大鬨了,成功讓藍溪睡了個好覺。
下午,她因強烈的饑餓感醒來,也算是睡到自然醒。
摸到手機一看,下午兩點,挺好的,這才是她真實的睡眠時間。
外麵的父女兩個肯定都用過餐了,她打算隨便弄點剩菜剩飯吃吃。
以前住在彆墅也是這樣,一家人吃完飯,就留一口等她睡醒吃,藍溪都習慣了。
收拾好自己走出臥室,林清安還坐在電腦前打著字,不過換了個位置。
嬰兒床很安靜,這個點小荔枝正是午睡的時間。
“喲,睡美人醒了?”
林清安不著調地說。
藍溪睡足了覺心情還不錯,沒跟他一般見識,打開冰箱,果然在裡麵看到幾盤裝得好好的菜,端出來就想立馬拿筷子吃,林清安製止:“你乾嘛呢?”
“吃飯呀,我餓了。”
“吃涼的也不怕肚子痛。”
他沒說多餘的話,端上幾個盤子拿到鍋旁邊,準備給她加熱飯菜。
雙手撐在灶台上,目光遊離,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見沒有自己的事,藍溪縮縮脖子,坐在餐桌前等待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