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1 / 1)

樓道裡傳來“篤篤篤”木頭撞擊地麵的響聲。

在身體抱恙的情況下,想要獨自下樓絕非易事。

那隻握在拄拐上的手,由於用力過度,指尖泛白,手背上青紫色的筋絡暴起,就連手的主人額頭上也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沒有誰希望自己狼狽的時候被彆人看到,赤司征一低頭縮小存在感,儘量不發出一點聲音,安靜又沉默地跟在少年身後。

自從他提到“網球社”後,少年的情緒就變了。或許是因為他是陌生人,所以懶得在他麵前掩飾。

不甘、憤怒諸多情緒在他身上交織,最後又殘忍地歸於沉寂。

兩人之間的氣氛,便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一直沉默了下去。

赤司征一從小生長在赤司家族,哪怕由於種種原因,他的性格看上去要謙和平緩,但骨子裡卻依舊有著赤司家的高傲。

兄長和父親的話是一定要回答的,實力比他強勁的人問話也需回答,最後便是他已經認可的人。

除了這三種之外,其餘人他連名字都懶得費心記住。

而“認可”這個詞很奇妙,它完全出自主觀,很多時候隻是一瞬間的事,一個眼神或者一個轉身。

他對身邊這位少年就是如此,希望和絕望交織的氣息太過迷人,在看到少年的一瞬間他便已經認可了對方。

既然已經認可了,那便會開始縱容。

天台離少年的病房並不遠,兩人剛走到門口,病房的門就突然被打開,一位護士小姐從裡麵衝了出來,急急忙忙地直接撞上了幸村的半邊身體,赤司征一手急眼快的扶住,這才避免了摔倒。

“是你?!”

兩人還未開口,護士小姐便已經先聲奪人,聲音尖銳,言語裡充斥著憤怒和不滿。

“我有和你說過讓你老實待在病房嗎?!一個手腳殘廢的瘸子整日裡想著到處亂跑,你是不是誠心想讓我們著急?”

赤司征一眼神一暗,往前邁了一步。

“請住嘴。”

他的身形看上去並不高大,但眼神傳來的壓迫感卻讓人有些害怕。

幸村精市隻是垂著頭站在身後,落下來的發絲將他半邊臉遮住,壓抑的心情包裹著他,甚至讓他覺得護士的話並沒有錯。

他如今的確也是個殘廢,哪怕最終手術成功,也無法再進行網球那樣劇烈的運動了。

護士縮了縮身子,突然想到自己並未理虧,又疾聲厲色地道,“你又是從哪裡來的對長輩沒一點禮貌?他私自跑出病房還有理了?整日裡想著出門,這頂樓哪個病人日後還能出去……”

“我說,閉嘴。”赤司征一又往前走了一步。

兄長生氣時聲音也同樣平靜,讓人瞧不出水下的端倪,他看久了,也學會了一二分。

明明還沒有身後的少年高,但站在對方身前時,卻氣勢驚人。尤其是那雙紅色眼睛透出來的狠戾,讓人覺得有些心驚。

護士一時間止住了聲音。

赤司征一側過身子,給少年留出進入病房的道路。

幸村安安靜靜地看了眼前的男孩一眼,兩人擦身而過。

護士小姐雖然一時半會兒被唬住了,但到底是麵對兩個半大的少年,氣焰很快又上來了。因為覺得自己先前丟了麵子,話語也更加難聽起來。

赤司征一麵無表情地擋在病房門口,不讓對方進去打擾少年。

他並不擅長應付社交裡的各種情況,很小的時候,他甚至會對來往的陌生麵容產生畏懼。如今雖然情況有所好轉,卻依然習慣性沉默。

“讓開!”護士小姐氣勢洶洶地說道。

赤司征一沒有回答,甚至想找機會將病房的門關閉。

直到他感到一隻手搭上自己的肩膀,少年清澈地聲音自身後傳來。

“伊藤小姐,我記得負責我的護士小姐並不是您。”

伊藤小姐有些卡殼,很快又繼續說道:“安夏去大廳幫忙去了,我幫她照看一下你。”

“原來如此。”幸村點頭,微微一笑,“今日私自離開是我的不對,我會向安夏小姐道歉,但現在可以請你離開我的病房嗎?”

伊藤皺眉:“既然是病人,就應該好好在病房待著,你這種行為……”

“伊藤小姐,我有些不舒服,需要休息了,可以請你離開我的病房嗎? ”幸村再次強調,看向對麵的眼神帶著強勢。

明明穿著病服,看上去身體孱弱,但在氣勢上卻完全不輸任何人。赤司征一忽然覺得有些熟悉,這種感覺……好像和兄長有些類似。

病房的門被輕輕合上,赤司征一轉頭看向少年,“要休息了嗎?”

幸村坐在病床上,抬頭看向他:“我每日裡都在休息,今天……陪我聊聊天吧。”

“好。”赤司征一在病房巡視一圈,默默將椅子搬到床邊,然後坐了下來。

“謝謝征一剛剛保護我。”幸村彎了彎眼睛,語氣很輕,“負責我的護士小姐並不是這位伊藤女士,不過他和安夏小姐素來有些矛盾,因此言辭有時候會比較激烈,是不是影響到你了?”

“……沒有。”

應該是說影響到了對方才對,那些話語,他隻在小時候去上學時,在不諳世事的同學口中聽到過。

明明是成年的大人,為什麼會對少年有這麼大的惡意……還有,謝謝他什麼的,事實上他什麼都沒做到。

“不提他了。”幸村已經覺得有些疲憊了,但還是開口問道,“你說,你是立海大網球部的?”

赤司征一點頭。

“我以前也喜歡打網球。”幸村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不如你同我講講你在網球部的趣事?”

趣事?

赤司征一低頭想了會兒,還是老老實實地說道,“沒有發生有趣的事。”

幸村沒有說話,安靜地看過來。

赤司征一便以為對方是覺得失望,又努力想了半天,說道,“昨天,我給前輩們取外號的事情被發現了,這個,算嗎?”

“算。”幸村臉上驟然就綻開了笑容,“怎麼發現的?你不小心喊漏嘴了?”

“嗯。”赤司征一鎮定地點頭,他一向管不住自己的第二人格,到底是不小心還是故意,他其實也不清楚。

“那,你那些前輩們,是什麼反應?”

赤司征一察覺眼前的少年似乎對他社團的事情很感興趣,想到對方如今隻能待在醫院,便仔仔細細地將前輩們的反應都說了一遍。

“起初,隻是被副部長發現了,後來大家又都問我,於是就被所有人知道了。”

“他們問,你就說?”

“……對。”

幸村發出悶笑,過了好一會兒,又出聲安慰道:“你說他們的反應很激動,說不定並不是憤怒,而是興奮。”

“是嗎?”

赤司征一覺得應該不可能,但又本能相信少年說的話,有些糾結。

“是啊,你取的外號……應該很有意思,他們會覺得興奮也不奇怪。不然怎麼會一個個都來詢問你?”

幸村伸出手來,在眼前男孩的頭上輕輕撫了撫,力道很輕,一觸即鬆。

赤司征一抬頭,他不覺得自己取的外號很有意思。

有些人或許可以做到,但他這個人生來無趣,就算是取外號,也隻是將對方的特征表示出來而已。

不過,少年看起來很高興,連眼角都流淌著愉悅,他便也輕輕點了點頭。

明明是被對方身上掙紮無望的痛苦所吸引,相處之後卻又希望這人可以一直開心。

赤司征一輕輕吐出口氣,看到少年眉眼的疲倦,明白自己應該離開了,於是站起身來,“我要走了,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幸村歪了歪頭,“要不,你也給我取個外號?”既然大家都有,他也不能缺席吧?

赤司征一抿了抿嘴,耳尖發紅。

“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嗯……你會知道我的名字,但不是現在。”幸村頗有惡趣味地說道。

赤司征一誤會了,愣了兩秒,“是下次我來看你的時候,告訴我嗎?”

“可以啊。”幸村轉頭看向窗外,“下次見到你,一定跟你說。”

病房的門被打開,又被輕輕合上,幸村盯著門好一會兒,才垂下頭。

今年社團似乎來了個很乖巧的新生……真好,弦一郎他們應該很開心吧?

其實醫院的生活並不無聊,安夏小姐對他很好,偶爾會同意讓他出去走走。母親也時常來看望他,就連其他病房的小孩兒,也會害羞的跑過來給他送點糖果和點心。

他雖然並不在網球部,但弦一郎他們每個月都會過來一趟,柳為了給他彙報社團裡的事務,會來得頻繁些。

他的生活看起來並不寂寞,身邊也總是人來人往,除了伊藤小姐有些惡意,其他人對他都隻有善意。

隻是,為何他還是覺得自己孤寂?

是他要的太多了嗎。

赤司征一掛斷兄長的電話後,先去了頂樓的辦公室一趟。

他的確不善言辭,哪怕想站在少年身前保護對方,麵對他人激烈的話語時,也會顯得十分無力。

如果不是少年自己主動出聲,他擋在少年麵前的那一幕便會顯得很可笑。

好在,至少在這家醫院他還是能做到一些事情。

一位對病人口出惡言的護士,想必就算是兄長,也不會願意這樣的人在自家醫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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