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克斯和梨覺握手言和,重歸於好,解決了一個問題。
還有另一個:小幼崽沒有衣服穿。
沒有裝載幼崽的星艦自然不可能配備童裝,就算是身材相對其他雄龍來說嬌小得多的莉達,衣服也是一米六一米七的大人尺寸,沒辦法給隻有一米的小梨覺穿。
總不能讓崽崽一直裹著窗簾吧?
雖然看著也挺可愛。
小幼崽的皮膚就像絲絨一樣滑滑嫩嫩。
問題在於,窗簾那麼長,崽崽很容易踩上去。
走兩步摔一跤,比剛學會走路的小鴨子還要笨拙。
大人們倒是不介意一直抱著他,可是梨覺更想自己下來走,用雙腳丈量此前從未踏足過的陌生的、廣闊的世界。
莉達和威爾負責解決這件事。
林望則被芬克斯安排了另一個任務:從認家長中緩過來的小崽崽,要他的希希。
據梨覺的回憶,他原本是和綾希一起到處溜達的,那時候他還是一隻小貓咪;走著走著,綾希忽然不見了,等梨覺想去找他,已經被禁閉室所吸引。
再然後,橙色警報響徹星艦,所有人嚴陣以待,聽從二把手林望的統一調度。
這個“所有人”裡,不包括綾希。
梨覺到來之前,綾希是整艘星艦龍族中唯一的人類。
他是個頗受喜愛的小男仆,在沒有活兒的時候也有很高的自由度,龍們通常不會乾涉他想做的事。
類似於今次芬克斯的精神力暴走以前也不是沒有過,年幼又柔弱的人類在這種緊急狀況中幫不上什麼忙,每每都是待在房間裡鎖好門、升起精神力護盾,直到警報解除。
——以往都是這樣的。
可是這回不同,綾希那麼喜歡小貓崽,據路過見到他的龍們都說,小孩穿了圍裙,把奶貓放在裡麵,一秒都舍不得離開自己視線。
這樣喜歡寶寶崽的綾希,怎麼可能在危險來襲的時候,丟下小家夥自己逃跑呢?
而且已經有人去確認過了,小男仆的房間是空的,綾希並不在裡麵。
林望打開全艦廣播通知所有人,如果發現綾希,立刻攔截,並且報告到艦橋。
等了半天,也沒有信兒。
小幼崽很憂鬱,尾巴都耷拉下來了。
這種憂鬱同此前被芬克斯凶了的委屈不一樣,他沒有哭唧唧,更不會像有的熊孩子那樣撒潑打滾,不達到目的誓不罷休。
崽崽裹著紅窗簾待在角落裡,安安靜靜地發呆,尾巴一動不動,像朵被雨淋濕的傷心小蘑菇。
這朵小蘑菇長在芬克斯的備用活動室。
這兒原本還沒想要用來做什麼,空蕩蕩。
現在被全星艦的船員們送來的各種各樣柔軟靠枕、抱枕、玩偶堆滿了一半。
在他們自發把看起來最適合小寶寶的東西送給幼崽之前,誰能想到一群凶猛的巨龍居然會如此喜愛卡通抱枕和動物型玩偶呢?
芬克斯暫時決定把這裡改成小崽崽的兒童房,準備命人給這裡刷上梨覺最喜歡顏色的漆。
可是梨覺現在不要壁紙,不要玩具,隻想要綾希。
此前又是誤闖禁閉室,又是被黃金龍抓去陪伴泡澡,還有突然從貓貓變回小朋友的一係列事件,梨覺忙得暈暈乎乎,忘記了自己跟小哥哥的分彆。
一旦前序障礙都過去,全是龍類、沒有人類的星艦,頓時顯得空曠起來。
他想要有綾希在,跟小哥哥玩互相念名字的遊戲,黏在一塊兒嘀嘀咕咕,或者隻是靜靜地發呆。
由於尋找綾希的重擔交給了林望,芬克斯不得不親自去核對接下來開工的人員名單。
就算無限空間坍塌,他們這些打工龍也得老老實實上班。
兒童房裡還沒有家具,林望隨手抱了個隻能看清楚眼睛的黑色毛絨抱枕,坐在離梨覺不遠的地方看著小孩兒。
崽崽的紅絲絨窗簾被剪掉了一大截,現在看起來沒那麼像拖著紅毯到處跑了。
不過其中一塊布被他頂在頭上,露出小小的臉蛋,看起來很像人類的某個童話故事。
叫……叫什麼來著?
哦,《小紅帽》。
小紅帽有了,完成這個故事還需要大灰狼。
灰狼,艦船上沒有。
但灰龍還是有的。
林望聽見腳步聲一轉頭,看見岩石杵在身後。
大個子男人繃著臉,永遠那麼嚴陣以待。
他低聲問林望:“他怎麼樣?”
岩石的聲帶本來就受損得厲害,再壓低聲音,像個破舊的留聲機,根本聽不清講了什麼。
林望是從他的視線落點和語氣猜測出來的:“你想問寶寶崽怎麼樣了?”
岩石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重複一遍自己的問題,還是點了點頭。
林望鬆了口氣,幸好猜對了,不然大個子可要不高興了。
他也看向角落裡的紅色小蘑菇,托著腮:“還是沒什麼精神。也不知道要是等不到小綾希,還得蔫兒多久。”
岩石皺眉:“他不睡覺麼?”
林望一愣:“還真沒注意到。之前讓綾希給貓崽找吃的,也不知道喂沒喂。小家夥好像不會餓,也不會困一樣。”
即便勇猛如岩石,即便強大如芬克斯,正常的生理消耗也不會減少,該餓該困的時候總要休息。
在他們看來,寶寶崽那麼柔弱、那麼需要嗬護,當然比彆龍嬌貴得多。
岩石像是做出什麼艱難決定似的,吸了口氣:“我去哄他睡覺吧。這樣耗下去,不是辦法。”
林望像是聽見了天方夜譚:“……你?”
岩石睨他一眼:“你有意見?”
“沒有。”林望微笑,“我隻是以為你很討厭他來著。”
畢竟岩石可是那個在眾人決定把小崽兒留下來上貢給芬克斯時,唯一一個激烈反對,還要把崽崽扔下星艦的龍啊。
岩石也想起了這回事,抿了抿嘴。
當時的確……
他無法確定寶寶崽的種族,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哪個玩家發明出的新型刺探方法,自然不放心把他交給芬克斯。
然而現在已經證明,小幼崽就隻是一個小寶寶而已。
天真的,無害的,柔軟的小寶寶。
他不想跟林望解釋什麼,以免多說多錯落下把柄;徑直走向梨覺。
林望留在原地沒動,捏了捏黑色抱枕的眼睛,看好戲。
岩石站著像一堵牆,蹲著像一座山。
梨覺原本就小小隻,有他在旁邊對比,可以用迷你來形容了。
岩石低低地跟小幼崽說了什麼,聲音嘶嘶的,遠處的林望一個字兒都聽不清。
神奇的是,此前一直蔫噠噠的、憂鬱到沒有力氣講話的小崽崽,居然點了點頭,然後主動張開手臂。
岩石像對瓷娃娃似的,小心又小心地把梨覺抱起來。
太小了,也太輕了,在他粗壯的臂彎裡根本沒體積也沒重量。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抱的是個小幼崽還是一根小羽毛。
寶寶崽軟軟地趴在他胳膊上,小腦袋靠著他的肩膀,不聲不響,繼續憂鬱。
按理來說這麼迷你的小東西應當會很懼怕大塊頭的岩石,這是刻在生物基因中的本能。
可是梨覺的動作、神態很信任,也很依賴。
岩石很難用語言去形容這一刻內心的感受。
好像自己剛剛收獲了全世界最珍貴的一朵花,而小花在他掌心上顫巍巍地綻開了花瓣。
紅絲絨的那種。
他悄悄想,幸好同伴們反對了。
否則,要是真把小不點扔下星艦,他要上哪兒體會到如此美好的一刻呢?
岩石不知從哪兒學來的,不僅是抱著,還要輕拍幼崽的背部(他真的要拿出繡花的力氣才行),而且還在房間裡踱來踱去轉圈。
小梨覺本來是不困的,可是大塊頭哥哥的懷抱好有安全感。
再加上這種拍拍和晃悠,崽崽趴了一會兒,眼皮越來越沉。
好像……有點……困困……
小紅帽咬著手指,就這麼在大灰龍懷裡慢慢睡著了。
威爾進來時,看見的正是這一幕。
幼崽已經完全熟睡,成年人仍然沒有停下哄睡的動作,繼續在房間裡轉圈。
崽崽身上的紅絲絨太滑了,好幾次往下掉,岩石就一次又一次幫他裹好。
岩石實在太大一隻,三歲的孩子在他的臂彎裡像個小嬰兒。
威爾的嘴張大到可以吞掉一顆椰子。
他剛想發表講話,見林望對自己豎起食指“噓”了一聲,接著在PADD上快速敲了一行字:【你現在要是被寶寶崽吵醒了,大個兒會跟你拚命的。】
威爾連忙捂住嘴,岩石之怒他領教過,可不是好玩兒的。
他拿過林望的PADD:【咋回事,大個怎麼突然轉性了?】
【我也很吃驚,但這可是他主動要哄寶寶崽睡覺的。】
【我的老天,莉達一定會後悔沒跟我一起來。】
【所以你為什麼這個時候過來?老大交的差完成啦?】
威爾伸頭看完這一行,打了個響指,喜滋滋:“沒錯,我們已經想到辦法了。既然船上沒有童裝,那就去有童裝的地方嘛,比如——”
小個子忽然噤聲,感到一陣殺氣。
他瞄見岩石捂住幼崽貓耳朵的同時衝他們的方向怒目而視,意識到自己剛才好像得意忘形到直接說出了聲。
威爾縮了縮脖子,賠著笑舉起雙手作投降狀。
林望說得沒錯。
自己要真吵醒寶寶崽,大個子一定會撕了他的。
誰能想到一開始最不想讓小不點留下來的,現在成了最護崽的那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