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間最大的莫過這間皇城,最小的,也莫過這間皇城。
皇帝花園裡的小小宴飲,隨著皇城伸出的四麵八方的觸角被遞出去。
皇上麵前有了個絕世美人!消息背後,傳遞著不同的動向。
“安國欺人太甚。”隱秘的書房裡,陸相摔了茶碗。
幕僚俯身不敢喘氣。
“真是皇家的一對好姐弟。”陸相冷笑。
外人都以為是容騰求娶陸沅芷,才成功綁上陸家這條大船的,實則,如果陸相不願意,陸沅芷不可能順利嫁給容騰。
當年,奪嫡風起雲湧,安國公主遠赴邊疆抵禦外敵,凱旋的她雖然是一屆女兒身,但在奪嫡一事上卻有著不可忽視的話語權。
是陸相暗中派陸沅芷說動容與,才讓她隱隱站在容騰這一邊。
在容騰登位以後,也是陸相暗自輔佐,發動京中的輿論與朝中的站位,說動容與放下權柄,隻享清譽,做一個不會成為皇帝威脅的皇室公主。
可以說,容騰背後的皇位離不開他嘔心瀝血的輔佐。
然而皇帝正當壯年,迫不及待地想要甩開陸相的影響力,任用寒門士子,前幾日和皇帝的齟齬,正是兩方關於此事的爭執。
安國此時的行為在陸相眼裡,正是一種堂而皇之的戰隊。想來也很好理解,沒有人能獨立在權勢爭鬥之外,安國公主也不可免俗。
陸相心底偶爾也會又感慨,倘若容與生為男子……想來應該不會有容騰那麼蠢。
但站在他對麵的,就是敵人。即使是皇帝想要甩開他,也必不可能。
“必須要讓沅芷早日誕下健康的皇子,我陸家才能立於不敗之地。”陸相以手背在身後,目光陰沉。
幕僚囁嚅道:“但,皇後娘娘的身體——”
陸相一個眼神甩過來。
幕僚停止做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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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嫵一向是生活在所有人之外的,皇城的波譎雲詭,似乎永遠也波及不到她這裡。
她正在皇家花園散步,享受著皇帝般的待遇——皇後娘娘隨駕,後麵墜了五六個嬪妃,浩浩蕩蕩的一群人。
事實上,總有人認為皇家可憐可悲,一生都被高高的宮牆束縛,異化得失去人性。然而,即使他們不能出宮,也能搜羅儘天下最極致的奇觀,足不出戶,亦可觀天下。
皇家的花園很好看,更彆提有陸沅芷這個講解,哪裡的花來自哪裡,哪裡的亭台樓閣代表著何處的風格,引經據典,信手拈來。
“你懂得真多。”阿嫵敬佩道。
她很敬佩有知識的人,阿嫵的妖生尚不長,目前不知從何處來,尚且不知到何處去,隨性而為,但不妨礙她尊敬知識。
“隻是一點興趣,其實我也沒有親眼看過。”陸沅芷接過宮女采的一朵清香撲鼻的茉莉,花苞小小,覺得不襯阿嫵,又換成一朵白間粉的紫荊。
阿嫵從不吝嗇誇獎人的言語,妖從不避諱表達自己的感受:“能夠隻是看書就懂這麼多,若有朝一日你能親眼看到,必然會有了不起的成就。”
她說得信誓旦旦,仿佛親眼看到。
陸沅芷含笑望著她,沒有辦法告訴她,身為一國之母,皇後是不可能離開皇城的,也許她這一輩子,都隻能從書中和他人的講述裡看到了。
但阿嫵不會懂,她也不必懂。
“繼續往前走吧。”她笑笑,拍拍阿嫵的手。
安嬪綴在後麵,聽不清陸沅芷和阿嫵在講什麼,心裡又急又氣,皇後果真坐得住,竟然真的裝出一副大氣寬容的樣子。
可是,不然?她心裡好像也想不出彆的可能。能把阿嫵怎麼樣呢?她……她也不知。
正走著,阿嫵的腳步一滯,聽到了係統在心裡傳給她的聲音。
“怎麼了?”陸沅芷關心。
阿嫵想了想,把手上拿著把玩的花,作勢要插到陸沅芷頭上。陸沅芷看出她的動作,以為她停下來隻是想給自己簪花,噙著笑配合地湊近。
下一秒,她的笑容變得複雜。
因為阿嫵借著簪花的動作,小心湊到她的耳邊,溫吞問:“你懷孕了嗎?”
這兩個字眼讓陸沅芷下意識掐住手心。
她狀若無事:“並未,阿嫵怎麼有此一問。”
阿嫵不知道從何解釋,隻是很認真地看向陸沅芷,湊過去,小聲說:“那你可能要懷孕了。”
“也不是這樣。”
“在外人的眼裡,你要懷孕了。”
陸沅芷心下大驚,心神眩暈,幾乎要跌倒。但長久以來的修養,讓她不動聲色,笑容溫婉,從旁邊看,隻以為是阿嫵講了個笑話,把她逗笑。
“乖。”陸沅芷摸摸她的發間,也不問她為什麼這樣說,有什麼依據。
她像叮囑自己的小妹妹:“這些話不可以在外人麵前說,知道嗎?”
阿嫵點頭:“我知道。”
陸沅芷這才放心:“前麵沒什麼好逛的,我們先回去,好嗎?”
“不用,”阿嫵的手指指向花園的另一邊,她的眼神好得很,花牆下,站著的正是容與,旁邊是許久不見的雲旗。
容與沒有做尋常女子裝扮,頭發依然用玉冠豎起,長身玉立,眸光清冷,如同拂麵吹來的風。但你絕不會將她錯認為男子,那是一種獨特的柔韌內斂的氣質,疏冷,卻沒有寒意。
“我去找容與玩兒。”
阿嫵向容與招招手,也不糾結,提起裙子就往容與那邊快走。
陸沅芷目送她俏皮的背影,向容與點頭示意,才帶著一群人回去。
她確定,阿嫵不會無的放矢,自己也該有危機意識。
阿嫵奔過來的腳步雀躍,不知為何,她心裡有一種認識——容與總能帶來好玩的或者好吃的,總之,會有些新意。
發間的紫荊花因為她動作的幅度,顫顫巍巍,將要從發絲間滑落。
隨風而下時,一隻手接住了嬌嫩的花朵。
“慢些。”容與話音落下,將花簪回她的發間,像一陣風把花瓣送回枝頭。
阿嫵抬頭,正正撞入她的眼眸。
她眉眼彎彎:“容與。”
裝的時候喊姐姐,不裝的時候喊公主大名。
容與垂眸看她,喉間似是一聲輕歎。
“嗯。”
“阿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