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海島的氣候已經沒那麼宜居了。在這座島上休假了大半年的薑綰明天就要回國了。
去年的時候,薑綰的媽媽生了場重病,好在手術還算順利,隻是需要靜養。於是薑父便安排薑母在這座四季如春的海島上好好休養。薑綰那段時間也是各種煩事纏身,在學校待著很不痛快,乾脆便陪著媽媽一起出國,暫時擱置了學業。
現在國內的高考結束,馬上又要開始新的學期,薑綰辦理的休學也到期了。
薑綰洗漱完畢,換了身碎花裙子,將長發隨手一編,就出門了。她媽媽的療養院離她住的彆墅短短幾十裡的距離,薑綰在路上從當地的小孩手上買了一捧鮮花,叫不上名字的花,估計是剛剛摘下,花瓣濕漉漉的,還沾染著幾滴露珠。女孩垂下眼,聞了聞花香,綻放出一個比花還燦爛的笑。
療養院的二樓,薑綰小心翼翼地把臥房的門打開,悄悄地探了個腦袋進去。她媽媽正躺在窗前的搖籃床上,愜意地觀賞著窗外的海景。
“江女士,醒著呢?”薑綰看媽媽醒著,也就不再躡手躡腳的。
薑綰的媽媽姓江,與她爸爸是年少相戀,兩個人一個家境富裕,一個書香門第,各種條件都很相配,江女士從小到大吃過最大的苦,也許就是這場重病了。
薑媽媽聽到聲音,溫柔的目光先是投到薑綰身上,然後假意嗔怪道:“喊我什麼呢,沒大沒小的。”
薑綰莞爾一笑,從背後捧出鮮花:“看,送你的花。”
這麼多年過去,江女士看到花仍然會眼睛亮晶晶的,還是少女心性。這招是薑綰跟她爸爸學的,不管是相遇還是告彆,都要給江女士送朵花,因為怕她傷心,因為要讓她開心。薑綰把買來的花插進桌上的花瓶裡。
“明天我就要回國了,千萬彆偷偷想我哦。”
江女士伸出手來假裝抹淚:“嗚嗚嗚我的寶貝女兒,你可千萬彆走啊。”薑綰無語地回望道:“戲過了戲過了。”江女士見狀也撂挑子不乾了:“行了吧你,多大的人了,不就是回國嗎?又不是不能打電話,你媽我也是有自己的生活的好吧。”
“真的?”薑綰挑了挑眉,“你確定以後的日子沒有你女兒的悉心陪伴,你不會失落悲傷哭泣哦?你可彆讓我抓到半夜偷偷掉小珍珠。”
“好吧,有女兒陪當然很好。”江女士總算說了句人話,“不過再過幾天,你親愛的爸爸就把事務處理完回來陪我了,你乖乖回去讀書吧,不用擔心我。”
又是這樣,從小到大薑綰的“狗糧”就沒缺過,每次都在毫無防備的時候被大秀恩愛,江女士還會用一雙秋水眸無辜的看著她,讓她控訴都找不到理由。“行行行,有了老公忘了女兒,你女兒要傷心地去收拾行李了。”
江女士笑意嫣然地說了拜拜,“回國要好好照顧好自己哦。”
“知道了。”薑綰揮揮手,也算是告了彆。
回到家裡,把衣櫃裡的衣服歸置好,總算是把行李整理出來了。薑綰攤在床上開始玩手機,才發現夏夏給她發了消息。夏夏全名夏詩雨,是薑綰的同桌兼好朋友。
【薑薑,你是不是明天回國啊?】
【對呀,算算時間你們應該高考完了吧,到時候我帶你好好玩玩。】
【先不說這個了…薑薑,你還記得沈遇嗎?】
沈遇?薑綰心下疑惑,怎麼突然提到他了。印象裡是班裡的第一名,老師口中的好學生,隻是性格比較孤僻,看著沒什麼朋友。薑綰同他沒什麼交集。
【記得,班裡的那個學霸是不是?】
【對,就是他。其實,薑薑,我有件事一直沒告訴你,你彆怪我。】
【什麼事?你說,我不怪你。】
【當初你出國不是還有一個原因是那個吳騰老是騷擾你嗎?當時你嫌他煩,又不想靠家裡解決這種小事,再加上阿姨生病,你就一走了之了。後來,沈遇知道了之後,就替你出頭,把吳騰打了一頓……】
【替我出頭?可是我跟他不熟啊。】
薑綰更疑惑了,她和沈遇撐死了沒說過十句話,是什麼理由讓沈遇替她出頭。薑綰的腦海中浮現出沈遇清清冷冷的背影,難不成,是因為沈遇人好?
【我也不知道什麼原因。反正就因為這件事,吳騰和沈遇結下了梁子,處處刁難沈遇。前天高考的時候,吳騰找人把沈遇打了一頓,沈遇匆忙趕回考場的時候,就被車給撞了。那天下雨,本身就霧蒙蒙的,司機沒看清路,也刹不住車……昨天聽說已經搶救失敗了。】
沈遇?車禍?搶救失敗?這幾個字組合在一起薑綰卻好像看不懂了。薑綰從小到大都沒接觸過死亡。所以當一個曾經見過的活生生的人就這樣在他人的敘述中輕飄飄地死去的時候,薑綰還是忍不住心下一緊。尤其是這個人的死亡貌似還和她有關。
【薑薑,我跟你說這些就是想問你,明天是沈遇的葬禮,你要不要去?】
【我去。】
薑綰回完消息把手機扔到一邊,躺在床上出神,天花板上映照著窗外波光粼粼的海麵反射的光,隨著浪花閃爍著。像是薑綰的心緒,震蕩不平。
次日A市機場,薑綰推著她的大行李箱,戴著墨鏡掩蓋眼下的烏青。長途飛機很費心力,尤其知道沈遇的事情,也讓她有些睡不著。機場外的商務車早早地等在了外麵,薑綰步履不停,司機將行李放入後備箱裡之後,薑綰把夏夏給她的地址傳給了司機。“李叔,我們先不回家,先去這裡。”
車子駛過繁華的市區,拐進了一個小巷口。很難想象A市會有一個這樣崎嶇的地方。就像是光鮮亮麗的麵具下藏著一張滿是灰塵的臉。地麵的石磚隨意地鋪著,巷子裡擺著歪七扭八的自行車,看起來並不能容納商務車的通行。
“我自己下去吧,你在這邊等著我。”薑綰打開導航,下車拐進這個巷口。
【薑薑,我在沈遇家門口等你。】
此時已經接近黃昏,暗紅色的夕陽鋪陳在西方的天際。薑綰跟著導航東拐西拐總算看到了夏夏的身影。
“現在葬禮已經快結束了。”夏夏走近薑綰低聲說,“沈遇的父母不在,家裡隻有他奶奶在操持。葬禮也沒幾個人來參加。”
薑綰進了沈遇家,這裡比她想象的還要破舊些。應該是幾十年前就建好的平房,也許並沒有得到各大房地產商的青睞,於是這些就突兀地藏匿在A市的一角。薑綰踏進主屋,映入眼簾的是那張擺在正中的黑白照片。不知道這張照片是什麼時候拍的,沈遇有一雙標準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翹,本該是個適合笑的眼睛,但他並沒有什麼表情,嘴角向下繃著,不悲不喜。薑綰鄭重地鞠了躬,心裡沉甸甸的,像壓了顆石頭。
等回過神,薑綰才注意到旁邊坐著的老奶奶正凝望著她。夏夏悄聲提醒道:“她就是沈遇的奶奶。你跟她說說話吧,我在門外等你。”
奶奶的聲音有些啞,招呼道:“這就是我們家小遇要護著的那個女娃娃吧,來,過來,讓奶奶看看。”薑綰是個心軟的人,奶奶那慈善的眼神讓她不由得靠近。
沈遇奶奶拉住薑綰,用滿是皺紋的手,撫了撫薑綰的臉。奶奶的手並不柔軟,但薑綰卻覺得很溫暖。“多漂亮的女娃娃。來看我們家小遇的都是好孩子。”沈遇奶奶滿是感慨的呢喃著。薑綰看著她的眼睛,心下一酸。“娃娃,奶奶有個東西,你要收下啊。”
薑綰第一反應是拒絕:“不行,我怎麼能要您的東西呢。”但沈遇奶奶緊緊拉住薑綰的手,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金鐲子。看起來做工很精良,鐲子的正中鑲嵌了一個紅寶石,突兀又和諧。“奶奶送給你的,你就拿著吧。”
“不行,這太貴重了。”薑綰當然不能收下。但不知道奶奶哪來的力氣,硬是把鐲子套到了薑綰手上。薑綰下意識要把鐲子摘下來,但這鐲子就像為她量身定做的一樣,雖然很容易的套進去了,但薑綰卻很難摘下來。
“拿著吧,本身就是留給小遇的,小遇現在不在了,總要有個去處。”奶奶沉靜又悲傷的眸子擊垮了薑綰心裡的最後一道防線。不覺間她便紅了眼眶,眼淚一滴一滴地砸落下來。她有些看不得這些,天之驕子被意外帶走,白發人還要送黑發人。
有滴淚落在了那鐲子的紅寶石上,紅寶石變得愈加鮮紅,像閃著奇異的紅光。而薑綰並未察覺。
突然間,薑綰眼前的奶奶的身影不見了,屋內不知道從哪刮起了一陣狂風。“奶奶,奶奶?”薑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烏黑的頭發被狂風席卷著,讓她多了幾分狼狽。她撥開擋住眼睛的頭發,向門外走去。“夏夏,你在哪?”
無人回應。這個世界好像隻剩她一個。薑綰打開手機,想要打電話,但手機也沒有信號。院子裡的風比室內還要大,呼嘯著似乎在宣泄著不知何處而來的情緒。隨風而來的是一張張黃色的符紙。屋外太陽隻剩最後一絲光芒,薑綰踮起腳尖抓住了一張黃色的符紙,上麵用紅色的筆跡,寫著“救他”。紅色的字跡觸目驚心,薑綰抓住了一張又一張,每一張都寫著,“救他”。
救誰?沈遇嗎?薑綰暗暗思忖著。但他都死了,她能怎麼救。“我倒是想救,那我又沒辦法逆轉時空。”薑綰忍不住吐槽出聲。沒想到狂風越來越激烈,帶著符紙呼嘯著向薑綰衝來。薑綰下意識把手擋在眼前。這時候她才意識到戴在她手上的手鐲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發光了。符紙衝向她的一瞬間,手鐲像突然爆發了一樣,綻放出耀眼的強光。薑綰就被這強光暈了眼,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