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1 / 1)

起伏連綿的墨綠大山雲霧繚繞,劉大倉皇地在山林中奔行。

劉大是個獵戶,每年秋季,他同村裡的其他獵戶都要一起進山打獵,多多獵一些野獸,不管是肉還是皮都能賣錢,若是賣不出去的自己家裡也能吃用。

幾日前,他跟村子裡的其他人一起進了山。山叫雲霧山,是他們村子附近最深的山,山中野獸無數,隻要進山,就不會空手而歸。

據說,雲霧山深處更是有奇珍異獸,上百年的老山參、千年靈芝,甚至傳說中的仙草都能找到。

但村子裡卻沒有一個人敢進入雲霧山深處,每年入山捕獵,都隻敢在雲霧山邊緣活動。

原因很簡單,村裡的老人說過,雲霧山深處不僅遍布猛獸,更有山精野怪,不知道多少好手進了雲霧山深處,再也沒有走出來過。

此刻,劉大心中悔恨無比,他就不該因為貪心,而脫離村中人進了這雲霧山深處!

腳下慌亂地跨過一根凸起的樹根,劉大轉頭看向自己身後,濃厚的白霧就像是鋪天蓋地的白紗,在風的裹挾下,朝著他逼近。

明明隻是雲霧山中最常見的霧氣,劉大卻恐懼極了。

眼看霧就要追上自己了,劉大把自己背簍中的獵物取了出來,是一隻白狐,雖然已經死了,皮毛依然蓬鬆潔白,就是為了獵到它,劉大才入了這雲霧山深處。

若是能將這白狐皮拿到城裡,少說也能賣十兩銀子。

劉大猶豫了一瞬,還是將白狐拋向了身後,頃刻,白狐就被大霧包裹,不停逼近的大霧停了下來,霧中傳來了嘎吱嘎吱的咀嚼聲。

劉大渾身汗毛豎起,拔腿就跑,這一路,他將自己此次進山獵到的所有獵物都拋了出去,每次能換來片刻喘息的時間,現在最後的白狐也丟出去了,下次白霧再追上來,他怕是隻能等死了。

一想到這裡,劉大的腳步更加倉皇,已然慌不擇路,一腳踩在厚厚的落葉上,沒想到竟然踩了個空,整個人朝前撲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劉大手忙腳亂想要爬起來,繼續往前跑,轉頭一看,雙眼圓睜,那霧竟然就在他身後了,怎會如此?這霧這次怎麼來得這麼快?!

劉大不敢相信,與此同時,濃霧已經淹沒了他的雙腳,冰涼的東西握住了他的腳踝……

“當——”

古樸空靈的鈴聲在劉大耳邊響起。

“當——”

第二道鈴聲響起的時候,立刻就要把劉大吞噬的濃霧像是遇到了熱油一般,往後退去,劉大的腳踝一鬆。

他呆呆地看著眼前退卻的白霧,身後響起腳踩枯枝落葉的聲音,他轉過頭去,茂密的山林中,身穿白衣的人緩緩走來,他手中拿著古樸的銅鈴,輕輕搖晃,悠長的鈴聲再起,圍繞在周圍的霧氣再退,劉大睜大眼睛,喃喃道:“仙人!”

……

“這山洞是我昨日發現的,夜晚沒有野獸來洞裡過夜,應該還算安全,天快黑了,我們暫時在這裡避一避。”

雲霧山中的一處山洞中,周一看著對麵拘謹的人解釋道。

又說:“我姓周,是山中一道人,你呢,如何稱呼?”

劉大忙不迭說:“小人叫劉大,住在山下溝子村,是個獵戶!”

方才仙人救了自己,接著把自己帶到了這個山洞裡,劉大聽說仙人就喜歡在山間山洞裡修煉,難道這裡是仙人修煉的地方。

他忍不住看看這個山洞,洞裡空空蕩蕩,並沒有人生活的痕跡,或許仙人並不需要吃飯睡覺。

這時候對麵的仙人又問他,雖然話音有些奇怪,但還是能聽得懂,仙人問:“劉大?這是你的大名嗎?”

劉大點頭:“稟仙人,小人的大名就是劉大!”

周一默了默,心道這是什麼地方的口音,從未聽過,不過好在不至於跟某些地區的方言一樣,一句話都聽不懂。

說道:“劉大,我不是仙人,隻是一個道士,你叫我周道長就好。你也不用自稱小人,我們之間並沒有尊卑貴賤的分彆。”

劉大唯唯應是:“是……小……劉大知道了。”

劉大微微抬頭,飛快地掃了眼坐在他對麵的人,穿著白衣,即便隻看一眼,也看得出來那人跟他和村子裡的人都不一樣,具體哪裡不一樣,劉大說不出來,隻覺得這就是仙人的樣子。

而且仙……周道長搖一搖銅鈴就能驅退霧中的精怪,就算不是仙人,也一定是山中的高人!

劉大拘謹低頭的時候,周一也在打量他,越是打量,她心裡就越沉。

昨日清晨,周一離開道觀,到她常去的巨石上打坐修煉。所謂修煉,是她師父要求的,打她五歲開始就跟師父一起煉了,到二十六歲,已經成了習慣。雖然沒練出什麼名堂,但用來修身養性還是不錯的。

她的習慣是早上修煉一個小時,再回到觀裡吃早餐。

可那日不知怎麼回事,修煉過程中,丹田湧入暖流,她竟然產生炁感了!

要知道周一修煉了二十一年,從未有過炁感,彆說她,就連她那已經壽終正寢的師父修煉了一輩子也沒有過。

周一很懷疑自己產生了偽炁感,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但隨著丹田的熱流湧動,炁行周天,一個周天行完之後,眼前豁然開朗,黑暗中出現了似霧似光柱的乳白色細線,在她體內的經脈中緩緩流淌,丹田處更是出現了光亮霧狀炁漩,緩緩轉動,將散溢在四周的光點吸入其中。

這景象很陌生,概念卻很熟悉,周一知道這是內觀。

如果炁感能用偽炁感來解釋,那內觀又是怎麼回事?從未聽說過偽內觀呐!

等她終於從這奇怪卻又玄妙的狀態中出來,準備回觀裡查閱師父的修煉筆記,卻發現自己的來路已經消失不見了,朝著記憶中道觀的方向找去,什麼都沒找到,隻看到一片茂密森林,再往回去尋那巨石,巨石也消失不見了。

算上今日,她在這山中,求生了兩日,其中的艱難實在是她這輩子都沒體會過的。

所以在見到劉大的時候,她高興極了,能遇到人,也就意味著她有了離開這深山老林的可能,再不濟,有個人一起商量,總比一個人求生要穩妥一些。

但此刻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劉大,周一心裡的喜悅在退去,不妙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首先這個劉大穿的衣服很奇怪,絕不是現代社會的裝束,衣服沒有扣子,交領右衽,而且還帶著補丁。

要知道,她是遇到了難以解釋的情況才入了這深山老林,所以穿著運動鞋和白色道袍。但如果是進山探險的驢友,最起碼衝鋒衣、登山鞋得穿吧,身後還得有一個登山包,包裡還得備上帳篷、睡袋。

對了,還有衛星電話,可以在失去方向的時候聯係外界求援。

可劉大隻是穿著一身舊巴巴、像是幾百年前風格的衣服,鞋子是布鞋,腿上是黑色的綁帶,身上倒是挎著一個包,還是皮的,做工很粗糙,而且並不大,不像是裝著帳篷睡袋的樣子。

其次,這個劉大竟然是長發。

山洞裡的光線有些暗,但在帶劉大到山洞的路途中,她就已經仔細觀察過了,沒有在劉大的發際線處看到戴假發的痕跡——看過古裝電視劇的都知道,那玩意兒很顯眼,但劉大沒有,也就說是他的長發就是真發!

雖然現代社會也有男性會留長發,可少有人會留這麼長,還梳了個古怪的發型。

最後,就是這個劉大說的話。

話音暫且不論,他話中提到了三個詞——仙人、小人、獵戶。

或許現代社會還有人相信超能力者的存在,但在已經步入太空探索階段的時代,神仙已經成了一種象征性的存在,少有人還會對神仙的存在深信不疑。

當然,國外宗教人士不在此列。

再有就是,小人,這個自稱周一隻在古裝劇中看到過,人人平等並非是空話,而是早已深入人心的觀念,即便是住在山上村裡七八十歲的老人,麵對市裡高官,也不會說出這兩個如此彰顯尊卑的字。

劉大的身份更是奇怪,獵戶,也就是打獵為生,收益狀況尚且不論,隨意進山捕捉野生動物,就不怕傷到了保護動物,把自己送進去嗎?

這種職業在現代社會早就消失不見,最多也就一小撮人有這方麵的興趣愛好,這一撮人也絕對不會稱自己為什麼獵戶。

周一看向了山洞外,天色已經暗了,依稀還能看到濃厚的霧氣在距離山洞不遠處徘徊。

是了,這霧也不同尋常,非常古怪,至少,這兩天她就見到過這霧將一隻梅花鹿給籠罩,等到霧再次散去的時候,地上隻留下了一灘血跡。

昨日,這霧還發現了她,試圖把她給吞了,周一用儘了方法,最終發現以體內莫名出現的炁催動隨身攜帶的銅鈴能驅散大霧,才算是勉強活了下來。

方才,也用這個辦法救下了劉大。

劉大、古怪的白霧、消失的道觀、陌生的深山老林,種種跡象,讓周一不得不考慮到一個可能——她可能穿越了。

周一無父無母,自小是被老道養大的,一年前,老道就離世了,她回了老家,繼承了小道觀,因為位置太偏,道觀也隻有她一個觀主而已。

所以周一其實並沒有什麼牽掛,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想穿越啊。她處在有史以來最繁盛的一個時代,一個對普通老百姓、女性最友好的時代,一個娛樂最多,最不愁吃穿的時代。

她住在道觀裡,想吃什麼想穿什麼可以網購,網購不了的,可以開車下山進城。

拍拍視頻上傳到網上,教人打打太極,賣點工藝品,溫飽不愁,她實在想不到還有比這更美好的日子。

如果真的穿越了,這一切對她來說就是鏡中花水中月了。

周一歎了口氣。

聽到她的歎氣聲,劉大有些坐立不安了,小聲說:“仙……周道長。”

周一回神:“怎麼了?”

劉大看著山洞一角的木柴,說:“小……我能生火嗎?”

他不安解釋道:“山裡夜間很冷,生了火能暖和一些,還能驅趕野獸。”

周一點頭:“生吧。”

看著劉大起身到木柴邊生火,對木柴旁拙劣的鑽木取火工具視若不見,周一微微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