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聞聲,停住動作,關門的手頓在半空,目光穿過門沿,看向出聲的女子。
青衣女子裙角尚未落下,聲音激動,目光灼灼:“小哥,我們想求許小姐一見。”
聽到這句話,小廝麵色不悅,語氣不善:“去去去,哪來的小丫頭,什麼阿貓阿狗也想見我們小姐。”
他話語涼涼,企圖打消二人念頭,轉身用力合上大門,不再回應,隻留兩人站在門外麵麵相覷。
“柳姐姐,”小桃抬頭看看大門,又看看旁邊圍觀的人小聲呼喚,“我們還有機會嗎?”
她沒有立刻回應小桃,站在那裡愣了愣,而後似乎下定決心:“不管成不成,試試吧。”
柳月容才不管旁邊這次看熱鬨的人,再次上前厚起臉皮,重新敲起門。
“求見許小姐,勞煩開開門,我們有生意想和許小姐談談。”聲音不算大,卻字字清晰。
沒過多久,大門緩緩打開,一名長相清秀的侍女從門內走出來,輕聲問道:“我們小姐有請。”
聽到她的聲音,兩人如沐春風,連忙跟上侍女腳步,將看熱鬨的目光攔在門外。
府內布局十分精巧,每一處都透出主人的品味和用心,兩人自踏進院中,目光便忍不住暗自打量,試圖從細節中得到有用的信息。
“到了,二位稍等,我去稟報小姐。”侍女頷首低眉,轉身進了屏風遮掩的屋內。
小桃一見她走,便悄悄湊到柳月容旁邊,低聲細語:“柳姐姐你看這府中的裝飾,可不是一兩年便能建成的。”
柳月容微微點頭,早已心領神會,給她遞去一個明白的眼神。
就在她們交談之際,屏風後傳來了柔和的聲音:“二位請進吧。”
她們對視一眼,移步進入屋內,穿過屏風,映入眼簾的是坐在窗前軟榻上的許歡兒。
許歡兒換了身寬鬆衣裙,斜倚在軟榻上,姿態慵懶而不失優雅,手中握著一枚精致的小銅鏡,黛筆在眉間輕輕描畫。
聽到她們的腳步,女人鳳眼輕抬,見到兩人,她嫣紅的唇邊勾起嫵媚的笑:“聽說你們要找我做生意?”
許歡兒聲音好聽,笑得更是好看,就連胭脂鋪裡見慣美人的小桃也看呆了,眼中滿是驚豔。
“小桃,小桃。”柳月容的聲音將她從恍惚中拉回,小桃連忙上前,向許歡兒行了個禮。
“許小姐好,我是點絳唇的掌櫃柳月容,”柳月容介紹自己身份同時,指了指旁邊的小桃,“這位是我們店裡的妝娘夏桃。”
許歡兒放下鏡子,坐起身來,眼睛裡亮晶晶的,顯然很感興趣:“點絳唇?你們不是胭脂鋪嗎,找我做什麼生意,讓我去幫你們賣胭脂嗎?”
見她好奇追問,柳月容感覺有希望,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錯了許小姐,我們是想讓你幫我們宣傳胭脂。”
許歡兒聽後,眼中閃過一絲興味,像被勾起胃口的貓,眉眼彎彎。
“哦,怎麼個宣傳法?”她示意兩人坐下,讓侍女為她們上茶,“說來聽聽。”
喝過茶水,兩人信心大增,說話的語氣也穩了不少,在女人鼓勵的目光中說了下去。
“我們點絳唇的胭脂,都是采用精選原料,經過多道工序製作而成。我們聽聞許小姐是首席花魁,舞姿曼妙,若是能在花魁大賽上使用我們的胭脂,必能增添無限光彩!”
柳月容道明來意,真誠無比地看向許歡兒,期望得到她的回應。
許歡兒聽後微微一笑:“花魁大賽?你們竟然是為這而來的。”
她似乎聽到什麼笑話,掩麵笑起,半晌才停住,用那雙明亮的眸子看著柳月容和小桃。
二人不敢出聲,隻見她拭去眼角的淚,淺抿了口清茶,幽幽開口。
“你們若是衝花魁大賽來的,那我可幫不了你們。”
許歡兒直言拒絕,語氣不帶一絲猶豫,卻溫和無比,不讓兩人感到尷尬。
柳月容聽後有些失望,卻仍不想放棄:“許小姐真不再考慮考慮嗎?分成可以談。”
柳月容出聲還想試試,但許歡兒的眼神卻告訴她沒有可能。
“恐怕讓二位失望了。”許歡兒的聲音如微風般輕輕拂過,“春水送客。”
雖然知道自己來意被拒,但柳月容還是起身道聲叨擾。小桃不舍得看向塌上的許歡兒,也道了聲感謝。
“二位小姐這邊請。”春水帶著兩人離開,隻留下窗邊獨自對鏡呆愣的美人。
春水將她們帶出房間,她語氣溫和,帶著一絲安慰:“二位小姐不要生氣,我們小姐性情直率,拒絕你們不是討厭,而是因為她從今往後都不會參加花魁大賽了。”
許歡兒雖是翠雲軒的花魁,經曆卻可謂是飽經風霜,她十六歲賣藝,到如今二十五歲才堪堪攢夠贖身銀兩。
雖然她一直以清倌自稱,可世俗冷眼和偏見,還是給她落下深深的烙印。
花魁之名,對她來說不是榮譽,更像是世俗偏見的枷鎖,畢竟隻要是青樓女子,在他們眼中都不過是賣身求榮的玩物。
這也是為什麼許歡兒在贖身後,下定決心,不再參加花魁大賽,追逐那所謂的首席榮耀。
春水似乎看出她們的難處,便提了個建議:“你們可以試著找翠雲軒現在的花魁——撫桑,她是我們小姐教出來的徒弟,一曲胡璿舞,不輸小姐當年風采。”
“多謝春水姑娘指點。”柳月容微微俯身致謝,那朱紅的大門緩緩關閉,掩住滿園盛開的牡丹,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姐姐?那我們……”小桃擔心地看向她,似乎害怕此事打擊到她的自信。
“這有什麼,姐姐帶你吃大餐去,明日還需借你手藝一用。”柳月容抬臉,滿是對點絳唇美好未來的期待。
於是第二天,花香四溢的翠雲軒外,又站了兩位熟悉的小娘子。
依舊還是打扮豔麗的花魁,但這次她卻沒了什麼好臉色:“不是告訴你們許歡兒搬出去了嗎?你們還來乾什麼?兩個小娘子,天天跑門前站著,我還做不做生意了!”
“姐姐彆氣,我們不是來搗亂的。”柳月容上前,往她手中又塞了個荷包,“我們這次是想見撫桑姑娘。”
兩人見過昨日老鴇的變臉,以為今日見撫桑一事會很簡單,卻不料聽到扶桑二字,老鴇麵色更差,將荷包扔回她懷中,呸了一聲。
“什麼玩意也想見撫桑?這麼點銀子,你們找許歡兒我不管,但見撫桑就是癡心妄想。”
“快走快走。”老鴇作勢嫌棄,拿起手帕揮舞著趕人。
“我們是有正事找撫桑姑娘,勞煩姐姐你通融通融。”柳月容被帕掀得後退幾步,但依舊求情,希望老鴇心軟。
“你們能有什麼正事,快些走吧!”老鴇掃過衣著素雅的兩人,眼神裡儘是鄙夷。
“是呀姐姐,讓我們見一麵吧。”
見人趕不走,老鴇將兩人看作搗亂的,直接喊了打手,把她們架出翠雲軒地界。
老鴇的變臉,兩人始料未及,但照如今來看,翠雲軒她們是進不去了。
“好走吧,我們再想想彆的法子。”
點絳唇這幾日風平浪靜,但距離花魁大賽隻有月餘,時間如刀,刻不容緩。
柳月容秉承著廣結良緣,多多益善的原則,和其他三家花魁都談好了合作。
唯獨翠雲軒的撫桑,她們曾多次在翠雲軒外蹲守過,卻未曾見到過撫桑的身影。
點絳唇裝修雅致的廂房裡,柳月容輕挽衣袖,專注地泡著花茶。
一旁坐著幾位風姿卓越的佳人,容貌秀麗,風情萬千,恍若一副神仙畫卷。
“聽說是許歡兒贖身以後,拒絕繼續賣藝,讓老鴇丟了棵搖錢樹,所以翠雲軒的姑娘今後無事都不允許外出。”清麗溫婉的女子,搖搖手中的團扇,語調緩緩給她們解釋。
此時若有人路過,必會驚呼出聲,因為女子正是江都桃夭閣以琴技聞名的花魁蘇萋萋。
在她一旁耐心聽說的女子也不俗,分彆是歌喉似水多情的秦千薇,和一劍舞春秋的飛鸞。
三位花魁娘子因柳月容的緣故相識,如今已然成為朋友,此時挨在房間內,氛圍格外融洽。
“要我說還是許歡兒太過衝動,斷了翠雲軒妹妹們後麵的路。”說話女子語氣直爽,正是英姿颯爽的飛鸞,此時她正擦拭著自己的舞劍。
“明明是那媽媽做人不厚道,無辜牽扯其他妹妹。”一道柔軟如蜜的聲音傳來,秦千薇雙眼輕閉,待小桃塗抹眼尾。
秦千薇雖是雲煙樓的花魁,可樓中媽媽把她當親女兒養,早在她初任花魁之際,就給她還了賣身契。
幾人聽她小女兒般言語,皆有些沉默,畢竟如雲煙樓這般隨意放身的媽媽可不多,蘇萋萋與飛鸞更是如今也未曾贖身。
見氣氛沉默,柳月容端過茶給她們嘗,語氣帶著些安撫:“是呀,翠雲軒媽媽太過苛責,所以我們才要找撫桑姑娘一起賺錢回歸自由嘛。”
氣氛在柳月容的茶香中漸漸回暖,二人接過茶水輕抿一口,神情緩和不少,又將話題轉回到花魁大賽。
“怎麼樣,這個妝容是不是比上一個出眾不少。”秦千薇轉過麵來,讓幾人細細端詳,小桃精心繪製的妝容,稱得她精致可愛。
“這個妝容確實適合妹妹。”蘇萋萋微笑誇讚,不動聲色地提了提自己的建議,“不過妹妹要不要再看看其他的,這個留做備選。”
“顏色確實不錯,”柳月容端詳仔細,給出了讚同,又把話題帶到正事上。“不過撫桑姑娘一直關著不是辦法,我們可聯係不上。”
柳月容本打算讓四位花魁分彆宣傳一款胭脂,到時候再做成風花雪月係列發售,賺足夫人小姐愛美的好奇心,可如今四大花魁三缺一,讓她頭痛不已。
“這還不簡單,我有法子。”秦千薇似乎很滿意暫定的妝容,沒了要換的意思,轉頭拉過小桃,也到這邊坐下休息。
“哦?秦姑娘有辦法。”
小桃接過茶水,聽她一說也很好奇,悄悄貼過耳朵,這幾日相處了解,她也看出秦千薇古靈精怪,肚裡不少“鬼點子”。
“咳咳,我說了你們不要笑我。”她說這話帶了些撒嬌的意味,似乎想的法子有些難以啟齒。
“但說無妨。”柳月容笑眯眯地回應道。
“是呀,說來聽聽。”
見大家鼓勵,秦千薇不再繞圈子,湊近眾人小聲說了兩個字“吃飯”。
據她說,是人就要吃飯,她認識撫桑的侍女,那小丫頭經常去城裡點心鋪子買糖餅,提議大家找撫桑的侍女代為轉達。
“怎麼樣,我的法子不錯吧!”見沒人反駁,秦千薇信心滿滿,隻覺自己聰明絕頂。
“對呀,我們可以找撫桑的侍女傳達,薇薇你真聰明!”柳月容聽這方法可行,眼睛一亮,激動地拉過她的手。
秦千薇更驕傲了,腰背挺直,表情得意洋洋地活像隻捉鼠有功的貓。
“過獎過獎。”
“確實是個好辦法,”飛鸞難得沒有潑冷水,可她想法與眾不同,下句便提出自己的疑惑,“不過你怎會知道這些?”
大家聽到問題,視線又轉到了秦千薇身上,目光灼灼,看得她臉紅,不好意思低下頭。
“我喜歡吃甜嘛,之前偷偷去買點心就遇到了……”秦千薇有些心虛地解釋。
“好呀!你偷吃,我要告訴秦媽媽。”飛鸞見她不打自招,便要拿她錯處打趣。
秦千薇因要唱歌的緣故,被秦媽媽明令禁止吃甜,見飛鸞要揭露自己“罪行”,她急得跳起,就要捂嘴堵話。
“好姐姐,你就饒過我吧,我再也不嘴饞了。”
見她起身要來捂嘴,飛鸞扭頭也跑了,兩人在屋內跑跳打鬨,抱做一團嬉笑。
一旁眾人見此場景,也不禁笑出聲來,笑聲不斷在方間裡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