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肋(1 / 1)

男人被她開門聲嚇到,手中話本翻落在地,他驚慌失措地看向柳月容。

“嗬,我還以為三年過去,你真變穩重了。”

見她表情譏笑,謝殊雲連忙下地,撫平衣襟,妄想裝回之前那副沉穩可靠的模樣。

“咳,柳小姐這是有什麼事嗎?”他故作冷靜,撿起話本走回書桌前端正坐好。

“彆裝了,我有事要你查。”柳月容也不跟他囉嗦,開門見山道,“惠安是否還有親人在世?”

“親人?她不是孤兒嗎?”謝殊雲聽到她問的話,也有些疑惑。

“之前聽小和尚那麼說,我也以為她是孤兒,但是……”她看向男人,表情凝重。

“你的意思是,主持用她的家人威脅她頂罪?”

案件的奇怪處豁然開朗,一個人如果不是有軟肋在他人手中,那為何會冒名頂下這殺頭的罪名。

“好,我這就讓湯宏去查。”他快步向門外走去,“你在這裡稍等。”

待他吩咐完事,回到書房時,卻見女人早已坐在他斜靠的位置,看起了他的話本。

見他推門進來,柳月容放下了手中的書,表情玩味地看向他。

“你的品位還是那麼差,就愛看這些海誓山盟,一往情深的。”聽到調侃他有些尷尬,一絲紅暈悄悄爬上白皙的臉龐。

“咳咳,無聊解解悶。”他表情鎮定,走上前去想要拿回。

見他丟害臊,柳月容樂得開心,故意將書舉高,在他麵前晃了晃。

“哎,彆那麼小氣,借我看看嘛。”

她嘴上說的是借,可也不管謝殊雲願不願意,作勢就要往懷裡收。

見她故意逗自己,謝殊雲也惱了,紅著臉就上手去搶,柳月容連忙往身後藏去。

“謝大人不要那麼小氣嘛!”

“你根本就不看這個,快還給我。”

他伸手向柳月容背後奪去,卻不慎被腳下的椅腳絆了一下,整個人撲倒在她的身上。

柳月容被他猛的一撲,整個人躺倒在軟塌上,身上的人有些沉,不斷有熱意向她傳來。

謝殊雲緊閉雙眼,紅透了臉在她身上裝死,演戲一般無賴。

柳月容感覺自己麵頰有些發燙,心臟怦怦直跳,湧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

她軟下語氣,推了推身上的謝殊雲:“你快起來,我不看了。”

謝殊雲輕哼兩聲,從她身上慢慢爬起,眼框還有些泛紅,不知是羞的還是惱的。

“我就知道你不看,還偏要搶,就喜歡逗我是吧。”他從柳月容手中拿過話本,重新坐回了書桌旁。

見他賭氣,柳月容也有些尷尬:“那我先回去了,謝大人再見。”

謝殊雲不理她,隻露出話本沒有遮住的頭頂,無聲表達自己的不滿。

點絳唇的生意興隆,柳月容的心裡也多了幾分踏實。惠安的冤屈即將得以昭雪,這讓她不再像之前那樣焦慮不安。

如今,她隻需守在店裡,靜靜等待謝殊雲的消息。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店內,暖洋洋的。柳月容躺在二樓的搖椅上,閉目養神。

近來,她的精神因忙碌而略顯疲憊,此刻的她沉浸在夢境的邊緣,昏昏欲睡。

就在她即將入夢之際,絲帕被人用扇柄輕輕挑起,露出她那略顯憔悴,卻依然秀美的臉龐。

原來是謝殊雲來了,幾天沒見,他又變回了那副端莊正經的模樣,仿佛之前見到的都是三年前的幻象。

“帶來了什麼好消息?”她閉上眼重新蓋回絲帕,語氣懶懶的,身下的搖椅輕輕搖晃。

“你猜的沒錯,惠安當真還有親人在世。”他似乎見不得柳月容的懶散樣,乾脆將他的絲帕掀開,揣進了自己懷中。

“還給我,這是前幾日才新買的帕子。”美人皺眉,對他的無賴行為感到不悅。

“噓,你不想聽正事嗎?”他用手指按住柳月容還想說話的嘴唇,神秘一笑,“跟我來。”

謝殊雲的馬車停在門口,小桃也知道他倆的關係,並不多問,隻向她投去一個微妙的表情。

這次謝殊雲沒有親自駕馬,反而帶了隨從,柳月容認出,這個人之前用響箭幫她攔下過烙鐵。

“溪楓,我的貼身侍衛。”見她上車以後,一直好奇地盯著車外,謝殊雲主動介紹。

“我隻是有些好奇,之前你不都是一個人行動的嗎?”

謝殊雲歎氣,喝了口桌上的茶:“你真當本大人,是專門給你做苦力的?”

柳月容立馬明了,謝殊雲一個紈絝,能裝那麼多次實屬不易,如今自己也知道他是裝的,所以他乾脆也不演了。

“哈哈那是,我們謝大人,身嬌體貴的,必須有人照顧一二。”

聽出她在指桑罵槐,謝殊雲不惱,反而掛上微笑。

“那當然,還是柳小姐照顧的比較舒心。”

聽他這麼一說,柳月容又想起三年前,給這位紈絝少爺當牛做馬的往事,隻恨當時自己色迷心竅,人財兩空。

“哼!”她不再主動搭話,轉頭看向車窗外。

馬車一路彎彎繞繞,很快便出了城,沿著崎嶇不堪的小路,來到一處偏僻的村莊院落,這便是此行的目的地。

“這是什麼地方?”柳月容對這個偏僻之地感到困惑,謝殊雲是怎麼找到的。

“你說的沒錯,惠安確實還有個妹妹。”他掀開簾子下來車,敲了敲麵前破敗的木門。

“李姑娘,我們來看你了。”

隻見裡麵搖搖欲墜的屋門被推開,一個瘸腳姑娘從裡麵走出,步伐搖搖晃晃。

她身形纖纖,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麵色有些營養不良,眉眼之間流露著堅韌,與獄中的惠安重疊在一起。

“謝公子,溪楓公子,你們又來看我了?”

她語氣中是藏不住的喜悅,麵上溢滿了笑,把院門打開,卻在看到柳月容的瞬間愣住了。

女子麵若桃花,身帶蘭香,穿著嫩綠的紗裙,站在風裡恍若一枝楊柳,這是她從未見過的生麵孔。

“這是?”

謝殊雲主動上去介紹:“這是柳掌櫃,也是你姐姐的朋友。”

“請進,請進。”她帶著眾人進屋,眼神卻不住看向柳月容。

“柳掌櫃喝茶。”她將茶遞到柳月容麵前,癡癡地看她。

“我臉上有東西嗎?”許是她的眼神太過炙熱,看得柳月容渾身有些不自在。

“沒有沒有,我就是覺得柳掌櫃太漂亮了,像畫上的仙女一樣。”李妹妹說話直白,反而給她說紅了臉。

“妹妹也會可愛。”被小姑娘誇的不好意思 她連忙在袖中翻找可以送的見麵禮,“這是我店裡的胭脂,送給你擦著玩。”

李妹妹接過胭脂,唇邊帶上甜甜的笑:“謝謝柳姐姐。”

柳月蓉才注意到,她的兩頰生著甜甜的梨渦,她和惠安同樣美好的年紀,卻一人跛足難行,一人頂罪入獄,她在心中暗歎這世道女子不易。

但與寺裡的小和尚說辭不同,惠安並不是收留的孤女,而且住持在街上買來的。

當初住持見姐妹倆賣身葬父,看上姐妹倆的容貌,準備悄悄帶回,作為姬妾解悶。

起初他待二人自然極好,像個和藹的長輩一般,衣食住行安排妥帖,讓二人學字賦歌,舞蹈修樂。

可待兩人容貌長開,他便暴露本性,想對姐妹二人下手。

可誰李妹妹奮起反抗,不願順從,掙紮之下用花瓶砸傷了他的腦袋,住持大怒,想將人打死,卻被惠安求情阻攔。

於是姐妹分離,李妹妹拖著殘腿,苟延在這偏僻村落中,不得逃跑。而惠安便成了住持的枕邊玩物,日日受辱。

“我不知道姐姐現在怎麼樣了,住持定是用我威脅姐姐,困住了她。”李妹妹說著往事,眼眶紅紅。

柳月容拉住她的手,柔聲安慰:“你姐姐不久前逃出來了,但是生了病,不易走動,所以才拜托我們尋你,住持乾了壞事,我們定會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

少女的眼淚滴滴落下,砸到她的手背上,溫熱地令人心酸。

“沒事的,都會過去的,但你姐姐好了,我們就帶她來見你。”她輕輕拍打女孩的背,聲音溫柔安慰。

少女靠在柳月容懷中抽泣,眼淚無聲流淌,濡濕了她的肩膀,她隻能輕輕拍打後背,讓李妹妹慢慢平靜。

離彆之時,她叫住柳月容,塞給她一塊玉佩:“這是母親死前留給我和姐姐的玉佩,你讓姐姐好好養病,我會等她來見我。”

“你真的不跟我們走嗎?”見她孤身一人,生活艱辛,柳月容實在於心不忍。

“我現在走不了,那個禿驢隔幾日便要來給我送糧,莫要打草驚蛇,如今這點苦,不算什麼。”女孩在夕陽中笑得堅強,腰背也挺得筆直。

馬車走在回城的路上,車內靜悄悄的,伴隨著昏暗的天色,幾人心情都很沉重。

“他們姐妹二人遭此禍事幾年,寺中竟無一人告發。”柳月容雙目低斂,說不清心中是何滋味,隻覺人性自私黑暗。

“所以才需要我們這樣的人呀。”謝殊雲笑著安慰她,“主持很快就會得到他應有的報應。”

地牢昏暗,燭火跳動,晃得人影模糊,柳月容走在這條熟悉的路上,心中感慨萬千。

惠安關押在最裡麵,狹窄的牢房裡惠安就靜靜低頭,小小的身軀抱膝蜷縮在角落中,不悲不喜。

柳月容看不清她的臉,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手中緊緊握住的玉佩 ,膈得她生疼,這是自己給惠安帶回的希望。

“李姑娘。”她靠近欄杆,拍打出聲響,朝裡麵的人輕聲呼喚。

聽到許久未聞的姓氏,惠安抬起了腦袋,似乎有些困惑,但眼神依舊空洞,麵無表情。

“李姑娘,你妹妹讓我把這個給你。”柳月容說著,將手中的玉佩朝裡麵遞進去,叫她過來。

燭光照在玉佩上,反射出幾絲光線,是一個雕刻細致的並蒂蓮模樣。

“這是?”見到玉佩,惠安瞬間失神。

這樣的玉佩,她和妹妹各有一塊,都是她們病故的母親所贈,隻是為何會出現在此,她有些恐懼,害怕妹妹遭遇不測。

“這是你妹妹讓我給你的。”柳月容怕她沒聽清,將話再重複了一遍。

“我妹妹?”惠安不可信,慢慢從角落走了出來,看向欄杆外的柳月容,“給我的?

“對。”柳月容語氣堅定,似乎怕她不相信,描述起李妹妹的外貌,“她長著一對酒窩,眉眼之間很像你。”

“妹妹,你們找到她了?”她語氣激動,帶著些不可置信。

這麼多年她不是沒想過找到妹妹一起逃走,可從來沒有成功過,住持讓人監視她,稱她患有癔症,根本就下不了山。

忽然從柳月容口中,聽到多年未見妹妹的消息。惠安有些情緒失控,她用力捂住自己的嘴,想讓自己不要哭出來。

可這怎麼忍得住,她的眼淚無聲低落,砸在地牢的地板上。

“她還好嗎?都怪我這個姐姐沒用,保護不了她。”惠安語氣悲涼,帶著對妹妹的虧欠。

柳月容看得動容,蹲到她的麵前柔聲勸道:“惠安,她很好,你不能就這樣認罪,你妹妹還在等你回家。”

惠安抬起頭看向她,身體不住顫抖,手緊緊捂住禁閉的嘴唇,不住用力點頭,眼神早已沒了之前的空洞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