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陸離至今仍然沒有辦了對方自然也是有原因的,原因也很簡單——他的叔叔是刺史。
還好巧不巧的,是青州刺史。
正所謂縣官不如現管,這不巧了嗎,對方自己是縣官,對方的叔叔是現在管著陸離的現管。
並不一帆風順的人生中再遇波瀾,陸離對此簡直都要習以為常了。
他就是這樣的,從來沒有長長久久的風平浪靜,所有得到的前麵都是失去,所有的平坦大道上都藏著/炸/彈,所有的麻煩後麵還跟著麻煩。
這樣一看,他跟東漢末年倒還真是有緣——都是不被老天爺喜歡的一員。
可不喜歡又如何呢?
能不能喜歡我是你的選擇。
能不能在你不喜歡我的情況下過得好則是我的本事。
東漢眼看著是過不下去了,但陸離覺得自己還有美好的未來。
而美好未來的第一步,就從噶了刺史侄子開始吧。
想要對付敵人,就要先了解敵人,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青州作為黃巾之亂的重災區之一,消耗掉的可不止是郡守,刺史也在動亂之初被噶掉了。
現在的這位青州刺史的刺史之位,說起來可能有些不可思議,但對方能夠得到很大一部問原因是給的錢足夠多,甚至完全可以說是花錢買來的。
哪怕三公都能花錢買,但刺史之位也能買還是很荒唐。
彆看現在的官製依舊是三公九卿製,但這個時候的三公早已不再是權比丞相的三公了。
相反,他們現在是天災人禍頂鍋者,不被老天爺喜愛的東漢的消耗品。
其消耗程度達到了一個仿佛在玩消消樂的地步。
出現日食,太尉被罷免了。
大風、雨雹,太尉、司空都被罷免了。
又日食,又一位太尉被罷免了。
僅靈帝繼位之初的建寧元年到建寧二年,一年的時間裡麵,太尉已經被罷了三次,也可以說太尉這個位子一年時間裡麵輪換了四個人。
事實上,如果加上建寧元年四月死掉的那位太尉,一共五個人。
一年多的時間裡,已經有五個人當過太尉了,這可是三公之一的太尉,這三公的含金量,你自己品吧。
而這第五位也沒當太久,建寧三年出現日食,新的太尉又雙叒叕被罷免了。
建寧二年十一月當的太尉,建寧三年四月被罷免,屁股都還沒有坐熱呢。
後麵差不多也都是這個節奏,總結一下就是:三公年年有很多,很快就會輪到我,輪到我就要背鍋,背完鍋我就不是三公了。
這完蛋的三公,啥也不是。
東漢末年能夠出現四世三公的家族,很難說跟這個情況沒有關係。
三公是消耗品,但刺史可不是,哪怕在軍政不曾完全下放的如今,這也是切切實實監控一方的大員。
東漢總共就十三個州,刺史位置也能往外賣,這大漢不完蛋才讓人不理解。
當然了,這裡麵的買賣肯定不是單純的錢財那麼簡單。
必然還要夾雜著些許的家族勢力、中央關係,甚至青州在黃巾之亂中的受災情況都是重要因素之一。
可再多的因素也改變不了這個事情本身的炸/裂/程度。
能夠花錢當官的所求一般就兩個,一是權,二是更多的錢。
要是有誰認為對方花錢是為了當個好官,我的天,你中過幾次彩票,怎麼就這麼幸運能遇到這種好事。
與這樣的人相處,交好與交惡幾乎一樣簡單。
無非利益二字而已。
所以彆管陸離將事情做得多麼天衣無縫,但凡對方死在他所轄縣內,這件事情如何能夠與他脫得了乾係,人的遷怒從來都是不講道理的。
從權力方麵來說,陸離在中央沒人,他甚至在地方的家族勢力都沒有,完完全全的孤家寡人一個,除了一個忠烈遺孤的頭銜,幾乎不存在任何能讓對方忌憚的地方。
而利益方麵,他現在哪來的能夠打動對方的利益。
去剝削百姓?
為了懲治一個對百姓不負責任的縣令,他這個郡守去剝削百姓,這荒不荒唐。
要問陸離為什麼如何忌憚那位刺史,其實跟他之前噶掉的那些豪強不無關係。
儘管陸離整個操作看起來一切都程序正確,但這裡麵有多少不正確的地方他自己心裡門清。
他能這樣對那些豪強,刺史自然也能這樣對自己。
來到陸離身邊之後大多數時間都沉默如石像的石錘,總覺得這位小郎君頗有幾分越走越偏的架勢。
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是從陸離憤而殺了一批豪強,還是從對方為了善後向刺史賄以錢財。
不管是因為什麼,他總覺得對方繼續這樣下去,也許他永遠都看不到張角希望自己從對方身上看到的東西了。
石錘:“府君是否憂慮太過,郡守懲治不法縣令本就是職責所在,律法所定,本是煌煌大勢,何須如此瞻前顧後?”甚至是鬼蜮伎倆。
陸離沒想到對方會開口,更沒想到一個被朝廷打成反賊的存在會跟自己說什麼煌煌大勢。
“煌煌大勢?”陸離冷笑:“若真有煌煌大勢可行,先生當年何以聚數十萬之眾。”
儘管對方後麵的話沒有說出口,但他猜得出來對方想要說什麼:“你是不是認為我現在隻會投機取巧,用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為人不齒。”
石錘沒有回答,陸離也不需要對方回答,事實上他自己就是這樣認為的。
如果可以,誰不想乾乾淨淨坐高台。
第一次行賄的時候,陸離自己都感到震驚。
既是震驚自己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也是震驚自己竟然有些許時刻在為此感到得意,好像完成了某種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達練即文章的重要課題。
可現實就是這樣:“我沒有依靠,沒有助力,走正常流程我憑什麼全身而退?”
都說最了解你的就是你的敵人,這一點此刻在石錘身上倒真的體現的頗為淋漓儘致。
“就憑府君你是陸氏遺孤,是朝廷用以表彰忠烈的典型代表,是一篇《陳情表》名傳天下的忠臣孝子。”
“他不論再憤怒也不敢殺府君,府君會因為所轄縣令之死擔憂被遷怒,難道他會不害怕被朝廷記上一筆嗎?”
石錘頗有幾分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架勢:“最壞不過丟官棄職,這個郡守之位對郎君而言難道重逾一切?”
陸離帶著幾分震驚的看著石錘,他從未想過對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也從未想過在石錘看來,這個郡守之位對自己而言竟然並無那般重要。
他有說錯嗎?
他沒有說錯,是陸離想錯了。
這樣簡單的道理,他怎麼之前卻像是一葉障目怎麼也看不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