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哎，你要出門？”
宿塵一臉驚訝地看著羅森，伸手指了指少年身上染著血汙的寬大衣衫，“就穿這身？”
羅森順著女孩的目光低頭瞧了眼自己的衣服：“嗯......不行嗎？”
最後那聲問得實在是有些小心翼翼了，仿佛宿塵是個拘著他不讓他出門的壞人一樣。
宿塵無奈扶額，哀歎了一聲把羅森推到自己的梳妝鏡前：“你看看你的衣服，我們好歹換一身正常些的出門吧，嗯？”
不然人家看著還以為她怎麼虐待這孩子呢。
羅森看著鏡子中穿得確實不是很得體的自己，隨後餘光又悄悄咪咪的撇了眼宿塵。
女孩穿著簡單整潔的淺藍色襯衫與黑色長裙，雖不華麗，卻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再看看自己，少年不自在的扯了扯臟汙的衣擺，低頭沉默不語。
一旁的火爐仍在兢兢業業的工作，溫暖的空氣是羅森曾渴望已久的，可現在他掩藏的寬大衣衫下的身軀卻在顫抖著，好似有股寒冷從心底升起。
過了許久，久到宿塵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時，少年低聲開口說：“這件衣服是我剛化成人時一個人類男孩給我的，他以為我是窮得連件衣服都買不起，就回家偷偷地拿了身他哥哥的衣服給我。”
羅森抬頭看著鏡子，仿佛在透過鏡子中的他看當年那個愚蠢無知的自己。
“我當時多高興啊，我以為人類幼崽會和那群心底肮臟的大人不一樣，我感激那個在嚴冬給了我衣物蔽體的孩子，所以傻傻的給他送上了我族的守護鱗。”
“後來男孩的家人發現了可恨的蛇鱗，我藏身的住處迎來了小男孩和他身後烏泱泱的一大群人類。”
羅森輕笑了一聲，有些諷刺：“最後我逃了出來，而這才是我噩夢的開始。”
“那群魔鬼，見抓不住我，居然對我的那片守護鱗下手，不知道他們用了什麼陰邪的法子，我的能力被削弱了一大半，身體也日漸虛弱，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背地裡吸食我的精氣一樣。”
“若不是這樣，我後來也不至於活成那個鬼樣子。”
沒有反抗的能力，小心翼翼的在貴族的眼底下討生活，每天得到的食物甚至沒有他挨的打多。
“我沒辦法再脫下這件衣服，每看它一次我就恨一次，隻要恨意不斷，我回去複仇的念頭的不會下去，我就能......”
再堅持著多活一天。
宿塵沒辦法再聽他說下去了，隻要一想到那個懵懂的用真心對待善意的小羅森，一開始那麼乖的孩子，最後，最後居然被人那樣對待，她心底就像被人狠狠揪住一樣疼。
“會的，羅森。 ”宿塵從身後輕輕擁住少年，“你的善意不該被那樣踐踏，錯誤送出的東西是一定要收回來的。”
“如果我有什麼能幫得上你的話，請一定要告訴我。”
羅森死死咬著牙，將口中的嗚咽咽下。泛著水光的眼眸微動，最後被少年伸手狠狠捂住。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羅森啞著聲道，“我沒有錢買新的。”
貴族老爺是不會給低賤的獸人提供報酬的，賞幾塊臭肉爛骨給就不錯了。
所以他隻能一直穿一直穿，這身長滿了尖刺的衣服。
“啊，你看我這記性，活得太久了就這點不好，老是忘這忘那的。”不知想到了什麼，宿塵一拍腦門，“你的生活用品我都沒給你準備呢。”
“虧我還想叫你換身衣服，這都沒買......”
“走，我們先出門買東西先。”
“不是，等一下！”羅森掙開宿塵拉著他的手，然後為難的指了指自己，“我不能和你一起出去，我沒辦法隱藏身上的氣息，彆人會認出來的。”
“會連累你的......”
宿塵念了念耳邊的碎發，垂著眼思考。
“羅森，你過來。”
宿塵彎著眼望向少年，“我有辦法。”
......
女孩身上香甜的氣息爭先恐後的往羅森鼻腔中湧去，少年不經意低頭，卻被那抹白暫刺得眼睛一閉，隱藏在黑發後的耳朵卻悄悄的紅了起來。
預想中的疼痛遲遲沒有來臨，羅森忍不住出聲：“還沒好嗎？”
“唔，就快了，就差一點。”
宿塵單手撩開羅森垂至肩膀的頭發，目光湊近他的脖子細細查看。冷白的肌膚下青筋微微起伏著，溫熱的血液在其中流淌，青葉的氣息源源不斷的從各處散出，而這裡——
宿塵頂了頂自己的小尖牙，鎖定此行的目標。
這裡氣味最濃。
“呃......”
羅森吃痛的攥緊手指，脖子的側邊被女孩刺破，有柔軟的溫熱在舔舐，隨後是有什麼被注射進自己的身體。
羅森忍不住睜眼，奇怪的感覺的體內遊走，讓他想不顧一切的戰栗著，喘息著......
“好了！”
感覺注射得差不多了，宿塵把靠在自己肩上的羅森推開，有些期待的問他。
“感覺怎麼樣，有被抑製住的感覺嗎？”
“嗯。謝謝你，阿塵。”
羅森摩擦著頸側的兩個小傷口，眼底閃著晦暗不明的光。
“沒想到阿塵你還有這樣的能力，真不像是人類會有的呢。”
宿塵：“咦？我沒和你說過嗎？我不是純人類來著。”
“不過我具體屬於哪個族類的倒是不太清楚......”
羅森低笑著：“原來是這樣啊。”
宿塵無奈的皺了皺眉，感覺這條小蛇蛇時不時不太對勁是怎麼回事？
......
C11區最大的購物商城。
“羅森你看這件衣服怎麼樣？”
“可以。”
“那這件呢？”
“可以。”
“這件看起來也不錯，羅森......”
“可以。”
以上的對話在服裝區不斷重複著。
宿塵歎著氣把手上的衣服交給服務員小姐，拉著羅森在一旁的休息沙發上坐下。
“羅森，你試著挑一挑自己喜歡的怎麼樣，感覺都是我在幫你。”
雖然這樣的速率很快，但宿塵摸不清羅森真實的想法。
雖然這家夥一直在說好。
“我來挑嗎？”羅森環顧了一圈周圍的衣服，隻覺得眼花繚亂，無從下手。
“需要幫忙嗎先生？”一旁的導購員見這位漂亮的少年一臉犯難，深吸了幾口氣牽起嘴角上前介紹。
“我看您的膚色偏白，身形呢也有些削瘦，不如試試我們這件淺灰色的衛衣，不但能修飾體型，一定程度上也能給您增添一些氣質。”
羅森有些不適應導購員小姐的熱切，尷尬的往後退了幾步與導購員拉開一定距離。
“我試試。”
代購員小姐差點沒哭出來，見少年忙著遠離自己還以為這單沒希望了，還好還好。
“看起來不錯嘛，羅森你穿這身好看！”宿塵給代購員小姐推薦的衣服給予肯定。
羅森摸了摸發燙的耳垂，轉頭對導購員小姐低聲道：“再給我一件藍色的，和這件一樣的尺碼。”
導購員：“啊？好的。”
衣服買好了，宿塵緊接著帶羅森轉向另一個戰場。
“阿塵，買這麼多真的行嗎？”
羅森目光擔憂的看著宿塵眼都不帶眨的往購物車裡放下一個又一個商品，生怕她等下出不了大門。
說來也是慚愧，自己身上一分錢都沒有，所有的一切居然都是宿塵這個看著不大的女好吧來承擔，真實太不應該了。
羅森暗自下定決心，明天一定得去找份工作乾才行，反正自己身上的氣息已經被阿塵給抑製住了，肯定能找到的。
“羅森，羅森？”宿塵喊了幾聲都不見羅森回答，隻能拍了拍他的手臂，“在想什麼？回神了。”
“嗯？怎麼了？”
“杯子，選一個。”宿塵向他展示了自己握著的兩個水杯，“淺藍色的？還是粉色的？”
沒有猶豫，羅森快速的給出答案：“淺藍的。”
“哈哈，我就知道。”宿塵把粉色的杯子放回去，揚了揚手中淺藍的水杯，“羅森你比較喜歡藍色的東西。”
羅森一愣，看了眼笑得沒心沒肺的女孩，揚起嘴角一笑。
“啊......就當是吧。”
“什麼叫就當是吧，羅森，喜歡就要大大方方的承認嘛，這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
羅森不語，催促著宿塵往下一個地方走去。
大大方方的承認？
他也想啊。
“羅森，你走那麼快乾什麼？過來點，我跟你說個事。”
宿塵湊近羅森的耳旁悄聲道：“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笑起來特彆好看！”
羅森猛地把兩邊的黑發往中間撥了撥，紅著臉磕磕絆絆道：“真，真的嗎？”
“我覺得是哦。”
“這，這樣啊。”
“那有沒有人......”
“有的！”羅森握著那個淺藍色的杯子，珍惜的撫摸著，“是阿塵你啊。”
你是第一個會誇我的人，我好高興。
高興得想把我的心掏出來給你，就是不知道你會不會也喜歡它呢？
宿塵微笑著拉著購物車往前走，想起少年那悄悄紅透了的耳尖，忍不住輕笑出聲。
“還是個害羞彆扭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