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隼是被餓醒的。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隻感覺嘴巴澀澀的,空蕩蕩的胃部正傳來一陣又一陣難耐的饑餓感,像是有蟲子在啃食他的身體。
他偏了偏頭,無比難受的訊號讓他下意識想側身捂住腹部,隻是動了動手指,軟趴趴的四肢又軟綿無力地垂下。
他混散的意識漸漸回籠。
也許是因為這一覺睡得太久,腦袋昏昏沉沉,思緒像漿糊一樣,一時還沒法幫他理清睜眼後看到的一切——
陌生的客廳、陌生的地毯、陌生的呃……手。
宮隼覺得都不能稱之為手,這分明隻是一個被厚厚的棉絨布料包裹著的,隻露出一截的,小小的,短短的,肉爪子。
……等等。
……好像不太對。
這隻小肉爪子就鬆鬆懶懶地搭在卡通畫地毯上,防滑的地毯貼著手背,觸碰到的部位有種黏黏的感覺。
宮隼盯著它,下意識想讓它動一動。
幾根手指真的跟著動了動。
“……”
“放五勺夠了嗎?”
宮隼還處於懵逼狀態,就聽頭頂的傳來兩道竊竊私語。
“蠢豬,你放這麼多都夠吃好幾頓了。”“哈?多吃點又不是什麼壞事啊!那不是正好還能少喂幾頓。”
宮隼:“……”
雖然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但聽起來似乎不太靠譜。
兩個少年大的身形湊在料理台前,根本沒注意身後客廳的地上,原本一直躺在那午睡的小寶寶已經睜開了眼睛。
小寶寶平躺在柔軟的地毯上適應幾秒,像是在慢慢喚醒四肢,正嘗試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左腳上,感受著全身的力氣都灌注了過去,接著用力一蹬!
謔,宮隼一喜,看見他的腳了。
雖然隻在半空中飛速掠過一道影子,但他還是精準地用視線捕捉到了——他的腳也是小小一隻,套著白白淨淨的米色小襪子,裹得像個球。
“……”
饒是再難以置信,這下宮隼也確定了。
他魂穿了。
穿成了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小嬰兒。
大概是宮隼踢腿的動作太過鏗鏘有力,頭頂那兩個人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過來。
“怎麼這麼快就醒了?”
料理台上發出杯盞碰撞的聲音,那兩人都放下手裡的東西,一前一後走過來。
宮隼剛才蹬了一腳才發現自己壓根還不會翻身,此時就這麼直挺挺躺在那,像一條任人宰割的幼魚,聽著頭頂的傳來的腳步一點點靠近。
那兩人沒有刻意壓低腳步聲,四隻腳把地板踩得邦邦響,由遠及近,很快就停在了他的耳邊,一左一右。
“這家夥怎麼這麼快就醒了?”左邊的人又問了一遍。
這個聲音帶著稚子的乾淨明亮,不過聽上去很不耐煩,宮隼分辨出來,是那個秉持著‘一頓多吃,一勞永逸’理念的人。
“因為你聲音太大了,蠢豬。”另一道聲音聽上去沉穩可靠很多。
宮隼剛才被這倆人踩在地板上的聲音振得腦袋發蒙,愣了兩秒才開始打量兩人的臉。
他的眼睛滴溜圓,左看看,右看看……
誒等一下。
他突然閉上眼,在頭頂兩人疑惑的注視下等了兩秒再睜開,再右看看,左看看……
誒!
宮隼驚奇發現,兩張一模一樣的臉!
小寶寶對麵前長相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兄弟表露出十分新奇的小表情,就像怪獸迷看見真的哥斯拉一樣,不可思議的小眼神中帶著探究。
他一下這邊看看,一下那邊看看,圓溜溜的眼睛一刻都不舍得眨,像是裝了發條的木工玩偶,小腦袋左右左右轉個不停。
誒,嘿,哇塞!
……
蹲在左邊的宮侑陡然嫌棄地皺眉:“好傻啊,他是笨蛋嗎?”
另一邊的宮治深思熟慮後表示讚同。
三個人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一個躺著,兩個蹲著,就在那硬生生乾耗了十來分鐘,躺在地上的那個心裡一直感歎太像了,太像了……蹲在地上的兩個心裡一直感慨太傻了,太傻了……
終於,宮隼看膩了。
就像巧克力一次性吃多了會膩一樣,這兩張臉看多了就沒了第一眼的新鮮感。
與此同時,一開始的饑餓感重新席卷而來。
小寶寶圓溜的眼睛轉一圈,朝麵前的兩人伸手,餓餓,給點飯。
宮侑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宮隼的小臉上,這時候終於移開視線,看著伸到眼皮底下的小肉手,嫌棄地問對麵的宮治:“他這是什麼意思?要抱嗎?噫……我才不要。”
他語氣裡的嫌棄完全不加掩飾,聽的宮隼差點翻了個白眼:“……”
才不要你抱!
或許是左邊這位難相處的性格讓小寶寶感知到肯定討不到好,他將希冀的視線轉而投向另一邊,那個一聽聲音就知道性格十分成熟穩重的那位。
宮隼重振旗鼓,一隻手指指自己的肚子,另一隻手努力去夠蹲在身邊的人,急得兩隻小腿都跟著一起蹬,希望看上去就很聰明的宮治能夠讀懂他的行為語言——
他!餓!了!
然而宮隼想象中流暢簡單的動作,真正表現在宮治的眼裡就像是……一隻潑猴正在爬樹。
宮隼夯吃夯吃費力“爬”了好一會兒,閃著星星眼的眼睛充滿希望地抬起來,就在宮治的麵部表情上毫不費力地捕捉到幾分茫然。
宮隼:“……”
好吧,看樣子根本沒懂。
小寶寶泄氣,揣著饑餓的肚子直接躺平,感覺麵前這兩個人的腦子不太好,完全沒法交流!
宮侑和宮治還是第一次在弟弟的臉上看到如此豐富生動的表情,不過還沒等兩人琢磨出什麼,他們的腳底就先傳來陣陣酸爽。
蹲久了,腳麻。
兩人同時站起身。
宮隼麵上一喜,終於反應過來了?
麵上的笑容剛綻開,緊接著他便目送兩人轉身離開的背影,走得很突然,又毫不留戀。
宮隼:“……”
完全沒有啊!
宮侑和宮治返回料理台,繼續剛才沒有完成的工作。
桌上淩亂放著杯子、奶瓶、熱水壺、打開的奶粉罐,以及團了又團的一堆餐巾紙,昭示著半個小時前兩人手忙腳亂的成果。
那個奶瓶裡甚至還留著宮侑之前舀進去的五勺奶粉。
宮侑盯著瓶底的小奶粉山,覺得自己乾嚼兩口就能解決完,於是再次發出靈魂之問:“放五勺真的夠了嗎?”
宮治不再理會身邊略顯智障的兄弟,從杯架上拿了兩個陶瓷杯,把奶瓶裡倒出來一半的奶粉分了兩份,開水衝泡,攪拌,香味四溢。
濃鬱的奶香從料理台飄走,順著屋內的空氣,很快飄到客廳的地上。
宮隼正在嘗試翻身自救。
剛才醒來時他的腦袋沉沉的,想必一定睡了很長時間,這同樣意味著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進食了。
嬰兒的胃小,所以每次隻能進食一點,但消化得又很快,比如現在的宮隼,他已經餓得不行了。
現在是冬天,他的身上裹了一層厚厚的連體衣,圓溜溜的像是不倒翁,翻來滾去的時候衣服還會嘎吱嘎吱響。
宮隼試了好幾次,然而不管他朝哪個方向翻,最後總會慢悠悠地、咕嚕咕嚕地轉回來。
……
寶寶癱倒.jpg
行動上全麵受阻,宮隼最後將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嘴上。
翻不了身,哭總是會哭的吧!
他頭一擺,嘴巴一張,深深吸進一口氣……嗯?
宮隼動了動鼻子,什麼東西,香香的?
他一邊嗅著空氣中的味道,一邊尋找香味傳來的方向,彆過頭,視線穿過矮桌,落到對麵的料理台上,上麵擺著的是奶瓶……是飯!!
宮隼的眼睛歘地亮起來。
然而,緊接著,他看見宮侑拿起他的“飯”,蓋上蓋子晃勻,一邊嘀嘀咕咕:“這點真的夠喝嗎?”
宮治一臉高深莫測,他打小就在配餐料理一類上很有天賦,並且對他的天賦非常自信,他剛剛分了一半出來,篤定道:“就這些,剛剛好……不對,還是有點多了。”
宮治奪過奶瓶,打開,往自己和宮侑的杯子裡又分了一點。
“……阿治你是不是往自己那杯裡多倒了一點!”
“吵死了,我沒有。”
“……”
目睹全程的宮隼:O.o ?你們在對我的飯做什麼?
……好吧,看在專門幫他衝奶粉的份上,分給他們喝一點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宮侑和宮治分好量,先拿著自己杯裡的嘗了嘗。
宮隼一眼就從兩人咕咚咕咚一口半杯的動作中解讀出來——非常之好喝!
他搓搓小手,等待飯入他口,他真的好餓好餓。
宮治率先放下杯子:“有點燙了,小孩子喝不了。”
宮侑腦袋一轉:“放點冰塊。”
謔!還這麼貼心!
宮隼對兩人的好感瞬間直升。
他看著兩人走到冰箱前。
一陣翻箱倒櫃後。
宮治的眉頭一皺:“……我放在這層的布丁呢?”
宮侑理直氣壯:“我怎麼知道!”
又翻了兩秒。
宮侑的動作一頓:“我放在這的飯團呢?”
宮治:“我怎麼知道。”
……
宮隼完全不知道短短的幾秒內發生了什麼。
他隻是躺在地上暢想了幾秒吃飽飽,一會兒沒看著……冰箱前的兩人突然就吵起來了。
宮治揪著宮侑的衣領:“我就知道你想偷吃我的布丁很久了,混蛋!”
宮隼:!
宮侑扯著宮治的褲子:“哈?是你饞我的飯團很久了吧!豬治!”
宮隼:!!
兩人突然扭打起來,不像因為布丁和飯團的失蹤事件,倒像是積怨已久,借此發作:“我說錯什麼了!上次我就看見你偷偷吃我的零食!”“有本事拿出證據啊,你這個偷吃賊!”“指認彆人之前你好歹也拿證據出來啊,小偷!”
宮隼開始混亂:我是誰我在哪我該乾什麼?!!
這時,扭打在一起的兩人突然像彈簧一樣彈開,朝對方忿忿啐了一口,緊接著同時向門外衝去,朝著截然不同的方向狂奔,風中飄蕩著兩人氣勢洶洶的喊話:
“誰先回家誰是豬!!”
身後,小小的宮隼震驚地看向空蕩蕩的玄關,那裡沒有人,隻有敞開的門和蕭瑟的風。
他顫悠悠伸手。
喂,誒,等一下……等一下!!
他還沒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