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朦朧間,藺元覺得自己仿佛置身於一個滾燙的熔爐中。灼熱的熱流淌遍四肢百骸,燒的五臟六腑都疼了起來。
正當他奄奄一息之際,滾燙的熔爐中似是滴入了一滴冰泉。冰泉化作了無數道水流,緩緩淌過他的周身經脈,撫平了那灼人的熱意。
恍惚間,鼻間傳來一抹霜雪般冷冽的香氣。
藺元睜開眼,入目的是一頂鵝黃帳子。
“醒了?”一道清冷的聲音驟然響起。
藺元嚇了一跳,轉頭一看,一名素袍女子正站在床邊,清泠泠的看著他。
“你是何人?”藺元身子不自覺繃緊,小手緊緊抓住床單,警惕地問道。
烏黑的眸子瞪得溜圓,眼裡滿是防備,小臉繃的緊緊的,活像一隻受驚後虛張聲勢的警惕小獸。
雲溪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揚手不知從哪拿來一把椅子,端然坐下,方才開口道。
“這裡是太初宗境內。救你回來的人是我派掌門,往後,也是你的師尊。”
忽如其來的信息讓藺元有些晃神。掌門?這麼說昏迷前抓住的那道袍角並不是自己的錯覺,確實是有人經過。那人不僅救了他,還收了他做弟子,成為了他的師尊?
藺元抬眼在室內看了看,並沒有看到意想之中的救命恩人。
許是看出了他的意思,那名女子開口為他解了惑:“一刻鐘前,師尊有急事,先行離開了。”
頓了頓,又道:“我是他的大弟子,雲溪。以後你可以喚我大師姐。”
聞言,藺元轉回眸子,細細打量起眼前的女子。
她看起來很年輕,一襲素色長袍,更襯得她清冷出塵、氣質高華。鵝蛋臉,柳葉眉,一雙眼睛微微上挑。抬眼看來時,清冷剔透、宛若琉璃,眸底深處是極致的純粹與平和,望著便讓人沒來由得產生幾分心安。
繃直的脊背放鬆下來,眼裡露出幾分試探的親近,乖巧道:“大師姐。”
一雙烏黑的眸子濕漉漉的,卸下防備後,看起來分外乖巧可憐,讓人不自覺心軟。
“嗯。”雲溪點了點頭,算作回應。
罷了,看在他這麼乖巧可愛的份上,便留他在初道峰多待幾日吧。
這麼想著,便站起身,俯身朝他額上探去。
見她忽然朝自己伸出手,藺元有些不明所以,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鼻間拂過一層柔軟的袖袍,帶來一股霜雪般冷冽的香氣,一隻微涼的手如驚鴻掠影般在他額上探了探,很快便收了回去。
雲溪直起身,淡聲道:“嗯,退燒了。”
“隻是你現下還很虛弱,尚需休養。這段時日你便在這好好休息,待身子大好了,再行拜師禮。”
“嗯。”藺元乖巧點頭。
見他已無大礙,雲溪便打算離開。腳步還未邁出,忽然想到什麼,回身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師父走的太急,竟忘了告訴她小師弟叫什麼。
“藺元。”
雲溪在心裡默念了一聲,點點頭,以示自己知道了。
想起什麼,手指在指尖的儲物戒上一抹,掌心便出現一隻玉色小瓶。
“這是辟穀丹。如今你尚未修行,仍有口腹之欲。若腹中感到饑餓,可吃上一粒。”
藺元好奇地看了看她手上的白玉瓶子,眨了眨眼。眼裡露出幾分親近的笑,軟聲道:“謝謝師姐。”
許是病後,還帶著點淡淡的鼻音,聲音多了幾分軟糯,配上那雙烏黑明亮的眼眸,看起來分外乖巧可愛。
雲溪眸光溫和了些,想了想,又從儲物戒中拿出幾隻顏色不同的玉瓶,將其放在一旁桌上,道:“這些是口味不同的辟穀丹,你可挑喜歡的口味換著吃。不過一日隻可吃一粒,不能多吃了。”
“知道了。”藺元好奇地看著那幾隻玉瓶,點頭應好。
見沒什麼遺漏的了,雲溪便不再逗留,轉身向外走去,一步踏出,空間蕩漾,翩然離去。
見她眨眼間便消失在殿內,藺元驚訝地長大了嘴巴。這便是仙人手段嗎?大師姐好厲害。
好半晌回過神來,收回目光,看向桌上幾瓶顏色各異的玉瓶。
這麼一粒小小的丹丸,便能果腹嗎?
按耐不住心中好奇,藺元隨手拿了一個紫色玉瓶。
打開瓶蓋,倒出一枚紫色藥丸。放在鼻尖嗅了嗅,是葡萄味的。
自昨日以後,藺元粒米未進,現下腹中早就空空如也。
想了想,將一粒丹丸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
剛一入口,丹丸便化作了一股甜甜的靈液,順著喉嚨流入腹中,冰冷饑餓的胃瞬間便溫暖充盈了起來,很是舒服。
藺元滿足地眯了眯眼,在這溫暖舒適的環境中,很快便湧上一股睡意,沉重地眼皮漸漸合上,不一會便墜入了沉沉的夢鄉。
夜闌人靜,太初宗上下卻是燈火輝煌。五座山峰人聲鼎沸,熱鬨非常,唯獨初道峰靜悄悄的。
掌門大殿上,雲溪一如既往地盤腿而坐、垂眼修煉。種種玄妙的異象又在眼底一一浮現,周身湧動著一縷縷神秘的道韻。
值此萬籟俱寂之時,一道細小的呻吟聲傳入耳畔。
雲溪睜開眼,往側殿的方向看了一眼。想了想,站起身,邁步朝外走去。
剛一踏入殿中,便見那小孩兒在床上蜷成一團。豆大的汗珠從額上不斷滾落,小臉蠟白,渾身顫抖不止。
見狀,雲溪快步上前,伸手往他額上一探。嗯?沒發燒。
雲溪收回手,眼裡劃過一絲茫然,罕見地有些無措。
想了想,拿起腰間的傳訊玉符,輕點了點,傳出一道傳音。
丹鼎峰上,燈火煌煌。
二長老柳明夜坐在院外的躺椅上納涼,手中把著一隻小盞,對月小酌,好不快活。
忽然,腰間的傳訊玉符閃了閃,隨手點開一看。
二長老忽然坐直身子。
雲師侄找自己有急事?
這大晚上的,能有什麼是連雲師侄都解決不了的急事?
當下不敢大意,隨手招來一片雲,便往初道峰上飛去。
一落地,二長老左右瞧了瞧,便往唯一一處亮著光的院落走去。
踏入殿中,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見床上躺著一個小孩。
二長老愣了愣,道:“這是?”
見他到來,雲溪行了一禮,喚了一聲二師伯。
“這是師尊今日新撿、新帶回來的小師弟,剛剛不知怎麼腹痛不止,您給看看。”
聞言,二長老幾步上前,手往藺元腕上一搭,停頓了數息。
“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吃撐了,俗稱積食。用靈力化開便好。”說罷,掌中出現一道柔和的綠光,往藺元腹中按去。
不過數息功夫,便見藺元臉上涔涔的冷汗漸漸止住,慘白的小臉也逐漸恢複了點血色。
雲溪鬆了一口氣。
餘光瞥見一旁的辟穀丹,二長老心下了然,轉身對雲溪道:“大約是吃了這辟穀丹。這孩子年紀尚小,筋脈還未長全,你這丹藥靈力過於充沛,他一時遭受不住。”
“幸好這孩子天生筋脈強韌,根骨上佳,方能撐上一時半刻。若換做尋常小兒,怕是等不到我來,便已爆體而亡了。”
聞言,雲溪眉梢緊蹙,沒想到自己一時的疏忽竟險些造成如此嚴重的後果。
心知雲師侄不通凡塵俗事,二長老又安慰道:“不過也不要緊,這孩子雖然身子虛些,但底子好,調養上幾日便也恢複了。不過日後不可再讓他吃辟穀丹了,最好還是給他吃些正常食物。”?
雲溪點點頭,道:“多謝師伯。”
二長老不以為意地擺擺手,轉身離開,剛走出幾步,又退了回來,問道:“你剛剛說你師尊今日回來了?”
“是。”
二長老驚歎連連,“沒想到老六這小子還活著,我還以為他早被那女人抓住,抽筋剝皮了呢。”
這話雲溪不好接,隻好裝作沒聽見。
感歎了一陣,二長老不忘叮囑道:“下次你師尊回來記得跟我說一聲。”說罷,便一拂衣袖,乘雲離開。
目送二長老離去,雲溪在室內又等了片刻。
不一會,藺元悠悠轉醒。
見他醒來,雲溪關心了一句:“可還有哪裡不舒服?”
藺元茫然地搖了搖頭。他想起來了,睡夢之中,恍惚間他覺得腹中好像墜入了一塊大石頭,這石頭還越變越大,撐的他五臟六腑都差點破體而出。不過現下倒不覺得有哪裡不適。
雲溪三言兩語簡單講事情解釋了一遍,麵上浮現點愧色,道:“抱歉,這次是我疏忽了。往後你可不用再吃辟穀丹,我會讓人給你做正常的食物。”
藺元點點頭,一晚上折騰了兩通,身上乏力的很,上下眼皮支撐不住的打架。
見狀,雲溪也不再多言。取出一隻金色鈴鐺 ,掛在床沿,叮囑道:“你若再有什麼不適,可輕搖這枚鈴鐺,我便能聽到。夜已深,你好好休息吧。”
說罷,也不再打擾他,轉身退出殿外。
回到掌門大殿,雲溪一反往常地沒有立即修煉。端坐於案幾後,垂眸沉思了片刻,點亮了腰間玉符。
對麵很快接起,傳來一道輕快的女聲,“大師姐,找我有什麼事?”
“孟師妹,你現在可是還在凡間?”
“嗯,我明日便回宗。”
“你明日回宗之時幫我帶些凡間書籍,最好是關於介紹凡人生活常識類的書籍 。”
雖然不知道大師姐要這些書籍做什麼,但大師姐的每項吩咐肯定都彆有深意。
孟師妹毫無猶豫地應下,“好的,大師姐。”
傳音玉符熄滅,室內又恢複了寂靜。
雲溪自幼在宗門長大,遠離紅塵,接觸的都是修士,甚少與凡人接觸,對凡間事物不大了解。
但她是個很負責的人,既然決定要將小師弟留在初道峰,便應好好照顧他。她應當學一些凡人知識。
心緒漸漸歸於寧靜,雲溪緩緩吐出一口氣,又繼續進入玄妙的打坐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