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朝朝不知她們的考量,隻見王氏身邊的趙嬤嬤出來傳話伯母願意見她,本來因遲遲等不到人出來而忐忑的心思安定了幾分。
趙嬤嬤態度頗為冷淡,對著謝朝朝冷眼:“老奴知道謝姑娘自己是個有主意的,但還請要注意些分寸,在主母麵前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自己要知道。”
謝朝朝察覺到趙嬤嬤的不喜,她低聲應了下來,如今王氏還願意見她已經是意外之喜,她今日是來求的王氏的諒解的,自然是不會說些什麼胡話。
而趙嬤嬤的態度謝朝朝更是不會去計較,下人若是不維護自己的主子,方才是該責罰。
“多謝嬤嬤提點。”
趙嬤嬤瞧著謝朝朝乖聲應了,倒覺出些稀奇來,察覺到謝朝朝的態度似乎有些轉變,卻也沒有費神去細細探究。
她隻管謝朝朝莫要衝撞了主母惹了主子不快便是。
趙嬤嬤走在前頭,謝朝朝帶著冬梅跟在她的身後,待入了屋謝朝朝才發現謝秦瑜與謝麗姝也在屋內,原本便有些忐忑的麵色更是多了幾分緊張。
謝朝朝雖是心中打起了退堂鼓,卻已經到了這兒,又是勢在必行不得不為的事情,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跪伏在地上。
王氏雖然節儉,但是到了這秋日,屋內也已經燃起了炭盆,加之秋日的衣裙本就厚實些,跪下倒也不覺得冰冷。
謝朝朝未曾覺出什麼不對,卻將屋內的人都驚了驚,雖然謝朝朝的身份地位不如侯府的主母與嫡女尊貴,但是也是謝氏親族家中的嫡女,往日雖見了王氏語謝秦瑜幾人也會見禮,卻從未行過如此大禮。
在巴州的時候,謝朝朝的禮儀都是母親劉氏教的,劉氏也是從上京出去的,禮儀自然也不會差,教出來的謝朝朝雖不說禮數周全,卻也不會鬨什麼笑話。
但劉氏卻未教過謝朝朝跟人請罪該是何種模樣,原跪下請罪是謝朝朝心中打算好的,準備豁出去臉麵求王氏原諒。
隻沒想到屋內還有旁人,未曾來得及細想,便跪了下去,待跪了下去王氏卻沒有出聲方覺不妥,屋內還有與她平輩,這一跪委實有些不妥,心中後悔卻也來不及,謝朝朝咬牙沒有起來,順勢又磕了個頭。
王氏與兩位小姐也反應過來,謝秦瑜率先開口,起身要將她扶起來:“妹妹你這是作何?有什麼話起來好好說!”
她們下意識以為謝朝朝在朝她們耍什麼心眼子,今日這一跪,若是被有心人傳出去了,指不定怎樣議論侯府的主母怎麼苛待親族。
想到這裡,謝秦瑜不禁深深看了眼跪在地上不肯起來的謝朝朝,心中覺得往日竟然小瞧了謝朝朝去,沒曾想她有這樣的心計。
不怪眾人這般揣測她,隻是先前謝朝朝所為,到底讓彆人對她從好處想不了。
加之侯府後院雖簡單,但是王氏也不是沒有聽聞過上京其他高門府邸裡麵後院女子那些陰私手段,見到謝朝朝的舉動,一瞬間便與謝秦瑜想到了一塊兒去。
王氏眯著眼睛警惕了些,好在這院子裡除了冬梅都是侯府的人,輕易沒有人敢將今日的事情傳出去,便等著謝朝朝接下來如何。
她們本以為謝朝朝接下來就該哭訴著逼迫謝秦瑜將她與安平伯府的婚事讓出來,這本也是前些時日謝朝朝折騰那一出,還不顧初秋池塘裡的水冰冷刺骨也要設計落水這處戲碼的目的。
屋內除了冬梅,其餘人都冷眼旁觀著,看謝朝朝接下來要如何鬨騰。
就連冬梅也以為謝朝朝今日來此的目的是這個正心下欣慰謝朝朝學會了些手段,卻不料她接下來的舉動令幾人出乎意料。
謝朝朝的在地上磕了幾個頭,額頭被磕出紅痕,而後低頭認錯:“伯母,長姐,朝朝前些時日做出了不可理喻之事,皆是因為腦子糊塗了,這番病了一回自我反省了許久,方知往日皆是做錯了,大錯特錯,還望伯母與長姐能夠原諒朝朝不懂事做出來的糊塗事。”
謝朝朝聲音嬌柔,加之這些話皆發自肺腑,眼中隱隱的淚意更是惹人憐惜倒是教眾人心緒複。
謝朝朝不覺這些,她心中想的是上一世她做了許多錯事最後落得個被鴆殺慘死,回來的這兩日想清楚了前世為何會落到哪個地步,沒了對侯府的怨念,才真真兒的記起來剛剛到上京來時,王氏與謝秦瑜對她的好。
在她做了錯事惹了侯府厭棄之前,王氏當真如同親伯母一般對她,吃穿用度皆是不必謝秦瑜和謝麗姝差半分。
謝秦瑜與謝麗姝受邀參加什麼宴會,出去遊玩也回回都會帶上她,遇上旁的世家小姐諷刺她出身低微上不得台麵,便是素來最與她不對付的謝麗姝都會替她出頭。
上一世她與侯府眾人的情分,是她生生給折騰沒了的。
王氏愣了許久,方才在謝朝朝的舉動下回過神來,她仍是嚴肅模樣,語氣中卻不自覺的和軟了幾分:“如此,倒是說說你錯在了何處?”
謝朝朝麵容生的好看,加之年紀尚小,麵上多了幾分嬌憨,本就養育了兩個女兒的王氏一開始本是很喜歡謝朝朝的。
如今雖然因著她的荒唐之舉惱怒了她,但是到底還是心軟,給了謝朝朝自我辯解的機會。
王氏這樣的態度謝秦瑜與謝麗姝也察覺到了,謝秦瑜倒是未曾說什麼,在她看來謝朝朝隻是蠢笨,心性到還不是壞的無可救藥,若是真能夠反省,給個機會也未嘗不可。
隻有謝麗姝鼻子裡冷哼一聲,對於謝朝朝的說辭頗為不屑。
謝朝朝此時心緒都在悔恨中,不覺眾人的反應,隻一股腦想要將心中所想說出來,她忍住淚意望向王氏與謝秦瑜,將她兩世反省的錯處一一道來:“朝朝不該起了歪心思,利用自己的名節去搶長姐與安平伯府的婚事,朝朝更不該不信任伯母而是信了旁人的話,自作主張病急亂投醫,連累侯府的名聲,朝朝知曉錯了,請伯母與長姐懲罰。”
此番話落,惹得趙嬤嬤不禁朝謝朝朝多看了兩眼,隻覺此回這小姑娘倒是聰明了兩分,知道自己錯在何處了,倒也不是不可救藥。
再去看王氏的神情,果然已經鬆動了幾分,怕是後麵這位不出岔子,便能夠獲得主母的諒解。
果不其然,王氏在聽聞謝朝朝這番認錯道歉之後,問她:“你明知這樣做不對,卻又為何要做?”
願意問緣由,便是有原諒的打算。
謝朝朝再是遲鈍,也聽出了王氏話中之意,若是她的回答有幾分理由,便不會再同她計較。
同謝朝朝一道跪在地上的冬梅目光灼灼,今日小姐這樣的反應出乎冬梅的意料,卻是欣喜自家小姐終於學會了些示弱的手段自保,望著自家的小姐接下來的話兒能夠說的再漂亮些,莫要出了差錯。
她這表情太過顯眼,惹來王氏幾人的目光,教冬梅垂下頭去不敢再有旁的動作,隻在心中暗暗祈禱自家小姐莫要說錯話。
謝朝朝呼吸滯了滯,雖在來之前早已想好了如何說,好解開上一世的誤會,可當真要在這麼多人的麵前說出自己的困境,心中難免生出些難堪。
片刻後鼓足勇氣,她微微吸了口氣。
“朝朝不敢欺瞞伯母與長姐,之所以膽大妄為做出那等出格之事,是因為……”
說完這些壓在心頭的事情,終於長長舒了口氣。
謝朝朝的話落,王氏心中的怒氣消弭的差不多了,她沒有想到謝朝朝竟然有這樣的隱情,雖自毀名節搶長姐婚事做的太難看,卻叫人不忍心再去計較。
沒想到謝朝朝是因為這等原因才來到她們侯府,謝秦瑜也目露不忍,便是連謝麗姝眼中也露出幾分同情。
最後王氏幽幽歎口氣,道:“既然有這等隱情,為何不早些說來,我們也好知曉替你考量,免得你自己四處撞壁做出些有辱門楣的事情。”
見到幾人的反應,謝朝朝更是後悔,上一世竟然會錯的那般離譜,明明隻要服軟認錯,講話說開來便不必走到最後那一步。
這是她兩世才想明白的道理。
她垂首不敢再去看幾人,低聲反省:“此前是朝朝想岔了,如今意識到錯了,還請伯母與兩位姐姐原諒。”
話說開了都到了這份而上,如何還能狠下心來,到底是沒有再責怪謝朝朝,但是要恢複往日的情分,卻也非一朝一夕之事。
最後王氏讓謝朝朝回去,派趙嬤嬤去庫房裡取了些人參送到廚房命廚房給謝朝朝熬了補身體。
此舉是表明王氏不再同謝朝朝計較,能夠在大戶人家伺候的丫鬟奴仆沒有一個是愚笨的,見到王氏這樣的舉動,自是不會再為難謝朝朝。
至少那些議論的話在麵上不敢再說,一路上回去,來時那有意無意打量的目光皆已經消散,主仆二人回到自己的小院子裡。
謝朝朝在梧桐院內將額頭磕腫了,冬梅扶著謝朝朝回到院內後心疼責怪:“小姐示弱把樣子做出來便足以,何苦這樣實打實的磕頭。”。
謝朝朝沉默不語,未曾解釋她是真心想要磕頭認錯,好在冬梅急著去取冰塊冷敷,未曾再喋喋不休。
冬梅走後,謝朝朝坐在屋內有些愣神,臨走之時,王氏叫住她,問她接下來有何打算,此話將謝朝朝問的愣住。
她這兩日腦子裡都隻想了重活一世定不能再如同上一世一般行差踏錯最後落得個慘死的下場,但卻也未曾想過接下來到底該如何。
若是便這樣回巴州,父親定然還會將她送給縣令當填房,兄長也回不了書院繼續讀書,母親為她與父親鬨僵的關係更是再難修複。
可……若是繼續留在上京,隻一想到留在上京就還有可能會遇見沈辭暮,她的身體便不由自主變得僵硬。
回想起囚禁在王府兩年被折辱的時光,最後被鴆殺的痛苦,謝朝朝的呼吸幾乎被儘數奪去,麵色愈發慘白,胸口令人窒息的疼痛好似還未徹底散儘,她用手捂住胸口,麵露痛苦。
緩了許久她才從痛苦中回神,神色仲楞的看著院子裡長滿花苞的蘭花,茫然的思索她日後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