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1 / 1)

來內侍揮手振出袖劍,一劍割碎了刺客喉嚨,對俞梢雲說:“殿下說你退步了,手腳忒不利索!”

“什麼!”俞梢雲抽空拍了下額頭,給自己加了把勁,“乾他祖宗!”

來內侍老胳膊老腿倒是很靈活,一劍撐地,瞬間抬腿絞斷了一個脖子,平穩落地後反身又是一道冷光飲血。他陰險地說:“‘他’是誰?”

“絕對不是殿下,老東西彆想坑我!”俞梢雲對著一圈刺客冷喝,又像是要跟跑遠的殿下澄清似的,“乾你們祖宗!”

雨打在臉上,裴溪亭被拽著跑,喘氣說:“我以為殿下會在刀劍之下巋然不動呢。”

太子氣息平穩,絲毫不像奔逃,“你不是不想聽不想看嗎?”

裴溪亭愣了愣,又笑道:“那真是對不起,影響您的逼格了,回去一定賠您一身新衣裳。”

世間知識淵博,任誰都學之不儘,太子不恥下問:“逼格?”

“您可以理解為:氣場。”裴溪亭看不見,一個沒注意,腳尖踢中一截斷枝,整個人毫無防備地往前栽去,好在太子及時橫臂一擋,那雙手臂修長有力,托起他的時候並不費力。

裴溪亭扯掉眼前的腰帶,看了眼麵色平靜的太子,道了謝,繼續向前跑。

“但我們為什麼要跑啊?”他說,“可不可以找個犄角旮旯躲起——”

迎麵那棵樹上跳下來一人,刀兜頭朝他砍下,那瞬間裴溪亭根本來不及有太多反應,下意識鬆開太子的手把人推開,同時撤身閃避。

刀鋒的餘威撕裂了裴溪亭的衣袖,他腳步踉蹌,被刺客一腳踹倒在地,撲進了泥濘裡。

肩膀一痛,裴溪亭還沒來得及喘氣,刀已經追著他砍了下來,他沒有動,看見那把刀在半空陡然僵住,掉落,玄色袍擺旋過一幕殘影,袍擺生花的景致瞬間落幕,那把刀也已經被一腳踹了出去。

身後樹梢震顫,唰唰地落下葉子。

裴溪亭睫毛一顫,看見從後麵伸出來、驟然捏斷了刺客脖子的那隻手。

冷白的,在雨幕中像鬼手,有種驚怖詭異的美,裴溪亭莫名打了個顫,卻不隻是懼怕,還有一股興奮。

刺客轟然砸下,泥水濺了裴溪亭一臉,他偏頭閉眼,再睜眼時,太子正慢條斯理地拿著巾帕擦手。

停滯的心跳重新跳動起來,裴溪亭就這麼仰視著太子,喘了喘氣才說:“我現在是該坦率直言,還是假裝不知?”

太子丟了巾帕,抬眼瞧向裴溪亭,“可是在罵我?”

“那倒沒有。”裴溪亭撐地起身,不太舒服地扭了扭肩膀,疼得蹙眉悶哼了一聲。他從袖袋中摸出巾帕擦掉臉上的泥,緩聲說,“殿下的身家性命何其重要,我主動接近您,向您示好,還提出要進入籠鶴司,您懷疑我的居心,想借機試探我,我能理解。”

太子問:“何時覺察到的?”

裴溪亭指了指腳邊的刺客,“就他倒下來之後,危險消失,我的腦子也能轉得快些了——您既然知道自己是刺客的老顧客,出門在外應該會做更周全的防範,就算不做,那應該就是非常自信,如此一來,您就不大會帶著我逃竄,畢竟這場麵對您來說,還沒到危急關頭。我是有點害怕,不想再聽下去看下去,可我也自認這大腿還沒抱到能讓殿下這麼體貼的地步。”

裴溪亭濕漉漉,臟兮兮的,像隻被雨欺負的赤狐,時不時抖一下身子,落魄卻不醜陋。太子目光沉靜,“我以為你會哀怨或委屈。”

“我以為您不會覺得我會哀怨或委屈,畢竟我的性命對您來說並非珍寶,我們身份懸殊,按‘理’,我為殿下死都是護主,是榮幸,裴家要給我立忠義祠的喲。”裴溪亭丟掉臟兮兮的巾帕,敞亮地說,“我這人誠心誠意的時候並不知道‘口是心非’怎麼寫,說什麼就是什麼。”

“你不安分,也很坦率。”太子收回目光,“走吧。”

裴溪亭連忙跟上,“去哪兒?”

“湯泉。”太子指尖微勾,半空風聲掠過,一人落在他身前,撐傘罩住他。

裴溪亭瞅了眼送傘小哥,握住傘柄,趁機也躲進傘下,雖然都是落湯雞了,但有傘就遮遮吧。

暗衛見殿下沒有阻攔,便行禮退下了。

“這裡還有湯泉,”裴溪亭問,“您請客嗎?”

傘很大,清醒的裴溪亭也有分寸,因此他們挨得雖近,卻並沒有真正的觸碰到彼此。

太子信步向前,說:“我在山上的彆莊,不收錢。”

“好有實力,”裴溪亭酸溜溜地說,“我什麼時候能變回……成有錢人?”

太子敏銳地說:“變回?”

“……”裴溪亭誠懇地說,“我大抵是窮瘋了,經常夢見自己變成揮金如土的大富豪。”

太子沒有嘲笑他的夢想,說:“你的畫很值錢,不是有許多人找你作畫?”

“不想給他們畫,”裴溪亭說,“說是求畫,一張口就是高高在上,什麼玩意兒啊。”

他骨子裡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嬌慣氣,“我高興才更要緊”的肆意,偶爾會泄露出來,這是裴溪亭真實的底色之一。太子眼波輕晃,說:“那多給我畫,我按市價付你,或者你自己提價。”

這是發家致富的好捷徑,裴溪亭卻拒絕了,“不要,殿下和彆人又不一樣。”

又是引人誤會的話,太子頓了頓,“哪裡不一樣?”

“我先前不是說了嗎,您是我的繆斯啊。”裴溪亭說,“畫您,我高興,就相當於您付過錢了。”

太子停下腳步,偏頭看向這人,“我說的是讓你為我作畫,沒說讓你畫我。”

被拆穿了,裴溪亭有些遺憾,情真意切地說:“您長得這麼好看,不畫多可惜啊。”

太子稍頓,“我好看?”

“您可彆來美而不自知那一套,”裴溪亭揶揄,“‘鄴京夢中情郎榜’,您可是霸榜首位好幾年了,人人都說殿下俊美無儔,神姿高徹,您是不知道有多少春閨女兒男兒牽掛著您嗎?”

“俞梢雲倒是提過這個榜,還說民間私設賭局,賭太子妃人選。”太子評價,“莫名其妙,不知所謂。”

“八卦是傳統美德嘛,”裴溪亭也趁機八卦,“您為何不納妃啊?你們皇室中人不都是娶妻生子特彆早,以求開枝散葉的嗎?”

“沒必要。”太子說。

“我也不想成婚,但是我覺得談戀……風月還挺有意思的,就是沒遇上心動嘉賓。”裴溪亭說罷頓了頓,偏頭看了眼身旁的人。

太子察覺那目光,偏頭問:“嗯?”

裴溪亭眨眼,“殿下喜歡什麼樣的人?”

“我不喜歡人。”太子說。

很符合個性,裴溪亭笑道:“那有人追求您、向您示愛嗎?”

太子說:“沒有。”

“您要是個溫柔如水的性子,估計要被桃花淹了,偏偏渾身都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氣息,但沒關係,”裴溪亭說,“勇敢的人才能攀上懸崖,摘下峭壁上的花。”

太子覺得這人話裡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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