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圍(1 / 1)

裴錦堂從茅房出來後偶遇宗桉,對方輸了比賽,神情鬱鬱,他免不得要安慰兩句。

“含章哥哥,我是不是很沒用?”

宗桉果不其然地紅了眼眶,裴錦堂心說:真是水做的男孩子!而後熟練地安慰道:“馬上功夫本就非你所長,你平日也並不在這上麵費工夫。”

裴錦堂想的是沒天賦又不肯笨鳥先飛,以勤補拙,那落後於人就很正常嘛。好比丹青一道,他就是沒天賦又不肯多學多練,自然比不過不知窩在院子裡偷偷練了多久的溪亭。

但這話在宗桉聽來就成了嘲諷和訓責,他抿緊唇,緊張地問:“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裴錦堂說:“啊?”

他不太懂宗桉的腦子,但這少年自來心思細,太敏感,於是又鼓勵道:“我沒瞧不起你,也沒嘲諷你,隻是實話實說。咱們都是人,是人就不可能樣樣精通,就像你是馬上功夫不好,可於器樂一道,寧王世子和上官小侯爺他們就不及你。”

宗桉總算露出點笑容,不好意思地說:“含章哥哥謬讚,我不敢當。對了,你能等我片刻再一道回去嗎,路上也好說說話?”

裴錦堂答應了,隻是沒想到回去後竟然在押注盤上看見了“裴溪亭”的牌子。

“完了。”裴錦堂呐呐,“前三實在不好猜,從前我都是在後三名中押文國公府的趙四公子,十押九中,如今多了一個你,我倒是不知道該選誰了。”

入林的參賽者僅有一匹馬,一張弓配三十支箭,最多可以再帶一樣護身武器。因為沒有大型猛獸,參賽者不許帶網套、火把等工具,也不許有獵犬猞猁等動物隨行,說白了就是打著玩兒,順便考驗騎射、眼力和耐力。

雖然裴溪亭聲稱會騎射,但裴錦堂到底還沒見識過,實在摸不準深淺。

裴溪亭也不介意裴錦堂的打趣,說出了自己的小算盤,“你押你的,然後和我同行,實在不行的話就幫幫我,這樣我不丟人,你也不賠錢。”

“我自然要與你同行,否則我哪裡放心?至於作弊,我倒是想,但是真幫不了。”裴溪亭是頭一回參加,裴錦堂耐心地同他解釋,“參與打圍的人都會有專人隨行監督並負責記錄獵物的數量,你再瞧瞧你的箭筒。”

他從裴溪亭的箭筒中取出一支,指了指箭杆,“看見這個刻痕沒有?你是十一號。射中的獵物以及獵物身上的箭矢由另外的人負責收檢,要對賬的。”

“還挺正規,”裴溪亭說,“那要是有人被參賽者收買了呢?”

裴錦堂說不會,“隨行監督的可不是普通的護衛小廝,是禁軍司的儀衛,專門在各種宴會上出動,今日隨行不光是為了記錄監督,還是為了保護參賽者的安全,畢竟山林之間不比內室,總要以防萬一。”

“原來如此。”裴溪亭想起一茬兒,“上官桀好像也是禁軍司的,還是個什麼副使?”

裴錦堂對裴溪亭直呼小侯爺大名的做法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說:“小侯爺是左武衛的副指揮使,管不著儀衛。”

裴錦堂最後還是押了贏麵很大的趙四公子,然後領著裴溪亭去入林處,在其中一隊的末尾排隊。他是個健談的人,嘴巴叭叭的就沒停過,裴溪亭扮演傾聽者的角色,隻是偶爾回一句。

突然,後肩被人撞了一下,裴溪亭穩住腳,轉頭一看,是個穿星藍錦袍的年輕人。

“撞到人了!”年輕人後退半步,推了下和自己打鬨的人,隨後不好意思地朝裴溪亭拱手抱歉。

“沒事。”裴溪亭看了兩人一眼,轉回頭。

裴錦堂見那兩人打打鬨鬨地去另一隊前進更快的隊列排隊了,“誒”道:“臉生啊。”

“偌大的鄴京,你還能人人都認識?”前頭空了一截,裴溪亭輕輕推了裴錦堂一把,隨口說,“那是兩個女孩子。”

“啊?”裴錦堂一邊往前走一邊側身問,“你怎麼看出來的?”

裴溪亭納悶,“一眼就能看出來。而且,你沒瞧見她行禮的時候是以右手示人的嗎?”

裴錦堂還真沒注意,“奇怪,姑娘們本就可以參加,何必要扮成男子?”

裴溪亭不感興趣,說:“可能男裝方便。”

“那乾嘛把眉毛畫得那般粗黑,還貼了胡子?這樣儀衛要怎麼確認她們的身份,當場卸妝嗎?”

“你追上去排她倆後麵唄。”

“我就是隨口一問!”

“哦。”

很快就輪到他們了,儀衛對照身份憑證,檢查馬匹弓箭以及隨身武器飾件等,確認沒有問題就放他們過去了。

一群人站在紅綢後頭,準備出發。

“誒,”裴錦堂突然說,“怎麼還帶手衣了?”

裴溪亭慢條斯理地戴上黑色手套和扳指,說:“我的手金貴。”

“練了一手好丹青,是得好好保護。”裴錦堂說罷,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那這小子是早就猜到今日要碰弓箭了?

裴溪亭忽略裴錦堂疑惑的目光,突然仰頭瞧上前方那座山,總覺得有人在盯著他。

“裴溪亭的押注真多。”亭中,俞梢雲拿著新得的飛箋一算,“後三名籠共有五百二十三支注,裴溪亭一個人就占了三百八十支,竟是力壓趙四公子了。”

瞿皇後在嗑瓜子的空隙說:“大家都很關注這個孩子啊。”

“畢竟此人被選為畫師,又是第一次參與打圍,瞿少卿還找了他作畫。”俞梢雲說。

瞿皇後驚訝道:“櫂兒眼光高,這個裴家的孩子極擅丹青吧?”

俞梢雲說:“瞿少卿讓人將畫挪去彩棚了,說要帶回府中。”

“那定然是喜歡的。”瞿皇後說,“派個人下去,看方不方便把畫拿上來,不方便也不要緊,晚些時候我自己去看。”

俞梢雲點頭,點了兩個武衛下去。

此時擂鼓一震,接連三聲,打圍入場了。幾十匹馬衝入山林,皇後心中也激動起來,端著瓜子碟走到欄杆處,這裡可以俯視半邊獵場。

隻見快馬馳騁,樹枝震顫,箭矢頻出聲如尖鳴。

一隻驚鳥被當胸橫穿,砸落在地,被裴錦堂的隨行儀衛撿起。

裴溪亭騎馬掠過裴錦堂,右手鬆開韁繩的同時快速抽出三隻箭,挽弓對準側前方,箭如驚弦破風而出,隻聽一聲鈍響,一頭奔逃的麋鹿向前栽去。

他現下力道不足,麋鹿體型不小,隻能多費幾箭。

“中了!”裴錦堂在後頭喝彩。

裴溪亭並不側目,隻是晃了下拉弦的手,一片震顫。

一道疾風倏忽而至,裴溪亭脖頸汗毛直豎,腦子反應過來之前人已經仰腰往後倒去,一隻箭從上方掠過,猛地釘入遠處的樹身!

裴溪亭起身握住韁繩,勒馬轉頭,看向從林間跑出來的人,後頸已經驚出冷汗。

“溪亭!”裴錦堂騎馬到裴溪亭身邊,確認他無事才鬆了口氣,隨後看向來人,“你做什麼!”

“對不住啊。”來人勒住韁繩,“是我騎射不精,嚇到你們了。”

“這是嚇到誰的問題嗎?若非我三弟躲得快,箭就射穿他的脖子了!”裴錦堂怒斥,“騎射不精就不要進來,你把人家禍害了,一句騎射不精就完事了?!”

那人無辜地說:“沒人規定騎射不精就不能入場吧?再說了,這不是沒出事嗎?”

“出事就晚了!”裴錦堂冷聲說。

“今日是我馬虎了,”那人看向裴溪亭,笑嘻嘻地說,“裴三公子,等出去了,我請你吃飯權當賠罪,你就看在我不是有意為之的份上,大度些,彆跟我計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