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沒出門了，當外麵的光打在臉上時，遲予微微有一點失神。

下午四點多，正是最好的時間，這個時候，無論是主婦還是煮夫，都該買菜燒飯了，青年們有更好的去處，不會在小區空地上瞎站，隻有無憂無慮的孩子們，時常會在小區空地上玩耍。

遲予絲毫不擔心孩子。因為很少會有孩子主動向陌生大人搭訕。

“忘記存糧吃光了，昨天應該提前預定的。”

現在各種app買菜都很方便，遲予家裡囤的隻有主食米麵以及一些保質期長的零食飲料等。蔬果鮮肉基本都是app上選購，然後就有人給他放到門口。

為了安穩的獨居生活，他家入戶門上方還安了監控，杜絕可能會有的糾紛。

此時他一邊思考著要買些什麼，一邊腳步輕快地走向超市，他目光直視前方，眼裡隻有麵前的路，絲毫沒發現，他記憶中已經有不少住戶的小區，此時空空蕩蕩，沒有大人，沒有孩子，甚至沒有垃圾。

超市就在小區出口那條路的左邊，大小不到兩百平，貨品種類不算豐富，但該有的都有。

掃了一眼纖塵不染的地磚，遲予點點頭，對超市的衛生條件感到滿意。

早就想好菜單的遲予直奔目標而去，絲毫沒有發現，超市的兩名售貨員扭過脖子，正用一種異常狂熱的目光，一動不動注視著他。

直到他被一陣大呼小叫的動靜吸引……

***

三個月前，希望基地覆滅。

劉大運的家園自然也毀滅了，他僥幸在災難中存活下來，卻成了這片龐大廢墟中的流浪者。

流浪者的日子並不好過。起先還有幸存的基地士兵護送他們前往黎明基地，而他們這些普通人也儘力在廢墟中尋找食水藥品減輕士兵的負擔。

但是大災劫爆發後的野外實在太危險了，那麼多奇形怪狀的東西冒出來，哪怕希望計劃執行後，普通人都知道次元混亂是個什麼東西，可真正麵對那些次元生物，還是嚇得手忙腳亂，更有的連動都動不了，隻能任由那些怪物蠶食。

最終，護送他們的士兵在一次怪物襲擊當中不幸犧牲，他們這些普通人也逃的逃、死的死、散的散。而當時，他們甚至都沒能跑出原本希望基地的勢力範圍。

經過兩天的混亂後，劉大運帶著家人和另外十幾個人組成隊伍，企圖開車前往黎明基地，但他們的希望很快又破滅了。

通往黎明基地的必經之路，被次元生物占據，他們這些普通人強行要闖，下場隻會比死更淒慘。無可奈何，他們隻能原路退回，至少在希望基地留下的廢墟中仔細翻翻，還能找到些食物和藥品。

他們隻需要活下來，隻要活下來，一定能等到救援的！

可是救援遲遲沒來。

三個月下來，原本有些肥胖的劉大運變得消瘦憔悴，眼袋下垂，黑眼圈深得嚇人，很久沒刮的胡子潦草地搭在脖子上邊。

這一日，他緊緊握著一把刀，和幾個同伴一起警戒周圍，他們的家人則在後邊的破敗店麵裡翻找藥品。

“沒事的，這一片咱們經過好幾次了，就算真有怪物來了，咱也能甩掉他們，沒事的。”劉大運神經繃緊，卻還在努力安撫同伴。

卻不料這一句話戳中了同伴的傷心處，他茫然地望望周圍，忽然道：“老劉，這裡好像是咱家外麵那條街啊！”

劉大運愣住，他眨眨眼，努力從那些殘破樓宇中分辨出曾經家園的模樣，漸漸的，眼前視線模糊了，一個嶄新的小區出現在他視野當中。

十層的小高樓乾淨整齊，淺黃色的外牆磚籠罩在陽光裡，每一層的玻璃窗都折射出璀璨的金光……

這一幕是多麼熟悉親切，曾經他每次走進小區都要嫌棄這裡不夠氣派，嫌棄這裡距離中心區太過遙遠，可是此時再看見它，他眼眶濕潤，竟然忍不住潸然淚下。

劉大運不知不覺往前走了幾步……

“老劉老張！你們醒醒！”

啪啪啪！臉上忽然一陣火辣辣地疼，劉大運茫然地捂著腫起來的臉，看著麵前憤怒的女人。

這是他媳婦張鳳，相比起男人們，張鳳倒顯得潔淨許多，倒也不是她在這種時候還要窮講究，隻是她早年為了生孩子，落下了病根，免疫力低，經常需要擦洗，劉大運總從自己的份額裡省出點水給她用。

此時張鳳指著遠處的小區，恨鐵不成鋼道：“你們睜大眼睛看看周圍，剛剛那地兒還啥也沒有，突然就冒出個小區來，你們還敢走，不要命了！”

兩人這才終於清醒過來，控製不住打了個激靈。

大家警惕地靠在一起，一邊戒備四周一邊焦急地討論。

“那怎麼看都是咱小區吧？”

“幸福小區！沒錯的！那牆上還掛著名呢！”

“不一樣不一樣！門口有個幸福地產的石碑，以前可沒有！”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幾句話過後，他們討論出了結果——次元界域。

十年前，希望計劃公開後，國家就將有關“次元混亂”的信息編纂入教材，離開學校的成年人也需要學習資料進行考試。

普通人了解得並不算深入，但關於“次元混亂”的常識，沒有人敢忘記。

在次元混亂中，除了二次元形象走入現實之外，還有另一種比較罕見的現象，那就是隻存在於二次元當中的建築或者地貌，降臨到現實裡，這種突破次元壁壘降臨人間的建築或者地貌，被統稱為次元界域。

最典型的案例就是五年前降臨的永夜之城，一夜之間，它就取代了原本的第九和第十基地，成為了盤踞西方的一頭貪婪巨獸。

沒有人知道這兩個基地原來的居民都去哪裡了，隻知道安置在那裡的十幾萬居民一夜蒸發，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且國家存放在這兩個基地裡的大批新型武器，也消失無蹤。

而以上這兩個消息，是賠上了先遣隊無數條性命換來的。

毫無預兆降臨的永夜之城令國家損失慘重，也讓所有人的生存環境近一步惡化，原本計劃中的二十六個基地不得不縮減，最終慢慢變成了四大基地，現如今隻剩下三大基地了。

在劉大運等人的認知裡，廢墟中忽然出現的小區，完全就是次元界域的象征了，可是次元界域為什麼跟他們原本的小區一模一樣？

“是不是海市蜃樓啊？”老張舔舔乾得起皮的嘴唇，看向幸福小區的目光中透露著渴望。

自從三個月前那場浩劫降臨後，這裡的天空總是灰蒙蒙的，那樣明媚的陽光和色彩，簡直跟在夢裡一樣。

可他們就恨這不是在夢裡啊！

“次元界域也未必都是壞的啊，也許它是個好的呢？”

“是啊，看起來又乾淨又暖和的！”

“不行，萬一就是故意這樣引誘我們過去的怎麼辦？”

“可我們這些普通人，繼續在廢墟裡躲躲藏藏，真的就能等到救援嗎？”

“你什麼意思？你難道不相信國家嗎？”

“都三個月了，國家要是有心，早就來救……”

“吵什麼吵，想引來怪物嗎？”

張鳳忽然出聲，四下裡頓時一片安靜。

最後劉大運決定和老張一起去碰碰運氣，張鳳企圖阻攔，卻見劉大運紅著眼睛道：“你忘了咱今天冒險出來的目的了？”

張鳳聞言，心裡也是一酸，這些日子，他們找到一些幸存者抱團取暖，幾十個人躲在一個狹窄的、意外坍塌成穩固三角的洞穴裡，從一開始的滿懷希望，到悲觀失望，再到挺起肩膀努力從那些怪物口下奪食，他們經曆得太多太多了。

在這個過程中，也見證了不少絕望自殺的同伴。什麼都沒有擊垮他們，唯獨女兒的病情，壓彎了他們的脊梁。

他們的女兒，得了一種名為玻璃人的病症，這是一種次元混亂帶來的疾病，患病者會從雙腳開始玻璃化，一直往上蔓延，等到大腦也變成玻璃，就徹底死亡，隻有國家次元研究所出品的對症特效藥才能緩解，每個月都要服用兩支，這三個月，他們沒有藥，女兒的玻璃化已經到大腿了，再沒有藥物緩解，他們就要失去唯一的孩子了。

而幸福小區……如果那真的是幸福小區，超市裡是有這個藥的！

***

幸福小區超市

遲予從貨架上拿了一瓶飲料，仔細一看標簽不對勁。

“玻璃化特效水二號……水蜜桃味？”

麵對名字奇奇怪怪的飲料，遲予向來都很謹慎，他把這瓶不到巴掌大的迷你飲料放回貨架，推著購物車離開了。

在他走後，貨架上的標牌翻了個麵，顯出一行新的提示：管製藥品，備戰期特供產品，憑身份證和病例實名購買，每人每月限購兩隻。

在遲予離開那個貨架後，三個蓬頭垢麵的男人謹慎地走了進來，其中一人第一眼就看見了存放特效藥的貨櫃，他無法直接接觸藥品，被一層上鎖的玻璃門阻隔了，卻因太過激動，嘴裡發出了一竄嘰裡咕嚕的大叫。

其他兩人的激動也難以壓抑，遲予回頭看了一眼，看見三個胡子拉碴、邋裡邋遢像是在難民堆裡混了幾個月的男人在那裡激動大叫。

他心裡隻有一個想法，看來短視頻的競爭壓力是越來越大了啊，都演上野人進城的故事了。

生怕被不知道藏在哪裡的鏡頭拍進去，遲予腳步飛快地結賬離開了，期間那兩個長相頗為眼熟的售貨員熱情招待，都沒能從他這裡多掏出一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