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鶴是被一陣強勁的音樂吵醒的。
那音樂似乎是從樓下某個角落離衝出來的,把“好運來”和“夢中的婚禮”等等輪著播。
阮鶴掐了掐眉心,掃了眼自己身處的環境。
這不是她家。
隻一眼,她就斷定。
阮鶴平時看的快穿小說不算少,所以很輕鬆地想到並且接受了“自己穿越了”這個觀念。
她閉上眼,感覺頭有點暈。或許是剛睡醒,腦袋有種灌滿水的腫脹,好像自己多動一步就會炸了放煙花。而她的右手腕處也傳來鑽心的疼痛,阮鶴沒放在心上,隻當是錯覺。
阮鶴休息了會,感覺自己舒服不少後睜開眼。
首先跳進她眼簾的是個鏡子,阮鶴瞥了眼鏡中的自己:女人臉色蒼白,眼尾細長,生來一雙多情眼,偏偏眼珠呈漆黑,可看出這人是個陰晴不定的性子。阮鶴對這個原主和自己的容貌長得一比一複刻沒有流露太多驚訝,更多的情緒似乎投入在另一個地方——
原主,當然現在就是阮鶴,唇上抹了口紅,正赤如丹,被人用拇指抵著唇劃過,留下一道又長又深的紅痕。
阮鶴起了點興趣,挑著眉抬起右手撫摸起那道口紅印。不過就是她抬起右手的功夫,她掃到自己右手手腕的一道極深的傷疤。
傷口已經結痂,混雜鮮血,有種淩亂的美,更顯她的蒼白。
阮鶴更感興趣了。
她原本是個魅魔。
昨天,在魅魔世界,她和一群狐朋狗友玩真心話大冒險。她連敗,玩了一圈都不夠刺激,那群人便提議下一輪輸的人去練練魅魔中的禁法二。
為什麼是禁法二呢?這故事有點複雜。
在魅魔世界自然有魅魔,可是單有魅魔,從生物鏈的角度來說,不太符合邏輯——當然,這也是那群富二代隨口瞎扯。所以,魅魔也有天生的對頭——獵族。
不過在阮鶴上學那會,獵族和魅魔已經可以和平共處,維持表麵和平,但私下就不好說。
所以,阮鶴也有個獵族對頭。
他是阮鶴高中學生會會長,總喜歡在萬千魅魔中揪住沒戴學生證的阮鶴,然後垂下眼把黑色簽字筆遞給她,讓她在那個木板墊著的白紙上簽名。她寫名字時,他就站在阮鶴身後,用一道不算熱切也不算冷淡的目光從頭到腳注視著她。
阮鶴想,真討厭,明明他知道我的名字,可就是不願意自己寫。
然後他會說:“今天會罰跑。”
很簡單的一句話,很像一塊浮冰,在阮鶴心上飄了兩三年。
阮鶴瞥著他瘦削的下巴和側臉,他一貫冷淡。她也不期待他多說什麼。他垂下眼時很像發呆。
阮鶴就懷揣著要被學生會點名罰跑的緊張心緒上一節課,然後升旗。現在想來,她一個向來囂張的富二代有那種心緒可真怪啊。
但她從來沒被罰跑過。
每次聽學生會的人喊名字總會從頭恍惚到尾,然後慢慢地走回班級。
一天天下來,阮鶴習慣不戴學生證,習慣被他揪住簽字,也習慣沒戴學生證被他警告罰跑而無事發生。
直到有一天,那天放學,阮鶴窺視他做值日,擦黑板、掃地、搬桌子,他做那麼多好像都不嫌累。阮鶴就靜靜看著他,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她,也不知道是怎麼發現的她,魅魔記憶一貫差的很厲害。再反應過來,阮鶴瞥見他右手手腕的疤痕,那是一個五芒星,獵族的標誌。
阮鶴眨了眨眼,眼眶酸軟軟的:“你其實從沒記我名字,對吧?”
她一時興起地發問,他靜靜看她。
時光都靜止不再流動了。
良久,他笑了一下。
那笑像浮冰融化。
阮鶴走了,第二天沒看見他。從此不再看見他。
有時候會讓阮鶴懷疑他的存在是否具有真實性,他是不是自己虛空捏造。
他們說他是學了魅魔的禁法二——一日行千裡,也叫遁地。學會了,學成了,遁彆的地方去了。
然後那天阮鶴一時興起答應了那群人起哄的要求。看看這禁法是不是真的邪乎,真的能讓人從此消失不見。
他們驚詫她也會這禁法。那時候阮鶴就挑起一雙含情眼,笑著舉起一杯酒,她早就醉酒,可是每一步都走的很直很認真,不似尋常魅魔那般,走起路來還要挑逗彆人。
她一飲而儘,把杯子扔進附近的河流。杯子掉到底,發出清脆的響聲,在那瞬間,好像有什麼在變化,可是快到讓人難以捕捉。
她早就會這禁法,可是遲遲不用,是否在等一個借口、一個機會呢?
當天晚上,阮鶴在家坐地畫符。
一覺醒來,她醒在這個混亂的地方。
而她麵前的桌子上,被人畫了一張符,那個符和阮鶴畫的一模一樣。
阮鶴的指尖劃過那張符,瞬間就感覺到火灼的刺痛。阮鶴不避,捂著唇笑了起來,她笑的眼淚幾乎要掉出來。等她笑完,符已自燃,自毀痕跡。
她順著符燃化灰的方向,尋到一個盒子。
在符燃的那瞬間,她就明白了些。
這符大概是原主這個臨死之人呼救的信號。但如果單說這是信號也就算了,算不上危險物品,可怕的是在呼救一定時間無果後,符會自動吸取人的魂魄完成臨死之人的心願。
所以,遁地不成的阮鶴,被吸了進來。
阮鶴似笑非笑地歎口氣,欲哭無淚,隻能隨遇而安。她打開了盒子。
盒子裡有一張薄薄的紙張和一本日記本。
——【你好,我是阮鶴。我為我冒昧地把你拉進我的身體裡感到抱歉,但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做了。這個方法是我很久之前淘來的野法子,有沒有效,隻有你知道。但既然你看到了,說明這個還是有效的。我好痛苦,我好恨啊,可我不想讓我的傷心憤恨纏滿你全身,所以我就不說了。我隻有一個念頭,請你帶我走吧,走,離這個家越遠越好,找一個愛你的人平穩度過此生。】
阮鶴沒想到,原主和她姓名都是一樣的。
阮鶴打開日記本,逐漸明白。
這個世界的阮鶴是個被遺忘的真千金,好不容易和親生父母相認,卻在一次又一次的維護中看出父母所愛的不是自己。甚至,為了假千金,父母強迫她與一個油膩的老男人聯姻。
愛,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咒語。
阮鶴看完,懶散地把東西收好。她雖然紈絝,做事隻按著自己心情來,但並非沒有心。
她正準備洗去唇邊的紅痕,就聽到敲門聲。阮鶴眼底劃過興奮,她按耐住自己嫉妒的情緒,就著這樣一幅麵容走去開門。
敲門的是個女人,看樣子四十歲出頭,她穿著樸實,大概是住家阿姨一類的身份。她被阮鶴的妝容震驚,頓了頓才結結巴巴開口:“夫人……夫人催。”
阮鶴沒有原主的記憶,自然不知道要做什麼。她斜著身子,無骨似的倚著牆,柔軟的像條黑夜裡的蛇,有種冷冰冰的殺氣:“催什麼?”
“今天……今天您結婚啊。”
結婚?
阮鶴把這個詞語在口中翻轉了兩遍,勾起個笑,她的笑媚媚的,配合著那道紅痕,卻有種恐怖遊戲女鬼的既視感:“我今天結婚啊……”
阮鶴再次走進房間,她關上門。很奇怪,這家人結婚,竟然不找人幫她化妝,也沒有婚紗。單一件白色連衣裙就抵得上盛大。
阮鶴指頭勾了勾,白色麵紗弄得她有點癢癢的。
然後她不知道笑什麼,手背抵著唇笑得停不下來,待她笑完了,她去洗了臉,把臉上的臟東西全部洗掉了。
刀尖劃過手心,劇痛傳來,阮鶴卻眉眼散漫,她擠了一滴血,然後用右手指腹抹在唇上,聲音很低地說:“……結婚。”
*
直到坐到豪車上,阮鶴依舊有種遲鈍,好像沒從魅魔世界上學模式醒過來那樣。
阮家人把她看得很緊,她想跑都跑不了。
原本阮鶴不明所以,因為真千金也沒有在日記中多透露聯姻對象是個怎麼樣的人,有的隻是對這場婚姻的深惡痛絕。直到假千金阮越竹趾高氣揚地找上阮鶴,阮鶴才從她口中明白她的聯姻對象是個什麼樣的人。
那是一個肚子大到像懷了個雙胞胎的老男人,頭頂沒有頭發,在陽光下顯得鋥亮。
但很有錢。
阮家的公司“天星”出品的新遊戲誕生在個不好的時機,老牌子接二連三地出經典款,新上市的公司在遊戲還沒做好就已經吸到了足夠的流量。
天星既沒老牌子做得好,又沒新牌子有知名度。
後來那老男人便冒出來了——隻要阮家漂亮小姐嫁給他,他就給天星砸錢,砸出知名度。
阮家人商量了兩天,漂亮小姐他們有兩位,一位是親生的,一位是收養的。
可是一位從小帶到大,比親的還親;一位親生的現在才見麵兩三個月,沒有任何感情基礎。
最後,阮鶴被放棄了。
他們還在安慰彼此,這場婚姻並非鎖死的,他們借著老男人的錢打出名氣賺到錢了,再讓阮鶴回來。
阮鶴坐在車後,扯了扯嘴角。
她膚色蒼白,笑如鬼魅。
司機隻是從後視鏡瞥了她一眼,而那一眼,她仿佛早就知道,掛著笑和他對視。他被嚇得一個急刹車,千言萬語咽了下去。
國罵聲隱約傳來,司機回過神繼續開車,喘著粗氣壓下心中驚懼。
阮鶴聲音又輕又溫柔,明明還是那副瘋樣,司機卻有了種不得不聽從她的失控感。
“接下來無論發生什麼,你都要好好開車哦,直到到達目的地。”
阮鶴笑吟吟的,司機僵硬地點頭。
他不知道,對視就觸發了魅魔操縱彆人的能力,能讓他被催眠了似的答應並順從魅魔的命令。這種催眠的時間隻有六小時,雖然時間有限,卻也已經足夠駭人。
阮鶴見他已經順從,滿意地抹了把唇上的血開始在椅背上畫禁法二的符。
遁地的咒法要人血才能啟動,所以才被列為禁法,卻實在有用,不得不用。
阮鶴挑起一抹笑,她這次笑的弧度有點大,染了血的纖細食指和抹了胭脂的紅唇臉蛋更顯人的蒼白與詭譎。
“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