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走吧，阿影。”
李清謠見鄭澤明滿臉不忿又敢怒不敢言的樣子搖搖頭，和蘇影一起離開了那片樹林。
“就這麼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對方可不一定領你的情哦。”蘇影和李清謠並行在一條小道上，因為路上有許多坑坑窪窪，李清謠的輪椅並不方便所以速度不快。
“我隻是個學生，就算是有方士這個身份，能管的也是死人，活人的審判還是交給有這個資格的人吧。”李清謠抬頭往上看去，陰沉沉的天空烏雲密布，風雨欲來。
“幾年不見，你穩重了不少。”
“人總是要成長的嘛。”李清謠偏過頭一笑。
“那成長了的李清謠有沒有發現一件事，那就是咱們好像出不去了呢。”蘇影歎道。
她們已經走了不短的時間，四周的景色卻沒怎麼變化，空氣逐漸凝滯起來，不詳的氣息彌漫，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
“你不是說了嗎，既來之，則安之。李氏的秘境裡好東西確實不少，有興趣和我一起去看看嗎？”李清謠倒是平靜，她低下頭，看著右手白色的戒指，微微捏緊了手。
“借我點法力？”李清謠抬頭對上蘇影的眼睛，笑道。
蘇影不知她要做什麼，還是伸出手交給她握住。
李清謠閉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詞。
戒指開始散發出淺綠色的光芒，一點點繚繞在李清謠周身，斷裂的骨頭開始修複，貫穿的傷口慢慢愈合，血肉生長的同時冷汗順著李清謠消瘦許多的臉往下滴落。
李清謠睜開眼，自己動手拆下了固定骨頭的夾板。
她從輪椅上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身體，整理著衣裝和頭發，動作自然且隱秘地掩去了黑發下那幾縷突然生出的白發。
她伸手扔出幾片梅花瓣，看了看它們落在地上的分布。
“走吧。”她帶著蘇影向南去，“你卜算比我強得多，不過現在既然已經不能用了，那就看看我這些年有沒有什麼長進吧。”
李清謠故意忽略蘇影欲言又止的神情：“有尾巴追來了，咱們動作要快些。”
她拉著蘇影扔下輪椅一路往南飛奔起來。
二人身影剛剛離開，就有一群人追了過來，看著地上孤零零的輪椅卻沒有人在上麵暴跳如雷。
“讓她跑了！”
“追！快追！這麼點時間一定走不遠！”
李清謠和蘇影朝著南方移動，身邊的景色飛快往後退，時不時有些小動物跳出來被嚇愣在原地，然後被二人飛快略過。
李清謠拽著蘇影猛地停下。
麵前是一處懸崖，山風獵獵，深不見底，往下隻能看見一片黑色的深淵。
“卦象顯示生門在南，求我所求皆往南去。”
身後各大家族的追兵逐漸趕到。
“呀，追過來了。”李清謠問蘇影，“打完再走？”
蘇影和她對視一眼，歎了口氣無奈地搖頭拒絕：“彆了，留著精力應付後麵的事吧，你現在主意是越來越大了。”
李清謠嘿嘿一笑，轉身張開雙臂，在追兵們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向後一倒，蘇影緊隨其後，耳畔風聲激烈。
李清謠雙手結印，空中浮現出一張巨大的紅線結成的網。
二人摔落在上麵。
李清謠手腳並用地爬起來。
“這不是不染吧？”蘇影把兩把劍都換右手拿著，伸出左手拈了拈紅線，“你哪來那麼多上品朱砂泡絲線？”
“朋友讚助的。”李清謠感慨，“品質真好啊，下次還找她買。”
兩個人被網接著慢慢下移，越往下能見度就越低，不知過了多久，等到了崖底，李清謠和蘇影麵對麵都看不清對方了。
二人試圖用玄術製造光源——沒用，所有的法力一凝聚立刻就消散，有什麼東西壓製住了一切，她們在這裡的狀態幾乎就是普通人。
滴滴——
李清謠的手腕上亮了起來，光芒之盛讓蘇影懷疑村裡的公雞要起來打鳴了。
“啊……”李清謠也挺意外的，她看著手表，“我讓人幫我加了個照明功能，沒想到這麼亮。”
李清謠微微抬手，還沒來得及仔細觀察周圍的環境，手表的光閃爍了幾下，熄滅了。
李清謠、蘇影：……
李清謠深吸一口氣：“等我回去一定要投訴。”
因為看不見，她拉著蘇影摸索著一點點往前走。
唰——
李清謠耳朵微動，捕捉到一點點物體快速移動而產生的風聲。
她緊緊抓著蘇影，繼續慢慢走，時不時折下摸到的麵前的樹枝野草。
前麵有一點點水流聲。
“阿影，你拉著點我。”李清謠對蘇影說，感受到蘇影把手移動到她的手腕上緊緊扣住以後轉動了自己的手腕同樣扣住蘇影的——這種抓法最穩固。
李清謠擼起袖子慢慢蹲下去，伸出手小心地往前摸索。
有液體流過她的指尖，她稍微再往下探，比較深，至少她的手臂摸不到底，時不時會碰到一些半浮在水中的塊狀物。
李清謠抓住一塊摸了摸。
像……骨頭？
唰——
李清謠猛地回頭，睜大眼睛卻什麼也看不見。
黑暗放大了警惕，誰也不知道裡麵潛藏著什麼。
“好像是條河。”李清謠道。
蘇影在黑暗中微微皺眉。
“還要繼續走嗎？阿謠，我們現在無法確定這條河的情況，也辨不出方向。”
蘇影的語氣有些嚴肅：“生門在南，我們可能並沒有往南走。”
唰——
唰——
唰——
連續三聲，聲音也大了不少，連蘇影都聽見了。
蘇影立即塞給李清謠一把劍，李清謠站起來，二人背靠著背，警惕地注意著周圍的動靜。
唰——
聲音更近了。
李清謠憑借著多年修行的敏銳直覺揮出一劍，不算意外地擋住了直朝她麵門而來的一擊。
“阿影，有東西，小心！”
“好！”
李清謠艱難地感受著身邊“氣”的流動，試圖確定“東西”的具體位置，但收效甚微。
除了先天眼盲的情況，絕大多數玄門中人練習觀氣都是練的眼睛，她也不例外，被黑暗剝奪視覺後隻能勉強感受出襲擊她們的不是活人，再多就不行了。
蘇影的情況要好得多，現在在這無法動用玄術，和天生體弱所以武功練得一般，主要靠技巧的李清謠相比，她習武多年，是真正的武學高手，蒙眼的訓練做過很多，對於黑暗裡的戰鬥並不算陌生。所以她不僅能應對好朝她襲來的攻擊，還能護著李清謠。
呲啦——
蘇影的劍往斜側一刺，二人聽見了刺破布料沒入血肉的聲音。
活人？
李清謠心下一驚。
不、不對，這裡沒有除了她和蘇影以外的活人氣息。
“阿謠！”蘇影揮劍橫劈，李清謠應聲往後下腰避過，劍入血肉的聲音再次響起，四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微微褪去幾分，勉強能夠視物，旁邊確實是條河，河水血紅、河麵廣闊，上麵漂浮著許多白骨，隨著視覺的回歸，濃重的腥臭味才飄散開來。
蘇影的劍也是件古物，據說是三百多將近四百年前大將秦良玉「1」的佩劍，上陣殺敵無數，同具清正與肅殺之氣。
舊時英傑留下的器物往往最為強悍，尋常邪物甚至無法靠近，就算是惡鬼，被生生捅了兩劍之後也會受創。
李清謠立即抬頭看向襲擊她們的“人”——紅衣厲鬼，衣著約是三千年前的製式，長發遮擋住麵龐，衣袖被劃破，露出手腕上火紅的微微發光的朱雀圖騰。
朱雀？！
李清謠和蘇影對視一眼，提著劍迎了上去。
李清謠心裡掀起驚濤駭浪，四神獸主南方的朱雀，圖騰怎麼可能會在鬼身上！
二人合力與那紅衣女鬼纏鬥，女鬼卻完全不落下風甚至隱隱有擊破她們的趨勢，片刻後女鬼一揮手放出一道強勢法力逼退二人急速逃離。
“追！”李清謠眼神一定，和蘇影雙雙追了上去。
兩人也顧不上是否有詐了，厲鬼出現在玄學界第一世家的秘境本就荒謬，朱雀圖騰一事更是非同小可，如果就此放過，後麵或許會變成無可挽回的災難。
李氏……李清謠緊握住手中劍，戒指硌得她手都生疼。
她的神情狠厲起來。
她們窮追不舍，女鬼始終沒能甩開二人，一路追逐著闖進一個岩洞，女鬼突然就消失在深處。
手表突然又亮了起來，照得整個洞中如同白晝，李清謠微微感受自身法力流動，突然發現在這裡麵玄術又能動用了。
“阿謠……”蘇影叫她，聲音有些顫抖，“你看這……”
李清謠聞聲望去，發現岩洞上繪製著滿洞的壁畫。
生動、豔麗、極富美感。
——而更重要的是，它也講述了三千多年前陰陽路封印成型的整個過程。
李清謠走上前去，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是一隻火紅的朱雀墜落人間的場景。
那是壁畫上的第一個故事。
彼時朝代更迭，天下大亂，生靈塗炭。冤孽因此累積無數，最終龐大的業力反噬到人間，瘟疫、洪水、地震……各種天災降下無情地吞噬著眾生的生命，眾仙各顯神通卻如杯水車薪，無濟無事。一時間死亡的陰霾籠罩著整個人世，揮之不去。
正值絕望之際，天宮之上，四象之一的朱雀心生不忍，身為天之四靈的她飛入凡間，舉周身神力以可焚儘萬物的朱雀火燃儘所有冤孽，肅清一切業力。
——從此天下太平，再無災禍，而朱雀也因神力耗儘而衰亡，隻留下一縷朱雀火，永遠地燃燒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