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謠因為傷勢不能再住小院,管理局為她安排了距離很近的酒店。
當她終於回到酒店時她特意請的人已經等在酒店套房的會客室。
來人背向李清謠,一襲紅衣,身形高挑,
她回過身,膚白勝雪,眉眼如畫。
她笑盈盈道:“阿謠,好久不見。”
李清謠沒忍住微微紅了眼睛。
“好久不見,阿影。”
李清謠熟悉的人不多,幼年流浪的時候,她所有的精力都用在生存;後來被大家收留,大部分時間又花在修行;再長大一些,學業、責任、家族……樁樁件件都壓著她。
她很少有能夠和同齡人肆意玩鬨的機會。
唯獨蘇影是例外。
在李清謠流浪的時候,她偷偷把自己為數不多的零食給她;在李清謠被收留的時候,她也在一山之隔的地方修行玄術;等到李清謠不堪重負出逃的那年,她暗中襄助,護住了李清謠的自由。
蘇影是李清謠最好的朋友,無可置疑、無可否認。
蘇影走上前,看著李清謠一身傷痛,眼中儘是難過。
“雖然我早知道你的路不會輕鬆,但親眼見到,還是覺得心痛。”
李清謠狼狽地彆過頭去。
“阿謠,你願意聯係我,我很高興。”蘇影歎了一口氣,抽出手帕幫李清謠擦眼淚。
“我還以為你打算一輩子對我逞強了。”
李清謠淚水決堤,收也收不住。
她何嘗不害怕、不委屈、不難過?她也會痛,也會力不從心。
但她不敢停下,陰陽路的封印,兩界的平衡無時無刻不在亮起警示,隻要她有片刻的遲疑,這一切就會變成悲鳴的喪鐘。
而她最好的朋友,甚至比她還早被卷入這場名為“守護”的戰爭。
蘇影大李清謠一歲,年幼成名,被玄學界稱為“小許負「1」”。
如果說李清謠是不世出的天才,那蘇影就是不世出的天才之中,最為卓越的星。
蘇影最擅卜算,她的推演從不出錯,從小到大,她的師門無數次利用這項能力,慢慢一步步壯大,成為了唯一能夠與傳承數千年的世家抗衡的勢力。
——民玄社。
或許是因為泄露太多天機,十七歲那年一場大病完全壓垮了蘇影的身體,無論是醫學還是玄學都挽回不了她衰敗的生命,蘇影說或許這就是她的命運。
李清謠拒絕相信這個結果。
她信蘇影,卻從不信命。
此時已經回到李氏的李清謠動用了所有可動用的資源,無數天材地寶砸下去,蒼龍骨戒日日夜夜渡去原本屬於李清謠的生機,最終李清謠贏了,她救回了蘇影。
但這並不是結束,民玄社依然虎視眈眈,蘇影將行就木時,他們不肯救她;但她被救回時,又拿著養育之恩來脅迫她。
李清謠不想蘇影一輩子被困住,正好李氏也不會願意蘇影這樣的助力繼續留在民玄社。
所以她佯作權欲熏心,假意重創蘇影魂魄,讓她從此“失去”了卜算的能力,也再不能動用任何玄術。
一招瞞天過海,民玄社因此再次拋棄了蘇影,李氏則因為滿意李清謠的所作所為讓她徹底坐穩了少主這個位置。
蘇影被李清謠暗中送去Y國,李清謠一心希望蘇影能和痛苦的過去與工具的身份徹底決裂,為了防止有人順著她察覺到任何貓膩,也因為害怕蘇影要分擔她身上的重擔而再次麵對失去性命的風險,長達五年的時間,李清謠都沒有聯係過蘇影哪怕一次。
數年不曾相見,如今故友重逢,心中萬千情緒,最終也隻化作淚水。
*
“李家主雖說潛心苦修多年,排場倒是一如既往。”被楊念修飾過容貌偽裝成護工的蘇影推著李清謠的輪椅站在李氏的宴會廳裡,輕飄飄道。
“是啊,”李清謠諷刺一笑,“苦得就像是掉進蜜罐一樣。”
兩人相視一眼,明明什麼都沒說,又好像道儘了千言萬語。
“少主。”一名李氏族人走到李清謠麵前低頭拱手行禮,“家主讓我接您去見他。”
然後伸手示意蘇影放開李清謠的輪椅:“家主說,隻讓少主一個人去。還請這位小姐留步。”
李清謠揮揮手,蘇影就退至一旁由著李清謠被那名李氏族人帶走。
李清謠理了理衣服,順手調整了袖口和衣領處偽裝成紐扣的攝像頭——軍方專用,搜查不出來,品質有保障。
蘇影的衣領上也有一個。
而與此同時,鄭鋒帶著十幾個特遣隊隊員正守在距離李氏舉辦宴會的園林五公裡左右的一家酒店,對著電腦屏幕上顯示的畫麵進行分析。
“真是奢侈……”降低了三成材料費用才獲得跟來的資格的江安逸眉頭緊皺,“那裡麵隨便一個擺件都是古董,牆上的掛畫幾乎全是據說早已不知所蹤的絕世名作。這種數量和級彆的收藏,這個家族的財力怕是深不見底。”
“而且不僅這個園林占地麵積這麼大,周圍也全是他們家族的人居住的彆墅區,還有很多人四處巡視。好嚴密的防護,離得稍微近一點都會被察覺到……真是龐大的家族。”嚴落雪神情同樣並不輕鬆。
林羽的關注重點則偏離一點。
“裡麵有好多靈植,生長狀況看起來非常好,但是很奇怪的是,我感受不到生機。”
“幾千年的家族,有這些積累也不是什麼怪事。”鄭鋒倒是沒什麼吃驚的,“否則也不能大肆壟斷玄學界的人才收為己用,甚至把控陰陽路封印,借此和官方打擂台了。”
一行人除了鄭鋒都是第一次真的見識到李氏這個“第一世家”的底氣,各自關注點雖然不同,最終卻都得出了同一個結論——這是一個輕易不能撼動的龐然大物。
“好了,多觀察一下他們內部的情況,這種機會可不是什麼時候都有。”鄭鋒打斷了眾人的議論。
而李氏家主李海,此時也出現在了畫麵中。
“李家主。”李清謠不冷不熱地點頭,勉強算打了個招呼。
砰——
李海把手杖往地上一杵,冷聲道:“李清謠,我是你父親,你這是在用什麼態度和我說話!”
李清謠麵無表情道:“李清謠一介孤女,可不敢高攀李氏的家主。”
李海並不接她的話:“父親壽辰,你不打算表示什麼嗎?”
“你出走家族,我這個做父親的隻當你是孩子任性,但加入管理局,幫著和家族敵對的一方可就不是任性的範疇了。”
“清謠,你應該知道家族有多器重你,或許要求是很嚴苛,但從來沒有薄待過你什麼。如果你已經想清楚要繼續做這個少主,犯過的錯就終究要彌補。”
李清謠不想聽他廢話,從掛在輪椅一旁的包裡拿出一份詳細的資料遞出去。
“我好像沒有同意要回來,是你們一直求著我。我這次回來也隻是為了固魂的方法,用這個交換我想應該足夠了。”
李海翻動著那份資料,裡麵詳細地記錄著特遣隊的人員信息、訓練方式、資源儲備以及近來的任務計劃。
——真真假假混在一起,湊出了一份十分詳儘、看起來也非常真實的,李清謠用來“交易”的貨物。
“另外的部分呢?這隻有不到三分之一。”李海見李清謠話說得直白,直接堵死了她要回到家族這個可能性以後也不再裝下去。
“既然是交易,又是你們說找到了新的固魂方法我才抽空回來,那麼想要剩下的部分,當然是要拿我要的東西來換。”
李海冷笑,從那把象征著李氏最高的權力的雕工萬分複雜的厚重紫檀木椅子上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輪椅裡的李清謠。
他心情甚至有些愉快,不世出的天才又怎麼樣?先天不足、魂魄動蕩注定活不過22的短命鬼,一時硬氣和他作對,最後想活下去還不是要把他要的東西雙手奉上,就算撐著臉上的麵子本質上不也是回來求著他?
李清謠狀似十分不耐,卻又恰到好處地顯露出一點屈辱和急切。
“難不成李氏這麼一個大家族,也會用誆騙情報這種不入流的手段嗎?”
李海擺出一副慈祥麵孔,對著李清謠擺擺手。
“不急,今天終究是我的壽宴,你身為我的孩子,至少參加完這個宴會。”
他又笑:“今天各個大家族都來了,你也趁這個機會,見識一下咱們李氏身為第一世家這些年是如何才能統領玄學界的。這些事情本來早就該告訴你,誰知太多雜事,一拖就拖到了現在。”
李清謠總覺得李海那看似和藹的笑十分陰險,她隨著李海的動作再次到了宴會廳,此時廳內多出許多鋪好了純白色桌布的桌子,上麵擺上了法器、金銀珠寶、丹丸、符咒等物品,甚至還有許多大約是產權證書和合同一類的東西。
證書合同李清謠看不清楚,不知道具體的情況。但其餘的東西她卻能通過觀氣看懂——無一不是稀世珍品,有市無價。
她隱約覺得不對勁,突然看到那些桌子上或多或少都有幾張彩色的廉價玻璃糖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