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王江山走在街道上,突然聽見一陣嘎吱嘎吱的響聲,尋著聲音看去,發現一個無人的小院子裡有一把躺椅正在緩緩搖晃。
他走過去問:“有人嗎?”
院子的草叢裡響起一陣呻吟聲。
王江山推開籬笆,走進去說:“不好意思,我進來了!”
他走到院子的草叢伸出手去把草叢撥開,發現發出聲音的地方躺著一個人,這是一個以非常奇怪僵硬的姿勢卡在角落裡的老人。
“你好,需要幫忙嗎?”王江山不太確定對方的狀況。
“我找貓的時候扭了腰,”老人哼哼說,“我現在爬不起來,能不能請你把我挪到房間裡去?這裡太冷了!”
王江山就把老人挪到房間裡,老人似乎感覺好了一些,一時興起對他閒聊說:“前陣子,天上落下了一個流星,之後陣子裡就有笑聲傳出來,要我說,鎮子裡的笑聲,都是那個流星笑出來的!”
王江山隨口搭話說:“是嗎?那流星落在什麼地方了?”
老人仰著頭看向窗戶,眯著眼睛瞧了瞧天,對王江山指了個方向說:“就是那邊!”
王江山抬頭一看,那外麵是稻田的方向。
與此同時,天完全黑了下來,他聽見一陣笑聲傳來,老人興奮拍手說:“你也聽見了嗎?果然就是那邊傳來的吧?都是一樣的!”
王江山略一沉吟,分辨了一下笑聲的方向,又確認了一下流星落下的方向,點了點頭肯定說:“確實一樣。”
老人笑了兩聲,感覺口乾舌燥,王江山給他倒了一杯水,他喝了就睡著了。
王江山給他蓋了一床被子,轉身關上門,向著笑聲傳來的方向去,進入了一片茂盛的稻田。
田地沒有燈,所以漆黑一片。
土地有一種白天剛剛澆灌過清水的稀鬆濕軟,以至於每走一步都覺得鞋底在土壤裡陷進去一半,剩下那一半聽著濕漉漉的土壤發出喝飽了水嘔吐一樣的咕嚕嚕的聲音,抬起腳的時候,感覺每一縷泥巴都在用力抓著鞋子,不肯放開。
往前走一段路,再回頭一看,就發現地裡留下了深深的鞋印,隻是一瞬間的事,鞋印子旁邊的泥土吐出了褐色的漿水,把痕跡覆蓋了大半,乍一看,原地就隻剩下了,一團微微凹陷的坑和沒填滿的水。
越是往裡走,就越是能聞到一種從土壤深處冒出來的肥料的臭氣,很能讓人頭暈目眩。
在外麵看這些稻穀,隻是覺得長勢喜人,走進來一看才發現,這些稻穀普遍都有半人高,特殊的甚至比一個人還高,鬱鬱蔥蔥,恍惚間讓人以為置身在森林之中。
外麵的稻穀都是金黃色,看起來還讓人覺得安心,走到裡麵,那些金黃色的稻穀在夜裡居然散發出一種綠瑩瑩的幽光,像一群饑餓的野狼的眼睛,又像是漫山遍野散落一地的有輻射的礦石。
說好聽一點,也許像夜明珠,說不好聽了,這些稻穀完全像是感染了魔氣,已經是受了汙染的植物,不能再吃了。
最重要的是,王江山從這裡路過的時候,那些稻穀本來麵朝前方,卻漸漸向他轉了個方向。
他是向稻田深處走的,走進去一回頭,就看見這些稻穀齊刷刷向著他,方向和他來時已經完全相反,微微搖晃著,像是和他打招呼。
可他現在站在這裡,並沒有繼續往前走,感覺不到一絲風,本身也沒有帶起任何的風,這些稻穀卻在搖晃,顯然不是因為風,而是因為本身。
他注視著這些稻穀,豐滿的稻穀的搖晃幅度越來越大,糧食的果實也越來越大,表麵那層皮越來越薄,好像隨時都會炸開,出現了青筋一樣的紋路,有種令人心驚動魄的詭異美感。
王江山往後退了一步,目之所及的遠處的稻穀停止了搖晃,近處的稻穀的搖晃的幅度削弱了,像一個剛剛睡醒的人,還找不清方向。
謹慎起見,王江山試探了一下最近的稻穀,他回到了剛才的位置上,不出意外,和他隻有一步之遙的稻穀,突然仿佛遇到了巨型龍卷風一般劇烈搖晃起來,爆炸似的發出砰砰聲,懸掛在半空中的稻穀裂開了。
最外的薄薄的那層皮,像一朵炸開的花,在夜色下,幾乎透明,掉出來的稻穀落在地上,每一個都像是在半空中就膨脹了,落在地麵已經有一個拳頭那麼大,綠油油的,像一顆剛剛剝了皮的人頭,很是畸形。
巨大的形狀放大了那種畸形,讓人看一眼就覺得惡心。
王江山一麵想離開一麵想看看之後還會發生什麼,略一思索後站在了原地,落在地上的稻穀,又是砰的一聲,和人頭一樣大了,接觸地麵的部分長出了密密麻麻的白色的觸須一樣的根係,甚至在嘰裡咕嚕的聲音裡,開始往下紮根。
果實上方出現了扭曲的笑臉,是兒童簡筆畫裡麵那種,隻需要三筆就能畫出來的笑臉。
如果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一塊普通的地麵上看見這種笑臉,那是值得高興的,但在一個陰森森的,幾乎見不到光的田地,完全沒辦法湊成圓形的扭曲的果實頭上,看見這種東西,隻會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王江山聞到越來越濃鬱的臭味,感覺自己的眼睛都快被熏得看不清楚,隻好儘快轉身離開,但在走之前,他掏出他的刀把那塊果實的笑臉削了一部分。
果實一下子發出尖銳的慘叫聲,傷口噴湧出了粘稠的綠色液體,惡臭更加濃鬱,王江山加快腳步,跑進了稻田的更深處。
他手裡握著刀,刀尖上還掛著剛剛削下來的果實的頭頂,頭頂上的笑臉已經變成了哭臉,眼睛惡狠狠瞪著他,逐漸從簡筆畫變成了,寫實風。
因為王江山真的看見兩隻眼睛從那塊果實長了出來,那兩隻眼睛不僅死死看著他,而且,後麵有一條白色的根係,柔軟而細長,像一條靈活的蛇,或者帶子,吊著那兩隻眼睛,那兩隻眼睛就順著他的刀,要向他的手爬過來。
鋒利的刀刃割開了那白色的東西,裡麵流出鮮紅的液體,有一股腐爛的血腥味。
王江山連忙把刀尖上的東西甩了出去,白色的帶子緊緊纏住了刀,很快就變成了厚厚的一團,簡直像是受傷者傷口處的繃帶。
王江山眼看沒辦法把東西甩出去,就把刀收到麵前,把刀尖上那厚厚的一團果實狠狠踩了下去,泥漿實在是太多了,一陣一陣發出噗嘰噗嘰的聲音,果實的嘴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被灌了一口泥水。
緊接著地底下傳來嘔吐的聲音。
王江山在周圍找了一塊石頭,把刀架在上麵,開始磨刀,刀麵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某種堅韌的動物的皮被磨破了,刀尖上的東西撞到石頭的時候又發出一聲慘叫,噗嘰一聲落在了地麵上,很快就變成一團黑黢黢的東西。
看起來像石頭一樣,但是比石頭更黑,王江山試著踩了一腳過去,那東西發出哢嚓一聲就碎了,王江山挪開腳,仔細一看,地麵上隻有一團黑黑的灰。
周圍的泥漿很快湧過來,把那團灰吞了。
這時候不遠處傳來一絲光,王江山抬頭一看,看見一座小木屋,走了過去,在小木屋的院子裡,發現了一個坑,坑裡是空的。
一個小女孩蹲在旁邊問:“你想找什麼?”
“流星,”王江山看著女孩,“前陣子你有看見流星落下來嗎?”
女孩點頭指著坑說:“掉在裡麵了。”
“怎麼沒有呢?”王江山又看了一眼坑。
女孩笑道:“星星和我捉迷藏,當然不在裡麵!”
“捉迷藏的範圍在你家?”王江山試探著問。
女孩用力點頭:“星星說了,落在我家,就和我家裡的人捉迷藏,彆人都不行,因為彆人沒有被選中。”
“你家裡人呢?”王江山皺了皺眉。
“閣樓。”小女孩指了一下木屋的頂端。
閣樓裡傳出一陣奇怪的聲音。
王江山若有所思:“我想找星星,我可以在你家找找嗎?”
小女孩怒道:“不行!星星的捉迷藏遊戲沒有邀請你,你不能參加!你不是我的家人!我不允許你在我家亂找!客人隻能待在客人應該在的地方!聽見沒有?”
王江山道歉說:“我知道了,我不找了,那還有什麼辦法能見到星星呢?”
女孩冷哼一聲:“五天之後,星星要回家,如果,你想看見星星,可以在五天後到我家來。”
“那我五天之後再來?”王江山試探著問。
“你今天從這裡出去,”女孩似笑非笑說,“明天要是不來,後天就找不到這個屋子了,除非你像我一樣,一直待在這。五天之後再來,是不可能的事。”
王江山故作苦惱,求助:“這可怎麼辦?我真的很想看見星星!幫幫忙吧?”
女孩昂頭:“我允許你每天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