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淩一直覺得自己一個小院,就像是帶著一群孩子過家家。
小院兩名成年人就是他的奶娘常家夫婦,剩下兩個孩子,大一點的來福十四歲,小的常威八歲。
認真算起來還有個更小的,常禾三歲。
這一屋子人裡,也就來福認得幾個字,能夠管管賬。
趙淩也是聽之任之,畢竟他才三歲,很多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算了。
好在他們都算恪守本分,也可能是他這個小院裡家徒四壁沒什麼好搗騰的餘地。
顯然,他大哥趙辰那兒好東西多,下人們可操作的空間就很大,膽子更大。
搬走才一下午的東西,仗著沒把清單一起帶走,就能隨便拿了嗎?
趙辰的臉色漲得通紅,感覺這輩子都沒這麼丟臉過,氣到最後大叫一聲:“娘!”
果然,萬法歸宗。
遇到困難叫媽媽,媽媽是無敵的。
趙王氏本來就派了人在附近觀察趙辰和趙淩的表現,見到這樣的情況,不等趙辰喊媽,已經有小丫鬟飛奔去告知主母。
趙家再怎麼大,那也隻是比起一般的住家。
趙王氏沒一會兒就到了,立刻把趙淩和趙辰的院子一起派人圍了起來,又讓人把趙辰院裡的下人全都清點過,不在的全都找到控製起來。
沒一會兒,家中大小管事、賬房齊聚。
趙辰這裡的丟失的東西,一目了然都在地上。
太後賞賜的東西雖然多,但說白了都是一些小孩子用的漂亮珠子、布料,還有一些文房。
布料在趙王氏那裡。
這麼珍貴的料子,她哪怕自己不能穿,也得盯著裁縫做。
其中數量最多的,還是兒童玩具。
剛才趙辰和趙淩對賬的時候,對得比較粗,在發現少了金銀珠寶之後,就已經炸毛了。
等這會兒賬房一核對,發現樣樣都少。
還好東西“丟”的時間不長,趙辰的院子一圍,派人一搜,就全都搜了出來。
東西隻多不少。
除了趙淩的東西之外,更多的是趙辰的東西。
趙淩是一點都不意外,畢竟小偷的膽子不是一天練出來的。
他早就看出來了,他這個大哥不行。
他啃爹還能啃幾年,將來想啃他大哥,那是想都不要想。
他大哥不來啃他就不錯了。
哦,應該不至於。
畢竟他隻是個庶子,趙王氏嫡出的兒子還有個五歲的趙縉。
他由衷地期望兩個哥哥能爭氣點。
出了這樣的事情,趙王氏的低氣壓可想而知。
她說話還是平平靜靜:“趙喜,把這些人的賣身契找出來,送去牙行,另外挑些聽話的。”
本來就惶惶不安的仆人們一聽,頓時軟倒在地,拚命給趙王氏磕頭:“夫人,您繞了奴婢吧。奴再也不敢了!”
像他們這樣犯事被主家發賣的,肯定不會有什麼好去處。
聰明點的給趙辰磕頭:“大郎!大郎我可是你奶兄啊大郎!您幫我求求情吧大郎!”
這個嚎得最大聲,連趙淩都不由得看過去一眼。
謔喲,連奶兄都參與進來了,說不定還是帶頭手腳不乾淨的呢。
要知道奶兄這個角色,在家裡的地位是很不一樣的。
人常說一奶同胞,奶兄弟肯定不能和同胞兄弟相比,但比起普通下人要體麵很多,大部分還是良家子。
像趙淩的奶娘常娘子一家就是趙家的雇工,不是簽了賣身契的“財產”。
趙淩對其它幾個兄弟姐妹院子裡的人不了解,倒是看那個抱著趙辰大腿,哭得鼻涕眼淚一大把的小廝印象深刻。
之前來他院子裡搶東西的時候,就屬他最像個狗奴才。
趙辰一個小孩子,一聽自己的奶兄這麼跪著哭著求他,頓時就心軟了,剛想看開口,對上趙王氏掃過來的冷厲眼神,腿一軟,差點直接就跪下了。
趙淩倒是看到一個高大清俊長得十分帥氣的男人走了過來,趕緊小跑兩步過去:“爹。”
男人還沒換掉官服,皮膚白皙,氣質溫文爾雅,濃眉大眼五官端正到不能再端正,就衝著這賣相,就能想到數年前的探花郎是多麼的耀眼。
過氣探花郎老爹在家裡十分沒地位,彎腰小聲問:“四兒,怎麼了這是?”
趙淩就說:“大哥還我東西,東西被偷辣~”
三歲小孩兒眨巴著眼睛,仰頭看著老……一點兒都不老的父親,很自然地被抱起來,視線一下就拔高了許多。
嗯,視野開闊。
他看看老爹的肩膀,有點想騎在老爹肩膀上,更上一層樓。
可惜不能。
等他再大一點兒,就讓人在小院加蓋一間小平房,到時候站屋頂上。
算了,站了好一會兒了,累了。
趙王氏見到趙驊過來,隻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說什麼。
趙驊也不說。
他對家裡的這些家務事從來不管。
趙辰的這個奶兄還真的是家生子。
本來趙王氏想著的是,趙辰的這個奶兄陪著趙辰當個伴讀,一樣跟著讀書習字,要是有天分的,將來就改了良籍,讓他去科考也好,或者給趙辰當個門吏也好,多少是個助力;要是再差一點,那就放出去給趙辰打理一些田產商鋪。
這樣的出路,比起一般在家中當一個像趙喜這樣的大管家,那要好上不知道多少。
隻是她打算的好,架不住人家打算得更好。
才九歲啊,就敢偷雞摸狗,還敢給趙辰下眼藥!
聽聽說的是什麼話?
在趙王氏眼中,趙辰的奶兄賣身契都在自己手裡,是自家的財產,身為奴仆,儘心儘力伺候主家是本分。他竟然還覺得自己做些本分事情是對趙辰好?
趙辰攝於母親的眼神不敢開口求情。
他的奶兄沒有第二個下場,全家都一起被趙喜綁走。
趙辰不解,囁嚅:“娘,罰他一人就罷了,為何還要把奶娘一家都發賣了?”
趙王氏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偷這許多東西,你當他們一家都不知情?你等著吧,這一家子外頭肯定置辦好了產業。”
她還想等管家和賬房去查清楚這一家子到底有多少東西。
趙驊的肚子叫了一聲,說道:“四兒餓了,還是先用晚膳吧?”
趙淩無語地看了一眼老爹。
好叭,他也確實有點餓了。
趙王氏就把自己身邊管事的許娘子留了下來,盯著後續的事情。
晚膳沒什麼好東西。
大冬天的,神都地處北方,冬天寒冷,新鮮蔬菜基本隻有窖藏的白菜蘿卜,另外就是各種醃菜、菜乾。
飯碗裡少少的綠色,是蘿卜湯裡的一點大蒜葉。
另外就是一小碗白菜燉肉,一碗二米飯。
剩下的熱鬨,用趙淩的話來說叫西八國宴,泡菜開會。
趙淩不愛吃醃菜泡菜,他的小飯桌前就沒有那些。
趙淩吃飯不用下人喂,自己安安靜靜地吃。
不像五歲的三哥和三歲的五妹還得坐在奶娘腿上,像個小鳥一樣等著投喂。
七歲的二姐已經像個大姑娘一樣,由婢女給她布菜,吃飯小口小口猶如數珍珠。
趙淩看著都替她累。
當然,這在現在的人看來,叫富貴。
趙王氏、趙驊和趙辰吃飯也是這樣的。
像趙淩這樣吃飯不用人伺候的,屬於山豬吃不了細糠。
趙淩不管,真要這麼吃飯,一頓飯下來飯菜都冷了,本來就不怎麼好吃的飯菜,不是更加難吃?
一頓飯吃完,父母顯然沒有留著他開家庭會議的意思,讓等候在邊上的常娘子把趙淩帶回去。
常娘子趕緊抱著趙淩出門。
趙淩一出門就要下地自己走。
常娘子已經習慣了,把他放下,牽著他的手慢慢走:“四郎走慢點,小心路滑。”
“嗯。”趙淩走得很穩重,布鞋底本就不怎麼防滑。
回到自己的小院裡,天色還有點光亮,常娘子就著急忙慌地給他洗漱。
今天因為趙辰那檔子突發事件,吃飯什麼的都比平時晚。
等趙淩收拾完,常娘子把他往床上抱。
常娘子自己還沒吃飯洗漱,伺候完趙淩,就自己忙去了。
小院裡的剩下的人都在小廚房吃飯。
拿回來的食物在灶上溫著,倒是不冷。
他們的菜色其實也是蘿卜白菜,沒有肉,還有一碟子醃菜。主食是粗糧飯,攙了一些放在小灶上隔水燉了一天已經酥爛的豆子。
他們急急吃完飯,洗漱完,天就已經完全黑了。
常娘子點著油燈,把碗盤洗乾淨。
常大力和常威去趙淩房裡,輕手輕腳從一個架子上拿一大盤牧草,出了門後,來福在一旁點著火把去看羊圈裡的兩頭羊,並投喂今天最後一頓草。
牧草長得有十來寸高,鮮嫩無比,冬日裡看著尤為喜人。
常大力忍不住叼一根在嘴裡麵嚼。
他兒子常威見了,就說:“阿爹,你又跟羊兒搶食吃,明兒個我告訴四郎。”
常大力憨厚地笑笑:“以後不了。”他看著母羊帶著小羊沒有什麼異常,就關上羊圈的門,帶著兒子出去,小聲感慨,“你說貴人家的孩子就是懂得多。我們家狗蛋……”
“常禾!”常威糾正。
“哦,常禾比四郎還大一個月呢,現在自己吃飯都不利索。”更彆說像四郎這樣還能在冬日裡種牧草了。
四郎不止種了牧草,種了大蒜,還種了蘿卜苗和白菜苗。
他剛才瞧著菜苗長得十分不錯,明天應該能給四郎撿上一盤。
菜苗確實長得好,趙淩轉天就帶上了菜苗,去宮裡給太後拍馬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