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病(1 / 1)

竊鉤 瀟方方 4012 字 3個月前

折騰了這些時日,天已經漸漸黑了。

到了該入睡的時間,穆安卻久久沒有睡意。

她越想越覺得,即便自己真的向皇帝揭發貴妃的侄兒,皇帝也是不會信的。

太後應該也清楚這點。

隻是這是眼下她向太後表忠心的好機會,而陛下也會因此更加厭惡她。

夜裡,穆安察覺到身體逐漸燥熱。

她微微皺起眉頭,頭昏腦漲,心跳急促,好像全身的熱氣都聚集在胸口,無法散去。

額頭的汗水越積越多,仿佛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穆安知道自己這是發了高熱,她艱難地起身抬起手,將床頭的花瓶掃落到地上。

花瓶碎裂在地,在夜色中發出醒神的響聲。

不一會兒便傳來開門聲,妙環推開門,小心翼翼地喚她:“娘娘。”

穆安沒有力氣回答,隻是低低地呻吟了一聲,渾身的力氣幾乎被燒得抽離體內,隻剩下灼熱的痛感。

妙環看到她額頭上的汗珠滾落,臉色煞白,也是嚇了一跳,她快步走到床前,伸手探了探床上人的額頭。

“娘娘發燒了,奴婢去找太醫。”妙環說罷,就忙急忙慌地跑開了。

不一會兒春棠和滿宮大大小小的宮人都候在一旁,春棠將屋內的燭火點燃又打濕了帕子覆在穆安額頭,又輕輕地擦拭她的臉龐。

穆安粗重地喘息著,一一掃過屋內的人,卻沒有見到景玉。

她中的是箭傷,雖說箭上無毒,可眼下發燒必定不是好事。

她難耐地忍著,等過了許久,妙環才帶著太醫匆匆趕來。

太醫見到她的臉色似是吃了一驚,立刻在她的頭部幾處穴位施針,穆安疼得直皺眉頭。

“我如何了?”穆安撐著眼皮盯著正在為她把脈的太醫。

“娘娘、娘娘這是受了外傷,傷了元氣,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讓燒退下。”

穆安閉了閉眼,小聲問道:“可會有性命之憂?”

太醫頓了頓,“應當無礙。”

穆安淺笑,知道這是大夫一貫用的寬慰話。

今夜注定是個不眠夜了,外頭的雪已經化得差不多了,妙環去尋了不少雪水用帕子浸濕了來給穆安降溫。

穆安感受著渾身的難耐,有些憂心自己會不會就這樣交代在這裡了。

藥熬好後,端著藥進來的卻是王貞妃。她穿戴整齊,妝容精致,並不像是夜裡匆匆趕來。

“貞妃姐姐?”穆安見了來人,難掩自己的詫異。

王貞妃笑笑,小勺舀起藥喂到穆安嘴邊,對一旁伺候的下人道:“你們先下去,我與怡妃有話要說。”

“這麼晚了,怎麼驚動了姐姐。”穆安眉頭微蹙,看向眼前人。

勺子磕在瓷碗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妹妹因我受累,我自然是要來看看的。”

穆安聞言十分不解,順著貞妃的動作飲下藥。

“我的五公主隻比你小一歲,說起來我的年紀都能給你當娘了。”貞妃邊說邊替她撩起垂下來的碎發,“妹妹與儀妃都是好樣貌,想必你們的母親也是生得極美。”

穆安不語,她已經對母親的相貌沒有印象了,隻是聽竇懷說,穆錦長得最像母親。

貞妃一勺一勺地喂著穆安喝藥,語氣不疾不徐,“我今天白日裡在你的香爐裡加了東西才害你重病一場。”

穆安聞言閉緊了嘴唇。

貞妃也將藥碗放下,“無論太後讓你做什麼你都彆做,就這樣先好好地病一場吧,太醫看不出什麼的。”

“貞妃姐姐……”一時間穆安的腦海中閃過無數個念頭。

“我叫王蘊芝。”貞妃笑得嫻靜溫和,糾正了穆安的稱呼。

“蘊芝姐姐……”穆安心中掀起一陣沒由的慌亂。

貞妃等到一直將手中藥悉數喂儘了才道:“那日你來我宮中午寐,燃的香叫黃粱夢。”

穆安立刻想到她初次去拜見太後那天在貞妃宮中小睡了一會兒,夢見了自己到了天宮,一條金龍從她身體穿過。

“抱歉,我趁你睡著了無意識時一一盼問了你的夢境。”

穆安很是詫異,貞妃居然懂得探夢之術,怪不得她與自己相處時總有一些古怪。

“我知你不是池中物,這是夢也是你命數。我無力,但希望你可以儘全力去爭一爭,雖是弱女子,可未必會輸。”

“隻希望若有一天,你能替我護好五公主。”

燭火映得貞妃的眸子隱隱發亮,穆安得腦子被燒得暈乎乎的,心中有話卻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貞妃沒有等穆安開口,替她掖好被角,又朝她一笑,“我走了,你好好睡幾天。”

她的聲音溫和有力,又很快消失了。

穆安躺在床上,目送著貞妃離開。

貞妃突然到訪又對她說了這樣一番話著實奇怪,她心頭泛起一陣難過。可很快就沒有心思思考這麼多了,穆安渾身無力,傷口的疼痛混合著高燒叫她每呼出一口氣都是滾燙的。

正燒到暈頭轉向時,一個人輕輕將她扶坐起來,穆安渾身乏力,隻能依靠他的支撐。景玉溫柔地將她的背部支撐好,又將一碗熱水替到她嘴邊。

“你剛才去哪了?”穆安看向景玉,目光卻無法聚焦在對方臉上,她的聲音有氣無力,連眼皮也無力睜開。

“睡得太死了,不知道你病成這樣。”

景玉的話語透著關切,穆安卻是不信他的說辭,這小子一定是又背著她去做什麼了。

“你總是什麼事都不告訴我。”穆安有幾分委屈。

“我沒有。”景玉生硬地反駁。

“大姐姐、二姐姐還有竇懷,還有你,你們都是這樣,以為這樣就能保護我。現在好了,我被困在宮裡,什麼都要我自己猜,我很累的。”

景玉似是笑了一下,又替她換下了額頭上方巾。

見穆安不再說話了,他默默地站在床邊,見她終於陷入沉睡才輕手輕腳地離開。

等到第二日,穆安的燒依舊沒有退下來,吃了藥也不見好,但還好沒有前夜那樣滾燙了。

她整個人燒得有些暈乎乎,一整日除了吃藥便是昏睡,食物隻能吃的下一些清粥。

又過了一日,依然是沒有退燒,來請脈的太醫也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汗珠。

穆安雖是渾身難受,可知道了自己高熱不退是王貞妃的手筆,自己沒有性命之憂,心裡倒是寬慰了許多。

太醫重新寫了方子,囑咐了人去煎。

“娘娘可是為了救陛下才受的傷,若是治不好,你有幾條命來抵。”春棠見著穆安這個樣子心中十分焦急。

太醫聞言寫方子的手一抖,留下好大一個墨點。

“怡妃娘娘隻要高燒能退下來,就應該無礙了。”太醫聲音微弱,似乎也是沒把握。

穆安燒了這些時日,如今嗓子也啞得說不出話來。

她這幅樣子是離不了人的,小小一個寢殿如今候了一排伺候的人。穆安從小就不習慣這麼多人伺候,可她現在連開口讓她們下去都出不了聲。

“貴妃娘娘來了。”一個小宮女慌慌張張跑進來通傳。

屋裡的人一下子更多了。

聞言春棠將穆安的枕頭墊高,讓她可以將頭仰起,穆安卻是心煩,大病一場方才明白身體上的痛苦才是最致命的。

首先是人人好好的,再談其他。

“妹妹如何了?”趙貴妃人未到,話先至。她主理後宮,於情於理都該來看看穆安的。

穆安張張嘴,又擺擺手,示意自己說不出話來,這是發燒人的常見症狀。

“太醫怎麼說?”趙貴妃又問。

妙環答:“太醫新開了方子,說是隻要燒能退下來,人就沒有大礙了。”

貴妃皺了皺眉頭,又伸手在穆安額頭上試了試溫度,“陛下來看過了嗎?”

妙環搖搖頭。

聞言貴妃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替穆安掖了掖被角,忙不迭來了一句,“我去請陛下來。”

說完就要走。

穆安一聽到這話頓時瞪大了眼睛,即便渾身無力還是一把拽住了趙貴妃的手。

她嗓子說不出話,卻盯著趙貴妃,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趙貴妃不會以為她替陛下擋箭是出於愛慕,還自己腦補出了一場癡情女子薄情郎的戲碼吧。

貴妃見她這般反應,連忙說自己不去了,穆安才放心地將手鬆開。

一旁的宮女端來了茶水,趙貴妃看了看穆安,見她這裡似乎幫不上什麼忙,便猶豫了片刻,最終隻簡短叮囑了幾句,準備離開。

她剛轉身,一個穆安從未見過的宮女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低聲在趙貴妃耳畔耳語了幾句。

趙貴妃聽罷,竟踉蹌了一下,臉色微變。她隨即不顧儀禮,匆匆快步離開了。

穆安見此,也不由得好奇那個宮女說了什麼讓趙貴妃如此慌張。

她擺擺手,指望著滿屋的人有一個能懂她的意思。

一個剛剛站在趙貴妃身後不遠處的內侍與穆安對上了視線,他恭敬地行了一禮,稍作停頓,才低聲開口:“奴剛剛好像聽到她說,貞妃王氏,今早薨逝了。”

穆安瞠目欲裂,心頭一震,仿佛被雷霆擊中,幾乎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