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1 / 1)

竊鉤 瀟方方 4191 字 3個月前

沒想到在這個時候遇見召國皇帝。

這條路是往貴妃宮中去的,想必皇帝是一下早朝便準備去見貴妃了,趙貴妃當真是深受寵愛。

穆安將頭低埋,看起來像一隻溫順又楚楚可憐的小白兔。

一隻有些粗糙的大手托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抬起。

“你是昨日入宮的?見過九皇子了嗎?”皇帝的聲音低沉而威嚴。

察覺到對方在打量自己,穆安不敢抬眼,小聲道:“妾昨日入宮,方才去拜會了貴妃娘娘,也見了九皇子。”

皇帝點點頭,“你是九皇子的姨母,常去看望也是應該的。”

“是。”

“朕晚些時候會來看你。”

“是。”

穆安躬身行禮,所幸皇帝隻是客套了幾句便離開了,穆安鬆了口氣。

耽擱了些時間,也不知還能不能尋到那個內侍。穆安初到宮廷,這些地方根本不熟悉,雪天路滑,她隻能邊走邊碰碰運氣。

“奴參見娘娘。”

一個身影徑直從假山後閃出,正是景玉。

突然出現的人影嚇了穆安好大一跳。她看著眼前這個對她垂首行禮的人,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景玉的身形顫了顫,又道:“奴想著娘娘是在找奴,驚著娘娘了,奴該死。”

穆安四下望了望,確定了附近並沒有人。

穆安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有些卑微的內侍。

方才她在皇帝麵前也是這般做小伏低,又想到那天她撞見景玉懲處下屬時威風凜凜的模樣,如今她不說話,對方也隻是一味恭順地立在一旁。

權力真是個好東西。

“我是高華殿的怡妃,初到宮廷一時迷路了,你為我引路吧。”

“是。”

穆安跟在景玉身後,想起那日宮宴這個人為自己引路的情形,那時她以為自己即將去赴死。

“九皇子百日宴上,也是你為我引路的。”穆安舊事重提。

“為貴人解憂,是奴的福氣。”

“那日我不慎摔倒在一個侍酒的內侍身上,害他受了罰,你可知他是誰?我想補償他。”穆安試探著問道,她尚不清楚那杯酒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聞言景玉隻是一味向前走,對穆安的問題充耳不聞。

穆安跟在景玉身後,覺得對方連脊背都挺直了不少。見對方默不作聲,知他一定是知道些什麼,穆安反而心裡平靜了不少。

兩人一路回到高華殿。

見景玉依然沒有答話的意思,穆安眼中含淚,反而朝著這個不同尋常的內侍躬躬身,“初到後宮,我實在害怕,大人可願幫我?”

“娘娘說笑了,為娘娘分憂是奴的分內之事。”景玉連忙後退著行了個大禮,這回倒是答得快。

穆安抿緊了嘴唇,兩人便相顧無言就這麼僵持著。

片刻後,空中飄起了小雪,景玉忽的抬頭望了望高華殿的匾額,見到白雪紛紛又將目光停留在穆安身上,兩人終於有了第一次對視。

景玉勾了勾嘴角,以一種極為淡漠的語氣說道:“奴從前受過儀妃娘娘恩惠,大恩大德自然是要報答的。”

見對方鬆了口,穆安擠出一滴淚掛在頰邊繼續道,“我如今家破人亡,這宮中唯一可以信任托付之人隻有大人了。”

見到穆安滿臉的凝重,景玉忍不住勾起嘴角,“儀妃娘娘懸梁自儘,隻留有遺書說望陛下念及骨肉親情,照護好九皇子。”

“我與儀妃娘娘交情不深,但知娘娘最大的心願是家人平安,貴人既然已經入局,知道的越少越安全,也不枉顧儀妃娘娘的惦念。”

聞言穆安有些不悅,姐姐不甘心做一隻裝點召國後宮的籠中鳥,她又豈能不爭一爭。

穆安深呼一口氣問道:“究竟是何人要害姐姐?”

景玉笑而不答,反而道:“但依奴之見,貴人並不是儀妃娘娘口中那個單純到禁不起風霜的小妹妹。”

“想在宮中生存,隻能倚仗自己,旁人是靠不住的。”

穆安拭淚的手一頓,她見過這個人的狠辣,險些以為對方看出了自己的偽裝,隨即又擺出一副迷茫的樣子看向對方。

“奴本欲尋機會來找貴人細談,隻是沒想到貴人先找到奴了。隻是現下宮中人多眼雜,恕奴不能詳說。”

穆安不知這個內侍到底知道多少東西,但她無奈地察覺到景玉是她現下在宮中唯一可以交付一絲信任的人。

“我上次還沒有告訴你我的名字。”穆安緩步先前,拉進了兩人的距離,她的語氣中帶著幾分懇切,“我叫穆安,從今後便倚仗大人相助了。”

景玉雙手交疊於胸前,微微躬身道:“奴遵命。”

這個人說話就是這般密不透風。

與景玉分彆後,穆安回到了寢殿。她現在有了足夠的時間來打量這座華美的殿宇,穆安將屋內每一處細節都細細檢查了,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穆安累得坐下,她仰頭看向房梁,大姐姐是懸梁自儘,民間稱死人的冤魂會寄生房梁上經久不散。穆安有些懷念在郡主府的日子了,又想到穆錦和竇懷,山遙路遠不知相見是何年。

“娘娘,少府來為各宮送貢緞了。”甘兒邊說邊領進來一群捧著綢緞的宮人。

“放在案上吧。”穆安隨手一指並不想理會。

宮人一一將綢緞放好,卻不急著出去。

“這匹月光緞最是珍貴,裁製成衣裳漂亮極了,請娘娘過目。”說話人是與穆安有過一麵之緣的曹大人。

臨走之時,他又深深看了眼穆安。

穆安本能地有些詫異,等人一走,她掀開那匹月光緞。

隻見綢緞下藏著一張字條:

“請婚折子已入勤政殿。”

穆安皺起眉,請婚?

那日她提出入廣王府,宣璨同意了,可沒想到他真的遞了請婚的折子給陛下。她明明已經被封妃,廣王府的消息就這麼不靈通嗎!

穆安心煩意亂地將字條揉成一團扔進火爐裡,看著它被大火燒儘。

現下她不能激起召國皇帝任何的不信任,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道折子被發現。

穆安在原地不安地在走來走去,最後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叫來了甘兒。

“你吩咐人煮一碗甜粥,我們稍後去勤政殿。”

大臣遞的折子會送入勤政殿由皇帝統一批閱。宣璨能這樣明目張膽地給她遞消息,皇帝後宮中一定有不少他的內應。

這樣的麻煩既然給自己遞消息,就說明他解決不了,可見宣璨的內應也沒有到了手眼通天的地步。

穆安走得極快,捧著食盒的甘兒緊緊她身後,步履有些艱難。

兩人到了勤政殿,穆安深吸一口氣,正欲去稟告守門的內侍。

“陛下正在午睡,怡妃娘娘所來是有何事?”

她尚未開口,從一旁鑽出的景玉搶先一步問話。

隻見景玉頭戴官帽,臂彎處搭著一把拂塵,他換下了上午時穿的純黑外袍,現在的服裝是帶著刺繡的大袖長裳,連腰帶也是鑲了玉的,看起來十分氣派。

穆安有些驚訝,她不知景玉竟然是禦前伺候的內侍。

“我為陛下做了一碗甜粥,想著天寒飲用最為不錯。”穆安從甘兒手中接過食盒,蹙著眉看向景玉,“借一步說話。”

“怎麼了?”到了稍遠一點地方,景玉忙問。

“殿裡有一封奏折,不能讓皇帝看到。”

景玉點點頭,若有所思,“是廣王府上的?”

“你怎麼知道?”穆安難掩驚訝地看向景玉。

景玉微微一笑,“陛下這才剛剛睡下,恐怕還有些日子才會醒,天寒地凍娘娘請回吧,娘娘的心意奴會代為傳達的。”

景玉又朝她點點頭,穆安有些不放心,可事已至此確實沒有彆的方法了。

對方是禦前的內侍,現在接近皇帝可比她容易得多。

臨走之時,穆安又回頭望了一眼,見景玉立於高台之上,臉頰因為寒冷泛起微紅,見她看過來了,朝她頷首閉目。

回到寢殿,穆安忍不住去想若是景玉失敗了她該當如何?召國皇帝多疑,一口咬定她並不認識廣王,一切都是廣王的意思,對方未必會信。

懷疑這種事一旦起了苗頭就隻會愈演愈烈。

她想到那日她匆匆帶著穆錦出逃結果撞上宣璨,她當時以為入廣王府是個機會沒想到給今日惹了個麻煩。穆安捏了捏眉心,告訴自己,吃一塹長一智,日後不許這麼衝動了。

一直等到日薄西山,穆安心知不太可能這麼快等到事成的消息,但是心卻漸漸平靜下來。

用過晚膳,穆安坐在銅鏡前將自己的首飾一一除去,一天下來,她已經有些適應怡妃這個身份了。

纖細的手指在一排排精美的發飾前拂過。

穆安拿起其中的一隻純金掐絲梅花發釵,花瓣做得栩栩如生,還有寶石作為鑲嵌,好看極了,正是宮宴那日大姐姐送的那支。

想到那日景玉突然拿著金釵出現……鬼使神差的,穆安把玩起這支金釵,屋內燭火通明,穆安立刻注意到這發釵的釵身上有一道裂痕。

穆安輕輕一擰,釵身竟然被卸下,裡麵赫然藏著一張紙條。

穆安心如擂鼓,手忙腳亂地尋來耳環,用細針小心翼翼地將紙條挑出。

小小一張紙條,如今發皺得厲害,上麵密密麻麻寫了許多小字……

不知過了多久,穆安才將小字細細讀完。字條被扔入火爐化為灰燼,好像本就不曾出現。

穆安仰麵躺在床上,她從前以為晟國皇室隻剩下她們這些弱女子,如今方知原來她十六年前京城淪陷時死在亂軍中的堂兄現下在北楚,並且召國的二皇子宣璨多年來一直和北楚有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