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初曉,煙火氣便在小城上空氤氳開來。
叮叮咚咚的小攤開攤聲,車輛駛過聲,少年少女背著書包嬉鬨的輕快腳步聲賦予小城鮮活的生命力。
離鬨區有一段距離的林家彆墅也罕見的熱鬨起來。
傭人上上下下的忙活著,司機停在彆墅門口等待。
二樓的主人房,牆上被亂七八糟的貼著各種漫威角色的海報,床頭放著叮當貓的模型,圓圓的腦袋衝每個進房間的人露著神氣的笑。
林灼棠因為昨天過度回憶夢境而頭暈,從回到家睡到了現在。
少女呈大字型的躺在柔軟的床上,空調呼呼的吹著,輕柔的空調被裹著,睡得那叫一個天昏地暗。
吳嬸站在門口,無奈的看著響了無數次的鬨鐘這次終於被少女無情的一掌揮落床底,連地毯都救不回來,徹底罷工了,最終還是決定出手。
林灼棠在腦子一片混沌的情況下被吳嬸半拖半摟的完成穿衣,刷牙,洗漱一係列活動之後,終於慢慢轉醒,但腦袋還是死死耷拉在吳嬸肩上。
吳嬸察覺到肩上的小人還想要偷懶睡上一會後,連忙將剛用過的濕毛巾再擦了一遍她的臉,好笑道:“小姐可不是小孩兒了,一米七的大姑娘了,要是還像以前那樣,吳嬸的老腰不用要嘍。”
邊說著還裝樣子的呻吟幾聲,做足了腰痛的模樣。
肩上一直睜不開眼的少女白皙的臉上暈開可疑的紅色,長長的睫毛抖了兩下,終於是直起了腰,欲蓋彌彰的打了個哈欠,半眯著眼聲音含糊的說:“吳嬸,早啊——我怎麼在這,欸,怎麼我的鬨鐘沒響嗎?”
吳嬸掩著嘴偷笑,附和:“對對對,小姐的鬨鐘不知道怎麼回事遲遲不響,我隻能自作主張將小姐叫醒。”
邊說著邊把林灼棠往一樓的餐桌牽,麻利的將早早打包好的早餐妥帖的放到少女的書包裡,細細囑托今天上學要注意的各種事情,但因為時間緊迫,不得不草草講完,將少女送上車。
路上,司機一頓操作,爭分奪秒的開啟□□飛車之後,昏昏欲睡的少女終於被送到校門口的.
她睜著困頓的眼睛看了眼手機的時間——9:00。。。。
少女扶額歎了口氣,徹底放棄掙紮,拖著腳步不緊不慢往昨天記憶中的教室走去,青色的掛耳染隨著微風浮動,透著一股懶洋洋的氣息。
少女邊走邊劃拉著手中的手機,很快找到了老林昨天發的信息,跳過前麵一大串說教的內容,精準捕捉到最後一句——這一次幫你解決了,再有一次打架事件鬨到我這,彆說幫你解決,直接把你調回京一中沒商量……
林灼棠的金魚腦袋咕嚕咕嚕,一點看不見前麵的警告,隻記下了!已經!解決了!昨天的事!!!
就這個老媽爽!!!!不用被趕回京一中了!!!!
仿佛春風送暖一樣,蔫蔫的少女一下子精神起來,甩著書包轉了個圈,興奮的親了親自己的愛機,嘴角想下都下不去,露出兩枚小巧的虎牙就像隻偷腥的貓兒。
怎麼說呢,走在一個人都沒有的校道上吹吹涼風還是挺愜意的。
她愉快的拋了拋手中的手機,哼著小調往樓上走。
高一(1)班這年在二樓的儘頭,樓下的百年榕樹伸展著枝芽探進1班外空空的走廊,婆娑的灑下碎金。
老師的講課聲音通過小蜜蜂傳出來,偶爾伴隨著學生的朗讀聲。
一切循規蹈矩,平靜的像校園廣場角落那個小池塘,毫無波瀾。
少女頂著那頭張揚的青發從走廊路過的時候,才仿佛一路撒下了滾燙的石子,靜水泛波,沸騰起來。
隨著少女站定在門口,浮躁的教室靜滯了幾秒,幾十雙眼睛齊刷刷的注視著門口。
映入眼簾的是被陽光渡著金邊的高挑身影,青色的發絲映著微光浮動,張牙舞爪的仿佛在向教室裡的每一個人耀武揚威。
直到少女一句‘報道’,教室瞬間如解除封印一般爆發了一陣喧鬨,各個交頭接耳的討論著什麼。
已經是第二節課,好巧不巧上的還是化學課——班主任的死亡凝視也如期而至。
林灼棠將原本手提著的書包掛上一邊肩膀,眼神避開新班主任腦袋上可以釣魚的地中海,死死抿住想要翹起的唇角,
反應迅速的站直作嚴肅狀說:“報告!老師不好意思!我來遲了!”
班主任看著她,沒說話,她趕緊補救:“我自請罰站一節課來彌補遲到的過錯!望老師批準!”
班主任愣了下,擺了下手,剛要開口,她趕緊趁著新班主任還沒反應過來,步伐堅定的走到教室最後一排,連書包都沒放,站定後就衝講台上的小老頭眨了眨眼,微彎腰抬手,示意可以繼續講課了。
壯闊地中海突出的肚子收了兩下,又憋回去,敲了敲黑板沒看她:“安靜!誰還出聲的給我上來講這道題!有些同學不守校規校紀就罷了,你們不要學……”
喧鬨的教室瞬間又靜下來,隻剩下沙沙沙的紙張聲,一個兩個頭靠在一塊,一看便知壓根沒聽老師講課。
而林灼棠那已經對老生常談的話聽出繭的耳朵完美自動過濾所有聲音。
她在心裡暗暗誇了一下自己這次敏捷的動作,作為從小學混到現在的老油條還能不知道,要是沒主動領罰,等分配的結果隻會是檢討上千,呈告上頭。
已經有前科的林灼棠可不敢再讓老林聽到她在學校的混事了。
幸好這次反應快!自覺又逃過一劫的少女眉目舒展,放鬆身板輕倚在牆麵上。
上午的陽光溫柔,像海洋一樣流淌在教室,細細的粉筆末漂浮,勾勒出丁達爾效應的輪廓。
班上的同學借著班主任連綿不斷的聲音和摞成小山的書作掩護,偷偷的往後看。
“蛙趣,大小姐其實真實性彆是男生吧,也太帥了吧!”前排靠窗的微胖女生連眼珠子都不舍得移開了,在後排那道身影流連忘返。
“就是啊,那腿那腰,你也不看看她進來的時候我們班有幾個沒呆的。”
“彆說剛剛了,你看現在的光照在她身上,那光影,簡直就像副水彩畫一樣,絕了啊。什麼叫鬼斧神工!什麼叫女媧寵兒!我真想……”
後排坐著的男生聽到翻了個白眼:“陳薇啊,你們彆是犯花癡到一女生身上了吧,不是吧不是吧。不就有幾個臭錢嗎,至於嗎?”
陳薇眉毛一豎,回頭:“呦,某些人嘴上說的可得勁了哦。自詡偉正光明的男生卻連小女生都比不過,人家昨天一人單挑五人,為民除害的樣子某些人彆說學,就是路上看到劉子龍那夥人隻怕都沒膽量正眼瞧吧。”陰陽怪氣的語氣拿捏的剛剛好。
瞬間讓後座男生炸毛了:“說什麼呢你!你親眼看她昨天一挑五了?再說,她敢玩這麼大但是能接受這麼乾的後果麼!今天她就等著被劉子龍揍回來,被警告處分,嗬,被直接退學都說不定!美的你!”
這下陳薇來勁了,肉肉的臉頰浮出兩個酒窩:“不是吧不是吧,還有人不知道今天劉子龍和他同夥已經退學了嗎?不是吧不是吧,真的有人不知道嗎?”
男生的臉青一陣白一陣,看了眼同桌,一看人家點了點頭,徹底閉嘴了。
陳薇翻了他個白眼,回頭和同桌在桌子底下偷偷擊了個掌,勝利!
今天早上劉子龍轉學的消息剛傳出來,班裡便一陣沸騰。劉子龍那夥人仗著教導主任是他姑父在學校作威作福,見誰不爽就逮這人逗老鼠一樣欺負,高一幾乎半數的人都被他得罪過。就連陳薇都被他因為胖的原因欺負嘲笑了一整個學期。
他這一走,簡直讓人想燃鞭炮慶祝個三天三夜。
而把這些害群之馬趕走的人就自然而然成為了大家崇敬的對象,甚至由陳薇牽頭,還建立了一個綠孔雀保護協會,專門用來維護林灼棠的聲譽。
按陳薇的話說就是,大小姐都已經用屠牛刀幫忙殺雞了,即使人家可能隻是舉手之勞,但是得了好處就一定會堅決守護大小姐的名聲,讓它再也不受玷汙以此報答她!
雖然到目前為止,協會會員就兩個——陳薇和她的小同桌。。。
這邊的林灼棠絲毫沒有察覺到前麵的風起雲湧,她環視了一圈,意外的在最後一排看到了一個熟悉的瘦削身影。
他一動不動的趴在桌麵上,似乎睡著了,校服領子都遮不住他昨天被打的淤青,配上突出的頸骨,一副被霸淩很久的樣子。
林灼棠不可避免的想起了自己夢中的他,完全與現在是兩個模樣。夢中的他似乎總是自信沉穩,對於任何事總是雲淡風輕,仿佛所有的結果都在帷幄掌中。
她怎麼也不會想到,他?會有這樣被欺負的時期。難道夢中的平行世界和現在是不完全一樣的嗎?
第二節課過的很快,講台上晃晃悠悠的地中海又拖了幾分鐘的堂,終於在大課間音樂響起之時放下粉筆。
躁動的同學們很快成群結隊的一哄而散,嘴上怨天載道,剛上完課一分鐘沒休息又得去跑操。
林灼棠也正準備回自己的座位,但是,地中海突然一臉嚴肅的走下來,敲了敲手邊的空課桌,示意她和他走一趟。
天哪,林灼棠想仰天長嘯,她書包都還沒放下呢!
但是她表麵仍然是淡定自若,假裝乖孩子的一路跟隨著前方廣闊地中海的導航,穿越陌生同學探究的異樣眼光,終於抵達了一樓的教師辦公室。
一打開門,裡邊的涼氣撲麵而來,林灼棠隻能苦中作樂,好歹來這還能放鬆下身體,緩解一下被熱出汗的後背。
地中海從桌子底下拉出了一個小凳,示意她坐下,然後穩重的坐到自己的座位,打開還冒著熱氣的保溫杯。
她與地中海兩兩相對,她瞅了眼,杯子裡果然是枸杞茶葉。
地中海抿了一口茶,語重心長的開口:“林灼棠同學是吧。你昨天來報道我剛好在1班有課,而且也有校長帶著你,想必應該也不需要我帶路,所以沒有來得及好好自我介紹。我姓石,叫石俊,你可以叫我石老師……今天遲到的事暫且不談,關於你昨天的事……”
林灼棠又開始走神了,滿腦子都是“我姓石,無論何時與你相識我都值……”
“你就寫一篇三千字的檢討下周一升旗儀式念一下就行了,好吧。”說著便將茶杯放好,意思是要送客了。
“什麼?”林灼棠以為自己幻聽了。
地中海扶了下眼鏡,看著她加重語氣重說了一遍。
林灼棠瞬間驚得頭發都炸起來了,三千字!這不是要她命是什麼?她寫八百字作文都編不出來,更何況是什麼檢討書。
雖然她以前也經常寫檢討書,但那時候都是有小弟幫忙代勞的,在這?彆說小弟了,到目前為止和她聊上天的就隻有那個被她打進醫院的崽種。
等她暈乎乎走出辦公室,外麵的跑操也接近尾聲,一群人喪屍一樣熙熙攘攘的陸續往這邊來,每個人身上都散發著能烘死人的熱氣。
林灼棠剛在辦公室吹的透心涼,心熱不了,也不想讓身體再變熱了。趕緊搶在他們那群人之前到一樓樓梯口處的自動售賣機買冷飲。
剛按下一瓶橙子汽水。
嗯,她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趴在桌子上的瘦削背影,忍不住又買了一瓶蘇打水,跑完步的人應該挺渴的,幫他帶一瓶好了,誰讓他以後會成為自己的摯友呢。
多買一瓶水的功夫,後麵已然是大軍壓境。
短短二樓,林灼棠左避右避,終於在沒蹭到彆人的情況下安全抵達教室。
一番動作後,後背微微發汗,青色的發尾都有點濕潤了。
回到自己被安排在第三排正中間的座位,林灼棠立馬卸下書包,整個人癱在椅子上緩了會。
用剛買的橘子汽水隔著紙巾沁了下臉頰,整個人都舒服了。
教室裡同學陸續回來了七七八八,教室裡充斥著悶熱的熱氣,喧鬨的嬉笑聲飄蕩。
林灼棠拿起桌上的蘇打水往後看,他還趴著,怎麼跑完步回來就趴桌子上,不會頭暈嗎?
她一站起來,周圍的喧鬨聲明顯變小了,但她沒在意,繼續往最後一排走去。
“那個,同學,給你的。”
蘇打水放在桌麵發出一聲輕響。
少年抬起頭,對上了一雙茶色的眸子,乾淨剔透,帶著清風般讓人感覺舒適。
他反應過來,她給了他一瓶水。
少年的喉結滾動兩下,垂下眼睫。
過了會,骨節分明的手把桌麵上已經凝出水汽的冷飲推回去,聲音乾澀,像是許久沒有開過口:“不必。”
林灼棠愣住了,她眼睜睜看著麵前的手將食指曲起來,用指關節將水推回來。
嫌棄她給的水?
昨天她想去扶他起來的時候也是這樣,拂開她的手。她原還想著是他沒力氣了,所以不小心拍開她。
少女原本透著倦懶的身姿站直,挑挑眉,雙手撐在書桌的桌沿兩側,微俯身湊近少年,想開口逗一下這個不識好人心的“摯友”。
還沒開始發揮,就看到少年低垂的眼眸,睫毛輕輕的抖。
昨天的傷還沒好全,臉上紅色的擦傷映的皮膚慘白。
林灼棠定了會,直起腰,將水拿回來,瓶底將課桌刮出一聲刺耳的聲音。
少女沒回頭看少年,也就沒發現少年收起的掌心,一大片沒結痂的傷口。
林灼棠腳步帶風的回到自己的座位,把水隨手扔回抽屜,發出哐當一聲。
她坐回自己的座位轉了會筆,有點小不爽,她不僅昨天幫了他,今天還主動給他買水,他是一點都不領情啊。
她在夢裡真的和他是摯友嗎?她真的很懷疑。
前桌一個戴眼鏡,剪著平頭的男生緩慢的轉回頭,眼睛東張西望了好一會,似乎做好了心理準備,小心翼翼的開口:“同學,你找奚柏呀?他平時就這個性子,對誰都是不搭理的,你也彆生氣。”
哦,叫奚柏啊。
林灼棠抬頭看他,他似乎又嚇了一激靈,說話都結巴了:“林、林同學,我是我們班的,我們班的班長李渡濤,你要有事需要了、了解可以隨時問我。”
說完,就著急忙慌的要轉回去,被林灼棠打斷:“李渡濤是吧,這給你喝。”
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瓶帶著涼意的蘇打水就落到他的手上。
“這這……”他似乎有點不知所措。
“給你喝你就喝吧,反正放著也是放著,還差點喂了小白眼狼。”林灼棠嘖了一聲,伸了個懶腰,然後低頭玩起了手機。
李渡濤頓了一會,低著頭小聲說了句謝謝,轉過身。
手中淺綠色包裝的蘇打水冒著寒氣,驅散跑操帶來的悶熱。
輕輕扭開瓶蓋,滋滋的小氣泡浮上來。
抿了一口——原來是檸檬味的,有一點甜,也有一點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