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文握武(1 / 1)

亂世梟雌 鳴蒂 3943 字 2個月前

“朝廷兵,屠城?”杜婼驚問。

靜室燭台上的火苗劇烈地晃了兩下。

妊婋坐在杜婼身旁,對麵是千光照和千淵海。

還有一位年輕道士打橫相陪,是那二人的小師妹,法號千山遠,今日巡山是她跟千淵海一起去的。

千山遠神色嚴肅地點點頭:“朝廷主帥當初說三兩日必能拿下幽州城,結果攻城近半月才得手,還折損了不少將士,朝廷軍憋著一股氣,進了城也不分誰是賊誰是民,見了就殺。”

朝廷這次攻城確實打得比較吃力,城內雞毛賊人數眾多,又因提前遷走了一批民眾,儲備糧食充足,即使城外大營被打散,也沒太影響到城內的士氣。

雞毛賊軍師原本的謀劃,是讓那些遷民去往平營二州的雞毛賊到了地方後,再帶一些援軍回來,分兩個方向突襲朝廷軍。

隻要撐到援軍趕來,城內人馬便可以趁機殺出,給朝廷軍來個內外夾擊。

計策本是好的,但城內軍師沒料到的是,遷民去的雞毛賊都被花豹子和妊婋輪流下山殺乾淨了,根本沒能把幽州告急的消息傳遞給平營二州。

城中的雞毛賊主力苦苦撐了半個月,左等右等不見援軍趕來,已有些軍心不穩。

這日午後,南城門被朝廷軍撞開了一條縫,城內雞毛賊自家先亂了陣腳,朝廷軍乘勢猛攻,不到一個時辰,四個城門先後被破。

平叛兵馬大舉開進城,又與逃散的雞毛賊展開巷戰,殺得滿城血流成河。

聽到這裡,靜室中眾人都沉默了片刻,妊婋端起麵前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看向千淵海和千山遠,問:“有沒有雞毛賊逃散進山的?我們眼下人雖然不少,但各項事未穩,最好不要在這時候引起朝廷軍的注意。”

千山遠想了想,說道:“西城門外的雞毛賊大營剛被打散時,是有往這邊山裡逃的,但沒跑出多遠就被後麵官兵追上來殺了,我們巡山沒發現有漏網的,明後兩天還得再仔細看看。”

“所以雞毛賊,這是徹底敗了?”杜婼聽完這個消息,還有些恍惚,她回想起了當初進入雞毛賊女子營時的光景。

那時候軍中兵卒一眼望不到頭,氣勢洶洶,仿佛真能做了燕北之主,不料竟這樣快就敗落了。

千光照卻緩緩搖頭:“難說,平營二州還在雞毛賊手裡,後麵他們未必不會推舉新的首領,朝廷軍這次攻城損失也不小,想來不會乘勝向北進發,而是要先拿收回幽州的大功去向朝廷請賞,這一來一回就要入冬了,等到過完殘冬,雞毛賊或將喘息過來,開春時節大抵又會有一番新的混亂。”

妊婋讚同她的說法:“朝廷軍的做派是這樣的,所以常有小勝但卻總是無法真正平息叛亂,我看這樣挺好,就是要他們亂,外麵亂了,才沒人注意到咱們這裡。”

她說完這話,眾人彼此間會心一笑,矮幾燭台上的燈花在這時恰好輕輕爆了一下。

朝廷軍破城幾日後便是霜降,山中紅消綠減,更多了幾分蕭條秋色。

妊婋和杜婼穆婛等人這些天在道觀裡做起了居士,晨間也跟著道長們一起上早課,站樁練息,妊婋還跟一位教習道長學起了棍術。

山下的近況,每日有千淵海和千山遠盯著,並沒發現有流竄進山的雞毛賊,城外四周依然被朝廷軍大營圍著,城中近況難以探查。

直到這日終於有了些新消息傳來。

幽州在破城當日的確被屠了城,但是雞毛賊首領在城門被攻破時,將府衙一把火燒了,隨後趁亂帶著親信從北城門偽裝成官軍跑了。

這讓朝廷主帥大為光火,在城中掘地三尺沒找到雞毛賊首領,直到昨日質問各營副帥,才發現當日北城門的紕漏。

這自然不能如實報給朝廷,否則影響眾將領請封邀賞,於是主帥在報與朝中的奏疏上,寫了賊首已滅,又將收複幽州城的細節大書特書了一番,屠城之舉亦寫成是殺賊安民。

奏疏上還稱朝廷平叛軍在進城時,發現城中民眾數量驟減,說是雞毛賊在占領幽州時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屠城,隨後又請旨將城外土地歸到軍中作為屯田,並從北邊媯州遷了一批軍田佃戶南下,作為幽州軍田佃戶,來年開春耕種以作軍糧,來支撐平叛大軍以幽州為據點,向北進發,為朝廷繼續收複平營二州。

這些事是千淵海從平叛主帥派去北邊的官兵口中得知的,那隊人馬出城追尋雞毛賊首領的下落,在往北去的路上,遭到了雞毛賊首領等人的伏擊。

那些官兵被抓後挨了頓打,便將城中諸事能招的全都向雞毛賊招了,其中有一人見對方問完話有要滅口之意,便將其餘人推到前麵,自己趁機脫逃,卻不料在回城報信的路上,遇到了在此截殺的千淵海和千山遠。

她們兩個也問了一遍話,聽完之後將那人一刀殺了,隨即轉身上山回到觀中。

妊婋這天練完棍術,正在千光照院中一間靜室裡喝茶,手裡還拿著一本這兩日正在看的前朝史書,一句句向千光照請教看不懂的內容。

不多時,千淵海和千山遠回來了,妊婋起身給她二人開了門,千光照讓她們進屋坐了,問起她們今日巡山之事。

妊婋聽千山遠說完幽州城的近況,不禁嘖聲搖頭:“這幫人為名為利,也是費儘了心思,通不顧來日事情暴露如何收場。”

千山遠沉吟起來:“就算被發現賊首逃脫,幽州收複之功也是實打實的,朝廷未必會見罪。”

妊婋放下茶杯:“朝廷見不見罪不好說,但這樁事若被朝中有心人知道了,難保沒有眼紅的,想要背地裡使壞呢。”

說完這話她又冷嗤一聲,滿臉鄙夷:“那些當官的,哪個不是專好勾心鬥角、拉幫結派、黨同伐異、以權謀私,老百姓在他們眼裡算什麼?將來叫他們個個吃了虧,才曉得厲害。”

千光照聽了隻是默默看了她一眼,這段時間妊婋在觀裡又讀了不少書,她本學東西就快,加上從前常在城裡聽人說書,說起正經話來鏗鏘頓挫的,倒有些意思。

坐在旁邊的千山遠也認真說道:“正是朝廷無道,才有這些年數不清的造反起義,他們來日必然自食惡果,如今還隻是個開始呢。”

妊婋聽罷微微點頭,隨後往這間靜室東邊櫃子上麵瞥了一眼,眸底裡劃過一絲狡譎。

櫃中有她帶來的一個包袱,裡麵裝著幽州刺史的官袍血衣,千光照說此物不潔,不好放在臥房裡,因此替她收在此間,她心生一計,暗自為這件官袍想了個好去處。

接下來的幾日裡,幽州城內外暫且還算平靜,除了那隊往北追尋雞毛賊首領的人馬,因一去不複返,被後派去的人在官道上發現了屍體。

城中主帥見到屍體認定這是雞毛賊的手筆,遂一麵焦灼地等待朝中旨意,一麵同帳下幕僚合計起明年開春的平叛戰略,務必要將雞毛賊一舉蕩平。

北風陣陣吹進山中,時節轉眼已至深秋。

妊婋這些天日日在觀中跟杜婼穆婛等人勤謹練功,把些基本的步法身法都掌握後,這日終於要跟著教習道長開始學習執鉞了。

那把吉金坤乾鉞仍被收回道觀後麵的兵器庫裡,她們隻拿著豹子寨仿製的那兩把镔鐵坤乾鉞,準備在大殿外的空地上輪流試試手。

鉞算是重兵器,原身那把一十八斤,镔鐵仿製的稍輕些,也有一十二斤,那教習道長說,要看自己使不使得慣重兵器,拿在手上耍兩回就能知道。

妊婋先接過教習道長遞來的镔鐵坤乾鉞,拿在手上掂了掂重量,這把鉞剛製出來時,她就在豹子寨的鐵器工坊裡拿過,握在手上倒不覺得吃力。

前些天練棍術之餘,她也拿過觀裡給眾人練習用的長戟,也有個十一二斤,握起來自覺還算趁手。

但是坤乾鉞跟長戟的手感有明顯不同,上麵兩扇鉞刃寬大厚重,開始抓握的時候位置需要稍稍靠近鉞刃,而當揮舞起來後,又要把抓握位置隨時往後調整,來控製劈殺的力道和角度。

教習道長給她們介紹了幾種基本的使鉞技法,有重兵器常見的劈、剁、鉤、抹,也有鉞特有的片、斫、削、撩。

妊婋看那道長在前麵給她們演示,她也拿著鉞有樣學樣地跟在後麵揮起來,很快習慣了這鉞自帶的強大慣性,一招招威力漸漲。

杜婼和穆婛在一邊激動地看著,此時那道長已轉過身跟妊婋對起招來。

這邊一記迎麵劈,那頭回以分心削,兵器碰撞“叮當”之聲不絕於耳,竟打得有來有回。

這時,有兩個人從正殿中走出來,前麵是一位仙風道骨的長者,身後跟著手架拂塵的千光照。

靈極真人這日閉關才出,剛在正殿的地母元君相前進了香,才要帶千光照回靜室交代事情,往南邊回廊上走時,聽到了外麵空地上傳來的聲音,遂住了腳步,站在廊下往那邊看去。

正見那邊你來我往一陣好鬥,在肅殺的秋陽下閃著銀光。

鉞氣煌煌,精鐵錚錚。

靈極真人看了半晌,感歎一句:“都道鉞因製式特異,自婦好之後退為禮兵器,實則不過是男人使不出其中威力罷了。”

說完她想到吉金那件歸還回來仍放在兵器庫裡,微微一偏頭,問千光照:“原身如何不拿出來教學?”

千光照頷首:“原身貴重,是以隻用了仿製的。”

“兵器嘛,動亂時節都該拿出來見見血,整日收在庫裡多沒勁。”靈極真人悠悠朝妊婋指了指,“將原身取來,給這位小後生試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