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侍(1 / 1)

二月初十之後,藤壺女禦終於生產了。

三條院,淑子奉命前去看顧,之後回內裡報信。

當聽見嬰兒的哭聲時,所有人都長舒了一口氣。

藤壺女禦蒼白的臉上布滿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她的臉上帶著如釋重負的苦笑。

她就像一柄美麗的荷花,拚命榨乾了身體的水分,隻為了為了結出白胖蓮子。

“呀,這孩子真漂亮,就像當年的源氏公子呢!”宮中的老侍女們抱著孩子讚美。

藤壺女禦的臉從蒼白變成了煞白。

淑子換上自己用酒泡過的新罩衫,在所有命婦公卿為這新生的皇子歡呼,準備慶祝儀式的用品的時候,靜悄悄地摸進了內室,拉住藤壺女禦冰涼的手。

“小皇子年幼,還沒有合適的保護人,您一定要振作。”淑子勸慰。

“嫉恨您的人在不斷詛咒您,您難道要消沉下去,讓親者痛仇者快嗎?”

藤壺女禦握緊了淑子的手。

聽聞皇子的平安誕生,桐壺帝欣喜若狂,甚至準備不顧規矩,當夜親臨三條院看望藤壺女禦。

對此,弘徽殿女禦大為不滿,生怕這高貴妃子生下的幼子撼動她的兒子,朱雀皇太子的權利。

所有女官都戰戰兢兢,生怕被弘徽殿女禦找上麻煩。

淑子更是天天貓在書閣,不敢亂逛。

源氏這個渣滓,中間還偷偷跑去三條院找過藤壺女禦和小皇子,但是他已經學會偷偷摸摸這一潛行技能了,沒被人發現。

內裡,淑子也接手了桐壺更衣當年留下的一小部分侍女和衷心於源氏的女官們,小雨君也成為了她的執行秘書。目前她主要做的,就是悄悄探聽禦前的消息,生怕出現紕漏。

在書閣,淑子放下桐壺帝今日心情總結,拿起了筆,開始寫下兩個話本——平陽公主抗敵,花木蘭從軍。

花木蘭的故事早年平安朝也有所耳聞,但因為語言翻譯不算流利,一直沒有流行。

平陽公主在平安京則是鮮有人知。

思想的馴服,隻能一步一步來。

如果說緹縈救父給女子打上了孝順的標簽,讓許多人家的女兒有了多讀書的權利;那女子從軍則是疊加孝順又愛國忠義buff,也許讓她們能稍加自由。

淑子想起被強行囚禁天性的紫,一時難以落筆。

不是所有的人都像她和優子這麼幸運。在吃肉都被視為粗鄙的平安京,循子為了孩子們的健康真的是絞儘腦汁。

她和優子,不漂亮,不嬌小,卻身體健□□機勃勃。

雌鷹可以失意時在暖巢暫時棲息休養,但一定不能放棄本能擁有的搏擊長空的力量。

四月,藤壺女禦攜小皇子回宮,宮中舉辦了盛大的歡迎會。公卿貴族皆列陣出席。

上了年紀的桐壺帝愛惜地抱著小皇子,笑言他與源氏的相像。

源氏一時愧疚難當。

淑子麵無表情,盯著源氏。

趁著桐壺帝龍顏大悅,次日早朝,源氏上交了更加完善的瘧疾治療手冊。

此時正是要到了蚊蟲肆虐的季節,這個手冊很快被醫官們證明了可行。桐壺帝十分欣喜,厚賞源氏。一時間,源氏在民間的聲望甚囂塵上。

當然,藤原淑子這個名字也被大眾所知。

若說之前的平安紙貴儘讓淑子被貴族們知曉,現在的瘧疾治療則是讓廣大百姓都知道了淑子的名號。

藤原爹憑借自己的努力和女兒的這股東風,以四十幾歲的高齡成為了正三位的中納言——終於實現夙願,跨越階級,列位公卿。

他老淚縱橫,直呼循子是個賢妻,為他教導出了個好女兒。

循子:謝謝,不過不是給你教導的,請有自知之明呢。

說起淑子,桐壺帝看著手冊上那大寫加粗的淑子親筆,也是忍俊不禁。

“你能博覽群書,將唐國的知識靈活運用,造福百姓,真是極大的功勞。”桐壺帝和顏悅色——在足夠的功績麵前,聰明人是不會厚此薄彼的。

“算來你也入宮兩年了,一直兢兢業業。你有什麼願望嗎?朕都可以為你實現。”

“想成為公主也可以嗎?”看著對方心情好,這幾年逐漸熟悉皇帝性格的淑子和他開玩笑。

“藤中納言會生氣的,朕不能奪人愛女啊。”桐壺帝的眼周笑出了細紋。“不過你要是願意叫我一聲父皇的話,我也很開心。”

淑子有些心情複雜,人性都是多樣的:桐壺帝不算一個好丈夫,可算是一個好領導。

這幾年相處下來,桐壺帝對女官們是真的很隨和,很會體恤下屬;而因為她和源氏的曖昧關係,桐壺帝更是處處照顧她。

——甚至,有幾次淑子感覺出來,桐壺帝知道了禦前女官有幾個是自己的人,他也沒說什麼,依舊放縱自己。

但她不能真的叫他父皇——即使有皇帝的關愛和源氏目前的縱容,任誰都會說這是天大的喜事。

一旦出宮結婚,她手中為數不多攢下來的權力就要分散和讓渡了,她真的會成為二條院向丈夫乞食的囚鳥。

一生喜樂由他人。

在沒有退路的情況下,她不敢賭。

權力真是好東西啊,想起白馬遊行上,源氏曾經舉起酒杯,向她炫耀皇帝賦予他的權力。

可誰說,我一定不能擁有自己的權力呢?淑子暗想。

“小人實在是舍不得您。”淑子撒嬌,一半真心,“我還寫了新的話本,等著為您講述呢,您可千萬彆趕我走啊。”

“好孩子,你想要什麼呢?”桐壺帝慈愛地微笑——這幾年,他如同秋天的逐漸枯黃的葦草一樣逐漸衰老,有時懷念桐壺更衣,都沒力氣哭了。

“我想要成為優秀的大女官,為國儘忠!”淑子深吸一口氣,擲地有聲。

入宮兩年後,淑子不靠家中的父兄和經年累積的資曆,而是前無古人地靠自己的功勞,從中級女官成為了典侍,經聖上恩賜,掌管書司、藥司、和部分殿司的權力。

在桐壺帝的默許下,清涼殿和後涼殿的部分女官也歸她領導。

她鄭重地感謝了桐壺帝,一拜再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