署名(1 / 1)

藤壺女禦本應在十二月中生產,因而觀賞過紅葉賀之後就回到了娘家三條院待產。

可不知為什麼,平安京早已銀裝素裹,甚至臨近新年,藤壺女禦還沒有半點動靜,宮內宮外議論紛紛。

桐壺帝對此十分關心,一力壓下了有些對女禦不利的,比如這孩子被詛咒的謠言,頻頻派人去三條院問候。

淑子也時不時去三條院探望,畢竟預產期是會不準的,她如此安慰藤壺女禦。

此時正是她表現關懷的時候。

誰知一直到除夕,這個孩子還沒有要出來的意思。

雖然不忙的時候每隔幾日淑子就會出宮回家,但溫馨的家是永遠都回不夠的。

循子女士的精神比去年除夕好了很多,但還是不如年輕的時候了。

妹妹優子也長大了一歲。即使已經十歲了,優子還是沒學會淑女的文靜——當然,循子和淑子也不太在意。今年她正穿著淑子帶回來的新衣,在庭院裡蹦蹦跳跳。

循子將去了果核的乾果遞給淑子,問她和源氏如何了。

淑子一開始遮遮掩掩、艱難回應,但她真的沒有辦法對這位慈愛的母親撒謊。最後,她選擇了和盤托出,將自己的算計與利用交給母親審判。

“沒關係啊,這世上女子那麼艱難。我隻希望你能過好點,希望我的淑子平安健康。

無論發生了什麼,七條院都是你永遠的家。”

淑子蜷縮在母親膝上,無比貪戀她的親昵。

年後,興奮的藤原爹突然出現,將瘧疾治療的進展拿了回家。

——本來他是要直接交給源氏的,女兒不過是女子,無須參與父親的榮耀,哪怕她是一切的發起人,是榮耀的源泉。

但精通漢字的循子在整理時認出了這是淑子對她坦白過事情,不顧藤原爹的阻攔,強硬地將書稿交給了淑子,讓她抄寫留存備份後再親手轉交源氏。

需要藤原爹的部分不會少了他的功勞,但女兒的想法絕不能被直接奪走。

當小雨君聯係的惟光駕牛車過來接淑子時,藤原爹從怒氣衝衝變成了小心翼翼,優子對著藤原爹笑笑嘻嘻。

“二條院是桐壺更衣的娘家,本來已經落敗了,但在公子的修繕下已經今非昔比了。小宰相和近君她們住在東殿,日夜盼望您呢。”惟光笑。

他說得沒錯,二條院古樸大氣,又處處被打理得井井有條,即使是與內裡相比,也不落下風。

前殿,源氏開心地接待淑子,其餘跟隨淑子的侍女們也笑成一團。

“這就是我們的成果嗎?不虧是循左衛,果然厲害,這都能找到典籍記載。”屏退眾人後,源氏看著記錄感歎。

“是的,青蒿這類草藥在重病貧民中已經被證明有效。”淑子指著自己添加的表格。“我與公子,絕不虛言。”

“我與您說過的……”

源氏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反複踱步。

女子參與朝政是萬萬不可的,可碧茶也沒想玩弄權術,僅僅是因為學識淵博,找出了治病的藥方,現在隻是想署名而已,也不算過分。

況且本朝百年前也有過特殊的女天皇,這樣想來……

“好,我對你情深義重,怎麼舍得你傷心。”不管心裡怎麼想的,好話是張口就來。

源氏取來筆墨,翻回剛剛忽略的扉頁,準備寫上淑子的名字。

然後就被七個大寫加粗的“藤原淑子(循女官)”晃瞎了眼。

源氏被氣笑了,甩開筆大步上前,開始擰得意洋洋的淑子的臉,一時間,兩人笑鬨一團。

“好了好了,我不是怕您忘了嗎。也是我多此一舉,公子心胸寬廣,饒了我吧。”淑子笑出了眼淚,臉蛋白裡透紅,透露出滿滿的健康神色。

膝行到硯台邊,淑子撿起了剛剛被源氏丟下的毛筆,在自己的名字邊上也寫下了三個大字——光源氏。筆鋒淩厲,用力深刻。

“看,我對你好吧?”淑子舉著扉頁,懟在了源氏的麵前。

“哪有這樣的無賴——”源氏搖頭。

這是淑子除夕期間最後的快樂了。

顯然,源氏準備了一份大禮,雖然不是給她的,但被她發現了,那個潘多拉的魔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