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太頻繁(1 / 1)

公冶慈的退讓,卻並沒讓二長老滿意。

二長老拂袖,仍是頗為痛心的模樣,又帶著些許不屑的說道:

“真慈,果真如納木所言,你是山上呆久了,不與外界互通,不知人間辛苦,就算是一萬靈石,普通人一輩子也難攢得,如今你一開口就要兩萬,這不是故意為難二師兄我麼,師弟,你是受了誰的挑唆,提出如此不切實際的要求來如此為難同門同修,至多給你一萬靈石,再多卻是沒有了。”

這樣說著,仿佛公冶慈真是什麼對同門落井下石,無情無義的人——

好吧,他確實是無情無義之人。

豈止是無情無義,簡直是毫無道德可言,公冶慈不知被多少人形容為“披著神明外殼的妖魔”,“六根儘斷的無情邪修”,“天生絕情缺欲的妖魔”……

凡此種種,不勝枚舉,足以見得公冶慈的情感道德是如何淡薄了。

二長老試圖用世情道德來譴責公冶慈,那是注定會失敗的事情。

麵對二長老的否決,公冶慈甚至連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都沒有,很是平淡的說:

“兩萬靈石是最少的代價,至於怎麼籌齊,那就不是我該擔心的事情了,若二師兄連小弟這點小小的要求也無法滿足,那小弟我也隻能遺憾退場。”

說完,他便在眾人的注視中站了起來,而後環視一周,視線再次落在二長老與朱納木這對師徒身上,意味深長的說道:

“在自家地盤上出現這種醜事,無論是為了錦氏的顏麵,又或者讓衍清宗滿意——就算衍清宗大師兄想寬恕處置,錦大公子怕也不會輕饒,二師兄,朱師侄,祝你們好運,掌門師兄,也祝風雅門今日之後,還能完好存活,我先回去收拾東西,帶著小崽子們出去避難,到時候就不來和諸位師兄告彆,諸位師兄也請留步,不必多送。”

掌門師兄:……

其他幾人:…………

有這樣說話的嗎?!說的好像是要滅門了一樣。

但看著他說完之後,就毫不猶豫的起身離開,卻又讓在場之人——至少二長老坐立不安。

終於,在公冶慈一腳踏上門檻時,二長老沒忍住喊出聲來。

“等等——!”

二長老麵容陰晴不定,一陣氣喘籲籲之後,才咬牙切齒的妥協:

“罷了,等你應付完差事回來,想辦法籌齊兩萬靈石給你,竟不知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貪婪!”

公冶慈對他言語中的嘲諷充耳不聞,隻回過頭,垂眸看向二長老,溫和的說:

“二師兄這是回心轉意了?未免節外生枝,二師兄還是現在當著掌門師兄與三師兄的麵,將兩萬靈石一次付清罷。”

“你——!”

二長老心緒起伏不定,不明白為何真慈突然變的如此索求無度,難以溝通。

但真慈卻仍是一腳踏在門檻上,大有他一旦拒絕就立刻走掉的意思。

二長老說可以先預支他五百靈石,其餘事後再談,公冶慈冷笑兩聲,說:

“那二師兄今生餘留的壽命,也留到下輩子再添上好了。”

說完之後,便真的轉身離去。

隻留下幾個人目瞪口呆的留在原地,麵麵相覷,從彼此臉上看出想通的震驚——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一向懦弱的真慈,竟然能說出這種犀利狠毒的話語。

尤其二長老,被這樣嘲諷一通,竟然還沒辦法反駁回去,畢竟有求於人的是他,不是真慈。

頭頂懸著名為衍清宗與錦氏兩把利劍,讓二長老不但不能反駁回去,兀自氣惱一會兒後,還是要忍氣吞聲的去找真慈——畢竟,整個宗門在內,也沒有第二個冤大頭願意替他攬下這樁倒黴事了。

該死!

若不是朱納木得罪了衍清宗,他怎麼會淪落到今日竟然會被真慈騎在頭上的地步。

二長老狠狠地瞪了朱納木一眼,才猛地一甩衣袖,起身出門追人。

朱納木被瞪得連忙低頭,心中也頗為憤恨,可現在卻沒有他說話的份兒,隻能將怨氣憋在心中內傷。

公冶慈已經走到了廣場邊緣,準備喚出佩劍時,二長老才一臉不愉的追出來,喊住了他。

二長老深呼吸幾次,才一臉陰鬱的從儲物袋裡點出兩萬靈石分給真慈——兩萬靈石他當然能夠拿得出來,但也真心不是小數目,並不想輕易白給彆人。

可是和直麵錦氏的問責比起來,這兩萬靈石卻又顯得微不足道了。

兩萬靈石咬咬牙也就給了,至多心痛一陣子,然而錦氏的追責,二長老卻完全沒有麵對詰問的勇氣,不然也不會找公冶慈來替他,若不是得知那位姑娘也一道前來,是連朱納木這個當事人,也要找人替換掉了。

因為朱納木同樣不敢直麵錦氏的怒火。

誰人不知,錦氏都是一脈相承的刻薄冷血,凡不能為錦氏帶去利益,或對錦氏帶去威脅與不利的,都會被無情抹去。

為了長公子的地位穩固,連同為家主一脈的庶公子都能輕易舍棄,何況乎如今關乎的是整個錦氏顏麵——衍清宗的弟子親眷在錦氏地盤上出事,若此事傳出去,對錦氏來說,無疑是醜事一樁。

若錦氏發怒,彆說朱納木,或者他一個門派二長老,是連帶整個風雅門,說滅也就滅了,錦氏不會有任何顧慮。

雖然對真慈能夠應付這種場麵完全不抱希望……但,麵對將要到來的災禍,總是想能晚一會兒承受,就晚一會兒的。

而且,先前還有一些嫁禍給真慈的愧疚,此刻也全都煙消雲散,甚至想到真慈會被連累沒命,也不覺得有什麼過分的地方了。

二長老心中不無惡毒的想,這兩萬靈石,就當買真慈的命了。

公冶慈可不在意他心中的曲曲繞繞,他隻拿錢辦事而已。

靈石到手之後,立刻笑如桃花,整個人也轉向回來,朝向二長老無比真誠的道謝:

“多謝二師兄了。”

又微笑著說:

“既然二師兄兩萬靈石都能拿得出來,不如一並付清三萬靈石,湊個圓滿結果。”

二長老:……

二長老看著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幾欲吐血,到底沒忍住翻了一個白眼,以最大力氣克製脾氣道:

“真慈,你適可而止!”

見二長老心意已決,絕不可能再多給一塊靈石,公冶慈隻能歎氣一聲,又看向追出來的朱納木,試圖對他進行勸說:

“朱師侄,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要不要把這一萬靈石添上?”

他說話的時候帶著笑意,隻是這笑容卻看得人心中發寒,至少朱納木完全沒任何想要跟著露出笑容的念頭。

又更加覺得,此人真是貪得無厭。

是以想也沒想,朱納木直接選擇拒絕,又忍不住夾槍帶棒的說:

“五師叔,你彆得寸進尺,既然當著掌門師伯,三師叔的麵答應了兩萬靈石,那自然就蓋棺定論,而且師尊已經將兩萬靈石全都付清給你,你難不成又要反悔?我若真的再給你一萬,隻怕你還想再要一萬!五師叔,這件事情你不想做有的是彆人做,也不是非你不可,彆太過分了。”

見他也是同樣不打算付這一萬買命錢,公冶慈隻好遺憾收場:

“罷了,既是二師兄與朱師侄心意已定,我也多說無益,那就——朱師侄——哦,或許應該改口喊一聲好徒弟了,好徒弟,這就一道去迎接貴客罷。”

公冶慈這一聲徒弟叫的真是無比順滑,但朱納木總覺得從他口中說出“好徒弟”這三個字,實在是彆扭無比。

隻是眼下卻沒有他拒絕的餘地了。

前來問罪的人已經進入風雅門地界,再沒有任何猶豫的時間。

不過,臨行前,公冶慈還是特意叮囑了幾句話:

“請諸位師兄門內靜候——我是說,包括四師兄在內,掌門師兄也不必再另外安排他帶人壓陣,此事想要大事化了,我一人足以,人去的多了,反而弄巧成拙。”

這樣的話,叫其他幾人又有些震驚——因為同樣沒將這件事情告訴給真慈知曉,但又震驚的不多,畢竟,真慈今日所表現的一言一行,都充滿了讓人意想不到的意外。

意外出現的太過頻繁,也就讓人麻木了。

及至真慈與朱納木的身影遠離視線之外,幾個人又靜了片刻之後,三長老才緩慢地轉動著手中的骰子,若有所思的講:

“真慈眉間的那道痕跡,我怎麼記得,從前不是這個顏色?”

真慈額上有一道略微彎曲的細長傷痕,一截指肚長短,原是淺淡的肉色,像是刀劍裁開後留下的痕跡,又像是皮膚皸裂後重新長好的皮肉。

今日真慈現身後,額頭上那道細長的痕跡卻鮮紅如血,仿佛是有人又破開了這道舊傷,所以流出了鮮血。

三長老說完這句話,靜了一會兒,卻並沒有人搭腔,二長老還在被大敲一筆的憤怒中,掌門師兄也一副陷入沉思中的表情,看起來都沒有搭理他意思。

三長老便咳了一聲,又自顧自的說道:

“真慈他今日言行未免太過反常了一些,不會是被人奪舍了罷,又或者是什麼歹人冒充?”

雖然暫且不明白冒充真慈的身份,能撈到什麼好處,但真慈今日表現實在是讓人分外不解,除卻這兩種可能,還真想不出來其他的答案。

二長老還是和沒有聽到一樣,倒是掌門師兄有了反應——三長老所說的話,也正是掌門所憂慮的地方,沉吟片刻之後,才看著門外方向,緩緩說道:

“此事過後,找個機會,試他一試,便知道結果了。”

***

風雅門前,數道人影飄忽而至。

最前麵的兩人,紫衣金冠,手持玉骨灑金扇者,是錦氏長公子錦玹縱,玄衣玉簪,手持墨柄白毛拂塵者,是衍清宗大師兄祈靜淵。

身後又跟著一名頭戴幕簾鬥笠的黑衣少女,一名麵色不愉的黑衣少年人,這二人便是那位遭受欺辱的妹妹衛水靈,與其兄長衛水清。

衛水靈的身側又有兩名錦氏侍女作陪,隻負責看顧撫慰衛水靈的情緒,和她說話解悶。

因已經到了風雅門地界,且再過一兩百米便到正門前,幾人便落下山道,徒步前行——固然是前來興師問罪的,但好歹是當世一流的名門世家,自有其謙遜禮讓之處,門前落地,徒步而行,是最為基本的禮節。

又但是,若風雅門不能給出一個讓人滿意的答複,那就是另外的說法了。

隻是幾人還沒有走幾步路,就已經倍感訝異——且不說這一次本就是風雅門理虧在前,單論錦氏長公子與清宗大師兄大駕光臨,那也得風雅門宗主帶著門內的長老,親自到百米開外的地方迎接才對,怎麼會快到正門前了,還空無一人呢。

哦,也不算是空無一人。

一行人走到一片長滿竹林的山坡前時,終於在山坡下的涼亭處,看到了兩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