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子是個標準的宅人,她的獵奇愛好在屋裡就能完成,所以除開上學和跑腿賺錢,她絕不出門。
按照以往,無特殊情況,她是絕不會答應出門的,但現在夏油傑是她的心頭好,準確來說是夏油傑的超能力。
第二天中午,翠子起床,去廚房冰箱裡拿出麵包,站在廚櫃前,就著冰牛奶和麵包解決早午餐。
“你……”
傑拉開廚房門,他的穿衣打扮很是潮流,薄短靴、束腳闊腿褲、銀紐扣位置彆致的長袖襯衫,也許不是襯衫,翠子不清楚那叫什麼,總之領口與常見的襯衫不同,是一圈貼合脖頸的平直帶子。
潮得有點不符合季節。
“……周日穿校服也不錯。”他說。
翠子邊啃麵包邊點頭,她一如既往地穿著校服,並沒有因為要跟家人出門而改變裝束。
“校服好,想要穿什麼太麻煩了。”她說。
或許他可以幫忙,但這句話傑沒說出口,因為翠子肯定會覺得麻煩。
她連加熱麵包和牛奶都嫌麻煩,在她認為不值得在意的地方,不會投入哪怕一點精力。比如,像走路和乘坐電車這種事,一旦有人領路,她就會一直走神。
電車到站的播報聲響起,翠子的右手落入粗糙的溫暖中,是常年鍛煉的少年人的手。
“嗯?”
在擁擠的人流中,她跟著那個像是突然變得高大的背影,有些不解。明明這人小學畢業後,就不叫她姐姐,也不和她拉手了。
“周末人太多了,你又心不在焉。”像是淺淡地浮於表麵,隨時會打散消失。
“哦。”
原來是防走丟程序,合理,翠子接受這個解釋。
“……”傑稍微用力地握住翠子,帶著她走出商業街車站,“你不問要去哪裡?”
“嗯,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呀,反正是陪你出來,但是,”翠子抽動右手,沒能抽動,傑回頭看她,她問,“你不覺得天氣很熱嗎?有手汗,不舒服。”
“……”
停下腳步,傑從衣服口袋裡拿出一張緞紋手帕,墊在兩人的手之間,柔軟的細布阻擋粘膩的不適感,像是隔上一層安全的防護。
翠子張大嘴,對他比個大拇指:“精致妥帖,有當媽媽的潛力。”
這是翠子的最高評價,但傑不想回話。
兩人七拐八彎,離開商業街,進入一條人不多的街道。這裡人少,但極有特色。
露臍的男青年和女青年,頭發顏色染成各異,皮膚是誇張的蒼白或是棕黑,耳朵上有近乎拳頭那麼大的耳環,麵容上的圓釘閃閃發光。
翠子和傑進入一家店,招牌開頭是塊豬肉,結尾是個骷髏頭,中間用花體寫著“Corporality"。
店主的頭發.漂染得有些毛躁,裸露的胳膊上有線條細致的紋身,她頂著黑眼圈走過來,身體瘦長發虛。
“要打耳洞嗎?”
不像日本注重微笑服務的絕大部分商戶,店主神色懨懨,像是正在吃下味同嚼蠟的維生食物,她的視線掃過帶著耳釘的傑,落在翠子身上。
“欸?我嗎?不要。”
翠子搖頭,她才不要打耳洞,她不理解人為什麼要在自己身上打洞,聽起來就痛,在彆人身上倒是可以……
唔,很可以。
“你好,我們來是想買擴耳工具,想問一下,是否有合適的?”傑說。
店主給傑介紹一係列工具,翠子也好奇地跟著聽,等他們離店時,她拿著傑新買的工具碰碰捏捏。
密封的防菌包裝盒裡,是一排由小到大的黑色圓錐和圓筒,直徑從2mm到12mm不等。
是要慢慢把耳洞撐到那麼大嗎?
停在街道的長椅旁,翠子向傑招手,等他彎腰湊過來時,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側頭打量他的耳釘。
“你現在的耳洞多大?”她問。
“……一毫米。”
“那兩毫米的塞進去,不就是翻倍嗎?不會太撐了痛嗎?”
或許是天氣燥熱,傑的耳朵開始發燙,他拿住肩膀上翠子的手,起身與她拉開點距離。
“還好。”
正是這樣自願造成的些許痛意,才象征著什麼,像是某種身體的回歸,他屬於他。
“手握太緊了。”
“抱歉。”
他放鬆了些,隻是臉頰的熱氣還未消散,就聽見翠子說。
“看上去有點麻煩,棉簽和酒精清洗、凡士林潤滑、塞進去再固定,要我幫忙嗎?幫你塞進去。”
時間停頓一瞬,不堪入目的思想又一次湧入青春期秒懂少年的腦中,明明他從來沒有看過這種性向的漫畫,傑飛快鬆開翠子。
“你又不會。”他說。
“你也不會啊?讓我試試嘛。”
話音剛落,電話鈴聲從翠子書包裡響起,莊嚴又激昂的聖歌,像是十字軍即將出發去審判異端,讓她緊張得想跑路。
她不用拿出手機就知道是誰,這是她專門給老板兼朋友設置的鈴聲。
“蘭?”當著傑的麵,翠子接起電話,“……嗯……《耶穌受難記》還有《後天》的DVD……在麻布十番,欸,那店麵不是離你不遠嗎……好吧,我去取過來。”
盛夏的太陽曬得人頭頂發燙,日光也刺目得讓人忍不住眯眼,傑的聲音中不帶情緒。
“要走嗎?一起?”
“你也想去看電影?”
翠子歪著腦袋認真思索,她不擅長充當團體中間人的角色,沒辦法調和團體氛圍、幫助兩個人交朋友,尤其是蘭的性格也很古怪任性。
“不好吧,你們又不熟。”
“那你單獨過去?”
“嗯。”
翠子點頭,腦中閃現一絲靈光,裕美對她人際交往的教導開始浮現,她拍拍傑的手臂,揚起笑容。
“不用擔心,我坐電車過去,不落單,在六本木不會被打啦。”
傑緩慢地深吸一口氣:“是有這個因素,但除此之外。”
他停頓片刻,眼神愈發莊重:“阿姨還是會擔心的吧。”
“擔心什麼?”
“……過早的戀愛。”
翠子瞪大眼睛,像是聽見可怕的東西,後退幾步,皺著鼻子。
“噫!才不會呢!你怎麼會那麼想,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戀愛的!”
“呃,為什麼?“
“你不覺得怪惡心的嗎?”
翠子右手搭在她自己的左臂上,表情像是剛生吞了蟑螂。
“我從小就沒見過親爹欸,而且,叔叔不也是嗎?他再婚的時候,你母親去世還沒半年吧......”
蘭家裡的事更是炸裂,社會統計出的婚內出軌率也是高得嚇人。
她擺手:“總之,戀愛、愛情什麼的完全不可信吧?反正我覺得隻是編造出來騙人的。”
這一點,蘭和她想法一致,他們在看相關的電影時就討論過了。
“......也是,”傑微微搖頭,指尖抵著額角,“但你還是要小心。”
先不說戀愛不戀愛,男性本來就是擅長性.愛分離的生物,如果有花言巧語的家夥騙翠子,照著她的腦回路,對她說想嘗試無愛的性的話......
真讓人討厭。
翠子與他告彆,她轉身後,傑臉上的笑容消失,他坐在長椅上,望著天空靜靜思索,然後聯絡夜蛾正道,詢問能否帶他去拔除咒靈。
既然決定未來要進入咒術界,自然要儘快融入。
他趕到目的地時,現場除了夜蛾老師,還有位穿著高專校服的女學生。
她站姿端正,神色肅穆,像是三好學生的典範,是會把屏幕上的軟件圖標,按功能、顏色甚至考慮到排列後的形狀,都照規律仔細安排的人。
“她是庵歌姬,咒術高專三年級的學生。”夜蛾正道介紹。
“初次見麵,庵前輩,我是夏油傑。”
見夏油傑鞠躬問好,一幅溫和有禮的模樣,庵歌姬忍不住輕撫胸口,鬆了口氣。
太好了!是會用敬語的正常學弟!
注意到庵歌姬的舉動,傑詢問:“前輩,有什麼問題嗎?”
“……”
庵歌姬的表情皺成一團,她有著近乎瘋狂的吐槽欲望,但良好的教養,不允許她拉著剛認識的學弟說彆人壞話。
見庵歌姬憋得麵容扭曲,夜蛾正道擦擦額角的冷汗。
“其實,一周前,有個著名的咒術世家繼承人,突然從京都跑來東京,非要入學東京校……”
但上麵有人施壓,讓把那位五條家的大少爺請回京都,接受家族教育。於是夜蛾正道就委婉地告訴對方,年齡不夠,明年再來。
“雖然拒絕了,但他離開的時候,看見了歌姬……”
然後當著歌姬的麵就開始嚷嚷,指著歌姬說這麼弱的家夥都能入學,憑什麼他不可以,他強多了!把歌姬氣得夠嗆,特彆是衝上去揍人還揍不到的時候。
“嗬嗬嗬。”
傑忍不住低笑出聲,感覺是個和翠子很像的問題兒童,甚至要更離譜一些。
咯吱咯吱的聲音傳來,庵歌姬拳頭捏得作響,背後仿佛有熊熊鬼火在燃燒,瞪著傑。
“抱歉,”傑壓下嘴角,然後,“噗。”
對不起,平時都是翠子壓榨他所以沒覺得,原來看彆人被迫害這麼有意思。
“煩死啦!!!”
這個學弟也不正常!
晚上九點,傑與二人分彆,回到家中。
家裡燈火通明,是翠子又忘記關燈,客廳、廚房、餐廳、樓梯、浴室、廁所開了一路,而她本人肯定早早就回到臥室裡窩著。
一路關燈,他停在翠子的房間門口,裡麵隱隱傳來掌機的電子按鍵音。
確認她真的在,傑回到房間,倒在柔軟到有包裹感的被子裡。
第二天,也是類似的流程,白天上學,放學後去拔除咒靈,晚上回家確認……
翠子沒在家。
燈沒有關,客廳裡的抽屜大敞開,有人在裡麵胡亂翻過東西,翠子的房間門也沒關,校服略顯皺被扔在床上,衣櫃裡有翻找的痕跡。
她人呢?
她正在把小男孩的臉錘進便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