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說風情(1 / 1)

屋裡燃著香,飄飄渺渺地上升,圓桌前坐著一男一女,二人對坐飲酒,那女子麵容姣好,約摸著三十歲上下的年紀,兩道細柳葉似的彎眉,一張紅櫻桃般的檀口,粉羅緞,綠紗衣,前胸一塊白皮肉,波巒起伏,盈潤的光澤看上去像是能起膩,貝齒一張一和,說出來的話都是香的。

“叔叔再喝一杯。”

那男子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半晌把那杯香酒一飲而儘,酒杯放到桌子上磕嗒一聲,低著頭又是半天的沉默。

女子也不覺著無趣,她看著對麵的漢子衣領裡露出來的脖頸,檀黑色的皮膚,筋肉紮實,又看看他放在膝蓋上的手,一個仿佛有她的兩個那麼大,手指又粗又長,女子移開了視線,抿抿嘴唇,伸手拿了筷子夾菜。

“叔叔知道這道菜叫什麼?”

男子糊裡糊塗的把碗裡的菜吃了,咽到肚裡之前才嘗到點甜味出來,思考了片刻,“這叫,八寶飯。”

女子笑了,“你這呆子,這叫連(蓮)心籽。”

男子那張黑臉一下就紅了。

*

門裡頭的叫聲一浪高過一浪,門外頭站著一個美婦婆,腦袋靠在門框上,像是要把耳朵懟進去,聽了半晌,露出了奸計得逞的笑,衝著遠處大門口站著的小子比了個手勢,拇指與食指環個圈,另三指筆直地向上,竟然是一個“OK”。

門口的小子探出頭去看看大街,左麵掃一眼,右麵掃一眼,身子還沒轉過來,手就向後一舉,也是一個“OK”。

雲雨漸歇,屋裡慢慢沒聲了,門口那美婦婆站直了身子,提了提裙擺,哐當一腳踹開門,“好哇你們兩個!石老三!我叫你來我家做一天活計,可沒讓你來賺你嫂嫂到床上去!”

裡屋鬨哄哄的,大門口的小子腦袋倚在門框上,看著藍藍的天空,歎了口氣。

他來到這個水滸世界已經三年了,為什麼知道這裡是水滸世界而不是其他朝代,或者不隻是單純的宋朝呢,因為他剛一穿越,就來到著名的陽穀縣——武鬆打虎那個縣,紫石街——武鬆殺潘金蓮那條街,還身在王婆茶館的後院——攛掇西門慶與潘金蓮的那個王婆。並且喜提新身份——王婆的乾兒。

潘鄧乍一穿越,並不是完全確定自己是穿書,因為這裡雖然有王婆,但是沒有武大,潘金蓮,也沒有武鬆,就連西門慶的名字都沒誰說起過,但是時間一長,到了如今政和五年,武大郎和潘金蓮也早已經從清河縣搬來陽穀縣,做了王婆茶館的鄰居了。

跟彆說王婆這回向他展示的這教科書一般的作案手法,“約定雙方來到家中——奸情成立——踹門捉奸——威脅二人經常私通——將一錘子買賣成功轉化為多筆交易”宛如流水線一般的標準化流程,確實就是王婆攛掇西門慶與潘金蓮私通的全經過呀!

潘鄧的腦袋轉了個個,裡屋的流程已經進行到了第四步,那一對男女衣衫不整,跪在地上哀求,“王乾娘,饒恕則個,你要什麼我都答應。”

王婆挺直了腰板,聲如洪鐘,“天天來我這屋勾搭,我便罷休,若是一日不來,我就對你那哥哥說,我看你這叔嫂二人,哪個討得了好!”

二人紛紛應承了,慌慌亂亂的,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還沒來得及拉衣裳,就見潘鄧匆匆忙忙跑過來,“乾娘!有人來喝茶!”

這是他們約定的暗號,一瞬間王婆的臉色就發黑,“趕緊跑!”

那二人一個激靈,女子趕緊斂衣裳,男子直奔牆頭,踩著梯子要翻過去,正門裡急匆匆的湧進來幾個人,為首的看著牆角翻出去的石老三,再看看屋裡麵衣衫不整的美婦人,氣湧上頭,臉憋得發紫,大步上前揪住那婦人的前襟,一個巴掌啪地打下來,那婦人噴的一口血牙出去。

“你這賤婦!”

“誒呦……”王婆下意識往後退,扶住了門框,可真是嚇死她……

“賤婦……你……你和石老三你們兩個……我李四待你們不薄!你現在竟然背著我做出這種豬狗不如的事來!”李四怒喝,氣憤和恥辱交織,平常裡一向是老實懦弱的男人惡從心起,左右開弓,竟把那婦人打得說不出一句話來,嚇得呆傻。

李四把手鬆開,眼球都是血絲,喘著粗氣看向一旁的王婆,“你個老虔婆,往日裡我就聽過,你這茶館好幾年都沒人來喝茶,做的淨是些馬泊六(不正當男女關係的撮合人)的勾當,現在要我吃這個虧?把她們家給我砸了!”

跟著李四來的幾個家丁拿著棍子就開始砸,王婆心疼的直滴血,左攔右攔,半分用也不管,怒氣心起,破口大罵,“放你娘的辣騷屁!你個綠頭巾的野鴨子,你個背著殼的老王八,你個三棍子打不出來一個屁的,你不去追那奸夫,你上你奶奶這耍威風,你欺負我這個老寡婦!我告訴你,老娘這輩子活得清清白白誰敢跟我說一個不字,你個鱉孫子敢來惹我?老娘鞋底子抬起來都比你臉乾淨,我呸!你欺負你奶奶!我呸!”

李四腦門子上冒著青筋,牙咬的死緊,“你個老虔婆……你個老咬蟲……我殺了你……”

潘鄧看勢頭不對,趕緊上前來,那李四手上沒個什麼東西,氣憤之下直接上手要拽住王婆,被潘鄧的腦袋一頂,撞到一邊,那李四氣急了眼,又看潘鄧不過是個小子,雙手一搡把他推到屋裡,潘鄧那腦袋往圓桌上一磕,當的一聲,桌椅全倒了,飯菜碟盤撒了一地。

王婆眼睛都紅了,“你敢打我乾兒!”她拽著李四的脖領子上手就扇了他兩個大耳光,“好你個李四,你個沒骨頭的龜兒子,你欺負我們孤兒寡母!我要去報官!”

李四和王婆拉扯著,王婆那手指甲在李四臉上劃下好幾道血印子,“……我要去報官!你看官老爺怎麼說!你個龜孫子!你敢打我兒子!”

李四一下把王婆掀翻,王婆倒在地上,咕嚕了一下,翻了個身,躺在地上不動了。

“老咬蟲!你怎麼不說了!”

旁邊一個家丁過來看看,隻見王婆麵色慘白,用手再探探鼻息,隻覺著是進氣多出氣少了,“哎呀……”那家丁嚇得跌坐在地上。

看到家丁那個反應,李四也嚇壞了,似一盆冷水潑在頭上,他瞬間清醒,“你……你這……你這老豬狗!你休要與我裝死!待我來日找你算賬!”說完幾個人扛著那婦人一溜煙地跑了。

潘鄧趕緊過來,“乾娘!乾娘!”

王婆悄咪的睜了一個眼,“吼什麼,走了麼?”

潘鄧這才放下心來,脫了力往後坐,“都走了……”

*

生意沒做成不說,還被人砸了家什,索性因為王婆的妙計,損失不多,但也夠讓人上火的。王婆看著事情敗露,那綠鴨子仗勢欺人,錢財的損失先不說,自己的乾兒還被人給打了,隻覺得自己無依無靠,孤兒寡母淨被人欺負了去,悲從中來,氣急攻心,竟然真的病倒了。

潘鄧端著藥,服侍在床前。

“都叫你彆買這些個藥,你這小子就是不聽,我這就是氣的,我能有什麼事。”王婆躺在床上絮叨,“這買賣讓他給攪黃了,這龜孫子還把我的家什砸了,你說有這樣的嗎,啊?這是不讓我們娘倆活呀……”

“乾娘彆憂心,他沒砸的了什麼,虧得乾娘神機妙算,那群人都嚇傻了,總共也就把咱們家那幾個陶盆砸了,也不是啥貴重東西,等我上街再買就行了。”

“哼,這小王八羔子,他奶奶出來闖蕩的時候,他還在他娘懷裡滋滋吃奶呢,他現在跑到他奶奶腦袋頂上撒尿來,那幾個陶盆不是錢嗎,咱家的錢,那是給我乾兒花的,讓他等著,早晚有一天全給我吐出來!”

王婆的乾兒本兒聽了沉默。

在水滸中,王婆一直是孤身一人,她的兒子在很久之前拋棄了她。關於兒子,隻在和西門慶的對話中提到了一嘴。西門慶當時有求於王婆,便問:“你兒子跟誰出去?”王婆回答:“說不得,跟一個客人淮上去,至今不歸,又不知死活。”西門慶當時求潘金蓮心切,想讓王婆與他拿主意,便口頭約定,等到王婆的兒子回來,就到他跟前討一個差事。

潘鄧來到這就打聽過,王婆沒有親生的兒子,就隻有他一個乾兒子,當親生的養,想來西門慶口裡說的,就是他本人了。

潘鄧初來乍到之時,正是隆冬季節,數九寒月,他被凍僵在王婆茶館的門口,睜開眼睛看到這個世界的第一眼就是王婆胸前的盤扣,他當時整個人被這婦人抱在懷裡,還以為這婦人是他這具身體的母親,躊躇了好半天,叫了一句“娘。”

王婆當時嚇壞了,以為自己撿到一個小傻子,過了幾天才知道這孩子並不傻,隻是啥都忘了。

經此一事,潘鄧危機感增加,話不敢輕易說,凡事也不敢輕易做,戰戰兢兢地,就怕彆人發現什麼,再把他給當做是什麼邪祟給抓起來。王婆隻以為是孩子太小,又失憶了,所以啥都不記得了,所以手把手地,教他說話,穿衣吃飯,事無巨細。

一晃就是三年,王婆把他當作親生的兒子看待,前兩年他的身體太弱,動不動就要咳嗽發熱,在床上的時間比在地上的時間還長,王婆每日裡熬粥熬藥,有時晚上要起來兩三回看看他,就怕他撐不過去,一直到現在他的身體恢複了健康。

可以這樣說,王婆是把他當親兒看待,照顧自己,儘心儘力,有時把他當做大孩子一樣依靠,又有時把他當做小孩一樣疼愛,無論水滸中的王婆是什麼樣的人,無論她有多麼的十惡不赦,對不起世上的大多數人,她都沒有一點對不起潘鄧的地方。

潘鄧自然也希望能夠改寫王婆最終被官府淩遲處死的命運。

首先的一步,就是讓她不要再做這傷天害理,有損陰德的馬泊六勾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