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青強大威脅之下,陳阿娘隻想保護小丫不受到任何傷害。
她歎了口氣,隻能娓娓道來自己的故事。
原來陳阿娘的確就是任務描述中的為害一方的狐妖。然而與任務描述不同的是,她從沒有想要害人的心。
在靈氣徹底滅絕的時代,人族雖然無法繼續修行,但是依舊可以通過知識代代相傳。魔族則是在失去魔氣後為了爭奪剩餘的魔氣,經曆了一場資源爭奪的大戰,相互吞噬,活下來的幸運兒為了保住自身體內最後的魔氣不散儘,也紛紛選擇沉眠,如魔鴉正是如此。
而妖族為了生存下去則是選擇了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一類是靠著種族長壽的天性,超長待機地活了下來,雖然無法像過去那樣隨意揮霍妖力,但是單靠成百上千年的知識經驗的累積,也能活得十分滋潤,老烏龜尤西走的正是這種路子。
而另一類,則是種族壽命優勢不大,但依靠著一代代祖輩的積累,將為數不多且無法再生的妖力一代代傳承下來。雖然僅存的妖力在傳承下逐漸稀少,但是好歹還是能保存下來一部分供後輩修煉成形。
陳阿娘正是憑著她們狐族最後一點祖上的傳承殘喘到了這一代。如果沒有靈氣複蘇,剩下的傳承妖力恐怕也無法再供出下一代可以化形的狐妖了。
狐妖一族即將走入末路。而陳阿娘為了尋求一線生機,她想到,如果她的後代是狐妖和人類的混血,是不是後代化形之時就隻需要一半的妖力了呢?也許後代生來就能以人形長大呢?
雖然和人類誕下後代可能會使後代完全無法繼承妖族的力量,但是陳阿娘已經實在想不到彆的辦法繼續傳承她們的祖業了。
陳阿娘就這麼做出了讓她後來後悔終生的決定。
帶著彆樣的目的,十幾年前,她偽裝成了一個逃難的少女來到了土蓬村,遇到了單身的王姓青年。
王姓青年叫王生,他村邊乾活時,在路邊意外撿到了一個孤身一人的美貌少女。淳樸老實的王生沒有多想,在自己家收拾出了一個房間就讓陳阿娘住下。
原本陳阿娘隻想著隨便找個青壯人類春風一度,等懷上後代了就直接回山。
可沒想到這個王生卻真的從頭到尾對她沒有任何輕慢的意思,每日乾活前會為陳阿娘準備早餐,傍晚歸家時會帶回一籃子新鮮的食材和他在外麵一天經曆的故事。
王生對陳阿娘照顧地無微不至,卻偏偏恪守著男女大防。陳阿娘等來等去,自己不但沒完成計劃,反而久而久之她真的愛上了這個老實溫柔的青年。
有次在陳阿娘提出想再親密一些的要求時,王生麵紅耳赤地掏出了自己家傳的金鐲子和金鏈子,撓著頭對陳阿娘道:“俺娘跟俺說了,有些事情隻能對自家媳婦兒做,你願意做我的媳婦嗎?”
兩人在全村人的祝福下結婚,婚後陳阿娘徹底融入了這個小小的村落,仿佛忘記了自己的身世和種族,仿佛她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村女。
不久後兩人愛情的結晶,小丫出生,一切都美好得如夢似幻。
即使小丫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狐族的特征,也沒有傳承到狐妖的力量,仿佛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女孩。
但是陳阿娘已經釋懷了,她已經不在意最初的目的了。她不再強求著傳承自己為數不多的妖族力量,她隻想平平安安地和丈夫女兒度過作為人類的一生。
然而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從兩年前起,世界又隱隱有了靈氣複蘇的征兆,從那以後,靈氣逐漸緩慢地又重回大地。
隨之而來的,是陳阿娘體內妖力的複蘇。
剛剛察覺到體內重新獲得了活躍的妖力時,陳阿娘是欣喜若狂的,畢竟她當了一輩子沒有幾個妖力的妖狐,突然意外獲得了修煉變強的機會,她怎麼可能不心動!
從察覺到靈氣複蘇以後,陳阿娘晚上便會趁著家人熟睡之際悄悄進山收集妖力修煉。
一開始都一切順利,但很快陳阿娘就發現,雖然她身為妖狐,卻從沒有任何的修煉經驗,突然吸納了太多妖力,體內妖力洶湧翻騰,難以控製,有時獸性甚至會蓋過人性。平日裡她做家務時一不小心將杯子捏破的事情也時有發生。
她的丈夫也很快察覺到了自己妻子最近的變化。
於是有天夜裡他佯裝入睡,發現妻子悄悄出門上山,他好奇之下就跟了上去。
於是悲劇就是這麼發生的。
陳阿娘在吸收了足夠的妖力後再次感覺著體內洶湧的躁動感。突然,她感覺身後窸窸窣窣的仿佛有什麼動靜,她無法正常思考,條件反射般,一道充滿妖力的爪擊就劃了過去!
等她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的丈夫早已殞命在了自己爪下!
又是驚恐又是悲傷的陳阿娘不敢接受這個現實,她選擇了逃避。
第二天村民們上山發現了王生的屍體,周邊還有陳阿娘留下的書信。信中陳阿娘承認了自己誤殺丈夫,自己沒臉再活在村裡,她請求鄉親們能幫她撫養小丫成人,不要告訴小丫自己父母的悲劇。
村民們一開始也不敢相信十幾年前流亡到自己村子的孤女居然能乾出這麼殘忍可怖的事情,但陳阿娘已經畏罪潛逃,找不到對證。
而且經過這麼多年的相處,小丫也是大家看著出生長大的。善良的村民們於心不忍看著小丫去接受這麼血淋淋的事實,於是便對小丫謊稱她的父親外出打工去了。
從此小丫就輾轉住在了各個村民家。
至於陳阿娘的下落,村民們也沒有隨口編理由欺騙小丫,他們都想等著陳阿娘回來,給所有人一個解釋和交代。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陳阿娘後這兩年裡其實一直沒有離開過後山,她也想過自儘贖罪,卻怎麼也放心不下山下的女兒。
她在山中守望著小丫,遠遠地看著小丫頭一天天長大,而暗恨自己這個母親卻不能儘到半點責任。
就在宮尋幾人剛剛進村時,陳阿娘就已經注意到了這夥不同尋常的外鄉人。聽到宮尋對著大叔說自己是來尋找陳姓女子時,她就心裡萬分清楚,他們一定是來尋自己的了。
她不知道對方找自己是為了什麼,但她心裡卻隱隱地希望對方是來為王生的死來追究自己責任的。感覺自己這麼多年不人不妖地苟活在山裡,總算是看到了一絲結束的希望。
陳阿娘對著渾身魔氣的莫青低頭一拜,淒慘笑道:“妾身在山中苟活兩年,其實早就該下去陪伴夫君了,隻是小丫還是個沒有任何妖力的普通人類孩子,還請前輩放過小丫。”
莫青知道了任務背後真正的背景故事,也是沉默了一陣。他原以為現實世界也會像遊戲任務描述的那般,妖怪傷人,而自己則是站在大義的一方負責斬妖除魔。
可陳阿娘從頭到尾都沒有對人類起過歹念。
莫青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有權利對眼前狐妖的一生作出審判,又或者說,莫青還沒有做好沾染性命的準備。
宮尋是在一個靈氣尚未複蘇的法治社會下長大的,他的價值體係裡並不包括叢林法則與弱肉強食。
但他知道自己也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聖母角色。而莫青這個角色現在最大的使命,就是幫助本體宮尋恢複健康。
為此,他可以冷血也可以自私。
莫青望著陳阿娘,陳阿娘的眼底多了一份坦然。莫青伸手微微一招,一把黑青色的沾染了無數魔氣和血腥之氣的魔劍出現在了他的手上。
這把魔劍是莫青在遊戲裡使用最久的成長性武器,陪伴了他很久的殺怪歲月。隨著莫青的滿級,這把劍的品質也升到了頂級。
即使隻是單單將劍握在手中,所有見到它的人都可以從魔劍上感應到浩如煙海的大魔之力和令人窒息的血煞之氣。
陳阿娘不由自主地瑟瑟發抖起來,這股力量不是她一個普通小妖能經得住的。
隻見黑色的劍光一閃而過,陳阿娘身後的白色狐尾下一秒就出現在了莫青的手中。
莫青對著陳阿娘使用了傷害值最低的技能【剝離】,這已經是他可以做到的極限了,如果陳阿娘無法挺過去,那他也無能為力。
幸運的是,陳阿娘生命值雖然直接見底但卻沒有歸零。
她渾身失去力氣,直接癱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著劫後餘生的空氣。
她有些疑惑不解,這種級彆的魔王專程找上門來,為什麼卻不殺自己而僅僅隻是要走了自己的狐尾。
陳阿娘用儘了全身力氣抬頭看著眼前的惡魔,隻見他小心翼翼地收好了狐尾,對著自己點了點頭,仿佛沒有了狐尾,他對自己也沒有了任何興趣。
她心念一動,不知怎的,又想到了這位惡魔在夜裡突然找上自己,卻沒有說明原因,而那位真正白天想找自己卻在村裡吃了閉門羹的孱弱白發人類青年。
她用自己犬科的鼻子嗅了嗅,果然在惡魔身上聞到了屬於那白發人類青年的味道。
她感覺自己突然明白了什麼。
她不顧虛弱,趴在地上咳著笑了幾聲。
本來打算直接離開的莫青聽到陳阿娘莫名的笑聲有些不理解:不就是留了她一命嗎?怎麼這麼開心的?
陳阿娘笑著笑著笑出了眼淚,她悲哀地看著眼前強大無比的惡魔,她哀歎道:“沒想到我們都是背著情債的可憐人啊!”
“就算我們能夠修煉地再強大又如何呢?人類總是那麼脆弱,甚至經受不了任何一丁點小小的意外。”陳阿娘以為自己這兩年的眼淚早已流乾,卻沒想到此刻卻大顆大顆的滴落到身下的泥土裡,怎麼都止不住。
“前輩,我知道您很強大,您在魔族的地位一定很高,”她悲哀地看著莫青,“但是,有些事情是強求不來的。妖魔和人類是沒有未來的,我已經誤入歧途了,我犯下了最大的錯誤。”
“前輩,您和他不會有好結果的,不要再重蹈覆轍了,我現在這幅慘狀就是最好的前車之鑒!您放手吧!”
莫青:……這狐狸精是尾巴被砍了後瘋了嗎?這都什麼胡言亂語,一句都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