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咖啡廳約莫兩個小時，雨勢減弱，淅淅瀝瀝。
真希舉著臨時從便利店購買的透明雨傘，夜蛾愛走在她的內側，身後是各自打傘的胖達和狗卷棘。
感受到雨絲的涼意，夜蛾愛抬起頭望著昏沉的烏雲，或許是見到七海建人的緣故，她不由得回想起了十年前的夏日。
2006年，蟬鳴聲連綿不絕，晌午的光線被教學樓遮擋，在背麵投下陰影。
靠在牆麵雙手環胸的家入硝子，對站在夏油傑身前的夜蛾愛鼓勵道：“加油，小愛。”
五歲的她端起嚴肅的表情，彙聚咒力觸碰眼前的咒靈，隻聽啪地一聲，咒靈炸裂開來，四散的臟汙血液被身後的五條悟隔絕開來。
他戴著墨鏡端詳咒靈底下的殘穢，扯起嘴角不滿道：“不是告訴過你要把咒力放在核心嗎？”
“總是這樣到底要教幾遍啊，停在原地的咒靈你都控製不好咒力，以後你能拔除掉那些能動的嗎？”
聽到他斥責的夜蛾愛抿緊唇角，眼睫垂落間儘顯失落情緒。
“悟！”夏油傑不滿，他蹲下身子輕柔地拍了拍夜蛾愛沾上血跡的裙角：“彆往心裡去，小愛超級厲害的，就算停在原地，這也是三級咒靈。”他繼續柔聲道：
“作為成功拔除的獎勵，待會帶小愛去吃蛋包飯吧。”
聽到他安慰的夜蛾愛，呆怔地喃喃應答，稍微恢複了點精神。
夏油傑注意到她手心上也沾染了些許臟汙，便打算牽著她去不遠處的洗手池。
夜蛾愛扭頭觀察五條悟的神情，他平靜的嘴角沒有表露出絲毫情緒：“看著我做什麼。”
夜蛾愛沮喪了起來，夏油傑抱起了她，安慰地輕拍她的後背。
兩人離去後，家入硝子才對五條悟蹙眉：“悟！你好歹說點誇獎人的話啊，小愛控製不好咒力不也是因為她本身的咒力遠超普通人嗎。”
“這可不是控製不好的理由，明明就是那個小鬼沒做好。”五條悟扭頭不滿道：“她這樣以後自己出門怎麼辦？”
“我們又不能一直待在她身邊。”他彆扭地開口。
他是這麼想的嗎？家入硝子愣住，看著表情變得鬱悶的五條悟，逐漸笑出了聲：“你是什麼彆扭的老父親嗎？老師都沒有像你這樣糾結的吧。”
“哈？”五條悟羞怒：“正道就是太寵愛那個小鬼了，才會讓她什麼都不會。”
“我在五歲的時候，可沒有像她這麼愚笨。”
被家入硝子調侃的眼神，看得羞惱的他，煩躁地揉著自己的頭發。
他來到家入硝子身旁的椅子坐下，手肘抵在膝前掩住嘴，眉頭緊皺神情間滿是不快。
焦躁，煩悶，內心裡充斥著頗多不愉悅的情緒，一時之間讓他無法克製住自己的脾氣。
五條悟還從來沒有這麼不順過，蒼青色的六眼掩蓋在墨鏡之下，眸色晦暗。
前幾日，即將畢業的高年級前輩死在了拔除任務裡，被輔助監督發現時隻有身體完好，整個腦袋都被咒靈吃掉了。
聽到這件事時，夏油傑的表情低沉了起來，畢竟也是見過幾次麵的前輩，他惋惜了好一會。
五條悟沒什麼悲傷的想法，他從小就認為，身邊的咒術師哪天死亡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這麼強大。
他倒也不怎麼擔心夏油傑和家入硝子，這兩人一個勉強和他一樣強，另一個又擁有獨特的反轉術式。
不過，夜蛾愛也到了學習拔除詛咒的年齡，夜蛾正道最近的任務頗重，工作變得繁忙。
空閒時，她便由他們三人教導。
縱然她擁有遠超旁人的咒力儲量，但她總是控製不好咒力，無法精準的捕捉到咒靈的核心。
弱小的咒靈還好，撐不住她的咒力量會直接炸裂，若是遇到強大的咒靈反應過來了……
五條悟突然之間意識到，這小鬼以後說不定，或許會像那個高年級一樣，死在不知名的街邊小巷時，他的心裡就逐漸升起了難言的煩躁感。
不愉快，真是不爽，這個小鬼應該要學會如何讓自己變強，強到任何詛咒都傷不了她才行……
感受到臉側傳來的冰鎮感，他才眨了眨潔白的眼睫，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就注意到舉著汽水貼在他臉側，笑得可愛傻氣的夜蛾愛。
“下次，我會好好控製咒力的。”她那弱氣清脆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所以小悟可以不要生氣了嗎？”
這個小鬼，真是……讓他心煩不已。
五條悟接過汽水，盯著她瘦弱的手臂心裡這麼想著，看到她眉眼放鬆了起來，他伸手掐著夜蛾愛的臉側不虞道：“這次就算了，也勉強表現得馬馬虎虎。”
他另一隻手往上大力地揉搓著她的頭發，直把她揉得身形晃蕩踉蹌不已：“明明我都教得這麼詳細了，你這個小鬼是不是沒天賦啊。”
五條悟說完，單手抱起痛呼揉臉的夜蛾愛站起身，注意到身邊兩人擺出格外微妙的表情，他嚷嚷道：“什麼啊，你們這是什麼表情？”
“你好像沒在教導小愛身上起到什麼大的作用啊。”夏油傑幫趴在五條悟肩側的夜蛾愛戴上遮陽帽，替她紮好下頜的蝴蝶結：“小愛不是在我的指導下學習咒力的嗎？你隻是順帶而已，順帶。”
夜蛾愛對他笑著道謝後，轉頭對幫她擦汗的家入硝子展露甜甜的笑容。
家入硝子聽到夏油傑的自誇後就不樂意了：“我才是作用最大的吧？”
沒想到她剛講完，兩人眉目抽搐地看著她，異口同聲道：“你是最沒資格說這話的人吧。”
家入硝子氣憤不已地對兩人各打了一拳，就聽到夜蛾愛讚同的附和：“我最喜歡硝子姐姐的教導方式。”
家入硝子眉開眼笑起來，滿臉得瑟地看著他們不可置信的表情。
“難以置信，你怎麼會聽得懂她在說什麼？”五條悟伸手揉著夜蛾愛的臉頰，直把它揉得通紅：“這個隻會說咻一下，啪一下的家夥，到底哪裡好了？”
他躲避家入硝子的側踢，轉頭對她作起了鬼臉。
夏油傑少見得同意了五條悟的說法：“小愛這可不行啊，要有看人的眼光。”
他輕笑著伸手指向自己自豪道：“我們三人中，最會教人的明明是我！”
家入硝子原本正揮手打向五條悟，聽到夏油傑的這句話，擺出了和五條悟一樣嫌棄無比的表情。
夜蛾愛攬著五條悟的脖頸，逐漸在三人吵吵鬨鬨的氛圍裡放聲大笑了起來。
六月的天氣喜怒無常，剛下電車沒多久，天空就飄起了小雨。
夜蛾愛被五條悟單手抱著，雨水絲毫沒有濺濕她的衣物，此時的天邊劃過一道閃電，驚天雷聲響在耳邊，她嚇得把臉埋在了五條悟的肩上。
五條悟動用術式為她擋雨，揉著她的腦袋嘲笑道：“連雷都怕嗎？你這小鬼可真膽小啊。”
走在他左側的夏油傑無奈地歎氣：“悟，小愛還小呢。”
他順手遞給家入硝子背包內的折疊雨傘，邊安慰地對夜蛾愛笑道：“不要怕，小愛，打雷隻不過是雷獸在打噴嚏。”
夜蛾愛被提起了興趣，她稍稍抬頭疑惑地詢問夏油傑：“雷獸？”
自始至終都維持著溫柔笑容的夏油傑伸出手，大致對夜蛾愛描述了下什麼樣子：“是個非常可愛，毛茸茸的動物。”
家入硝子舉著傘，她正小心翼翼地避免踩到水坑：“說不定，和小愛喜歡的胖達一樣可愛。”
夜蛾愛輕眨眼睫，充滿驚奇地感慨：“那要什麼時候才可以見到它呢？”
夏油傑抬頭端詳了天色，沒一會後，他就對著夜蛾愛歎氣道：“今天是看不到了。”
夜蛾愛聞言升起了好奇，她的情緒逐漸明媚起來，繼續歡快地對著夏油傑詢問起雷獸的事情。
注意到她不害怕了，家入硝子對夏油傑舉起了大拇指。
五條悟嘴角向下撇著，看著這兩人忽悠不到六歲的夜蛾愛，這小鬼但凡有個幼兒園文憑都不至於被騙吧。
但他又想到，夜蛾愛確實自從那之後，沒再去過幼稚園了。聽夜蛾正道的意思是，打算等來年開春，直接從小二讀起。
五條悟沉默了片刻，突然伸手朝懷裡的女孩彈了個腦門。
夜蛾愛捂著額頭，氣鼓鼓地盯著他嘴角的壞笑。
五條悟抱著她，重重地踩在水坑裡，家入硝子感受到自己腳踝傳來的涼意，她咬牙切齒地舉起雨傘打向他，被他躲避後，她快速地回踢。
夏油傑被雨傘上的雨水砸中，他緊皺眉頭，幫家入硝子攔住五條悟。
在五條悟那雙長得出奇的雙腿沾上水跡後，家入硝子才成功消氣。
……
繁華的市內，人群川流不息。
霓虹燈牌上一閃而過的廣告致詞，與時不時變化的交通信號燈提示音，以及汽車發出的鳴笛聲，和行人走在街道上的腳步聲，各式各樣的聲音河流，彙聚在夜蛾愛的耳旁。
等小雨停歇，陽光穿透雲層，照在街道時，夜蛾愛被五條悟放在了柏油路上。
她的長發今日被緞帶纏繞著，在腦後紮成了兩個小花苞。那繞在脖頸前的大蝴蝶結，伴隨著她的走動一晃一晃的，靈巧可愛至極。
夜蛾愛穿著和身後三人同色的小洋裙，裙底被南瓜褲撐得蓬鬆，她活潑可愛的外表，引來路人的讚歎不已。
“哇，好可愛的小女孩。”“是呀是呀。”
路過的年輕女孩們圍在不遠處，笑著討論起她來，緊接著話題又不斷變化，談論起跟在她身後的三人。
“短發女孩簡直大美人啊。”“真的啊。”
“那兩個男生好高啊……”“外國人？”“講日語的，日本人吧。”
“真是變化無常的天氣。”“是啊。”
……
昏沉暗淡的視線裡，各處傳來的這些仿若擁有無限生機的聲音，令夜蛾愛喜愛無比。
夜蛾愛的步履變得歡快，她握著家入硝子的手，言笑晏晏。
家庭餐廳內，他們挑選了有巨大落地窗，具有良好窗外視野的位置。
蛋包飯呈上來後，夜蛾愛舉起勺子，挖了一大勺放進嘴裡，臉上的表情幸福無比。
看到她吃得這麼開心，三人也放下心來，紛紛開始享用晚飯。
就在這時，他們的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夏油前輩！五條前輩！家入前輩！”
灰原雄精氣十足地衝著三人打招呼，得到回應後，他才注意到被五條悟擋住的夜蛾愛，他立即放大了聲音高興道：“小愛！”
“小雄！”夜蛾愛歡快地對他揮手，她疑惑地四處打量起他的周圍。
“娜娜明在這裡。”灰原雄大力拉住想要走到另一桌的七海建人，七海建人無奈，隻好湊到壞笑不已的幾人麵前打招呼：“前輩們好。”隨即對著夜蛾愛柔聲道：“小愛下午好。”
“下午好，娜娜明！”夜蛾愛有禮貌地回應。
夏油傑和家入硝子往裡坐了坐，給兩人騰開位置。
“你們兩個怎麼跑來這裡了？”
“莫非是想念前輩們，特地過來打招呼的？”
聽到五條悟不懷好意的調侃，七海建人端正表情嚴肅地反駁：“隻是碰巧而已。”
灰原雄活力十足地對夏油傑微笑，拆穿了七海建人的理由：“被娜娜明提醒我才注意到前輩們也在這裡呢。”
灰原他都不會看空氣的嗎？七海建人注意到五條悟上揚的嘴角，他心裡默默地這麼想著。
兩人點完餐後，就注意到夜蛾愛皺著眉頭如臨大敵地盯著餐盤裡，被她刻意挑出來的青椒。
灰原雄不由得感慨起來：“我小時候也不愛吃青椒呢。”
“挑食是不好的習慣哦，小愛。”夏油傑轉頭對著夜蛾愛柔聲道：“青椒很有營養的。”
夜蛾愛舉著勺子麵色糾結：“可是，青椒苦苦的。”
五條悟嗤笑出聲：“真是個小鬼，隻有小鬼才會討厭吃青椒。”
“你也有資格這麼說嗎？連西蘭花都不願意吃的人。”家入硝子指著他盤子裡剩下的西蘭花頗為無奈地對夜蛾愛說道：“小愛，不想變成像悟這樣幼稚的大人的話，不能挑食哦。”
“什麼意思？”五條悟不滿地囔囔起來，就聽到夜蛾愛驕傲道：“小愛可是可以吃西蘭花的。”
夜蛾愛注意到五條悟浮誇的表情，而且，最重要的是，五條悟的一些行為舉止連她都覺得幼稚。
她想了想家入硝子的話，在眾人溫柔的注視下，麵色痛苦地吃起了盤子裡的青椒。
五條悟抽搐著嘴角看著表情難看的她，不知為何，他總感覺這個小鬼心裡在想什麼很失禮的事情。
“小愛真棒！”灰原雄邊接過店員遞給他的餐食，邊對著夜蛾愛誇讚道。
連小愛都能克服挑食，看來有些人的性格是連小孩都看不下的幼稚啊，七海建人邊吃著咖喱飯，邊這麼想著。
幾人歡聲笑語地享受著晚餐，等天色還沒完全黑下時，就已經來到電車上，一路有說有笑地回去了高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