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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這樣!

錯了,一切都錯了!

張紅梅心裡震驚又懊悔。

不該是現在這個樣子!

她的計劃是爬上月舒公子的床,通過月舒公子享受將軍府的榮華富貴。

如果計劃失敗,也會因為將軍需要她作為丞相強搶民女的把柄而饒她一命。

而現在......

月舒公子居然是將軍的男人。

將軍也抓到了李大柱根本不需要她這個人證!

怎麼辦,該怎麼辦!

張紅梅心臟在胸膛急劇跳動,她心亂如麻,這次是真的感覺自己行走在懸崖邊緣。

張紅梅立刻抬頭,看著坐在椅子上的宗雲風,知道此刻眼前這個的女人掌握了自己的生殺大權。

她立刻收斂心神,滿臉肅穆,雙手撐地,額頭觸地,虔誠地匍匐在地上。

“將軍,奴婢知錯了。”

月舒聽見此話,從鼻腔裡哼出一聲不屑,這算什麼?想了半天就說出來這個?

宗雲風倒是好脾氣,一手放在膝蓋之上,一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之上,手指輕輕點著扶手,雙眼閉目問道,“你錯在哪裡?”

“奴婢錯在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月舒公子是將軍的人,冒犯了月舒公子也冒犯了將軍。”

宗雲風依然閉著眼睛,食指點著扶手,一聲不吭。

她不說話,房間裡沒有任何人敢說話。

張紅梅看著宗雲風的反應,咬咬牙繼續說道:

“奴婢錯在不以為自己掌握了將軍的把柄,試圖拿捏將軍。”

宗雲風輕點扶手的食指頓住,不久又恢複了原樣,還是沒有說話。

張紅梅繼續說道:

“奴婢不該為了貪圖榮華富貴,以下犯上,不知所謂。奴婢應該恪守本分,專心致誌地為主子們做事,不該生出一點逾越之心。”

宗雲風慢慢地睜開眼,眼神裡閃過一絲失望,不再等張紅梅繼續說完,轉而看向月舒,問道:

“月舒,你想怎麼處置她?”

張紅梅看到月舒看向自己的視線,眼裡又是厭惡又是怨恨,張紅梅知道自己這下肯定難逃一死。

月舒正要說出,“我要她死!”眼光突然瞥到坐在一旁的葉流光。

燈火通明,他端在那裡,如一朵淡雅的蓮,月舒突然警醒,不日要和將軍成婚的人在旁邊!

將軍就要成婚,肯定不希望府裡多生事端,這次要是要了張紅梅的命,事情本就無法挽回不說,說不定還會惹得雲風不快。

畢竟好事在即,雲風肯定不希望將軍府出了人命,不如就此放過她,這樣既可以讓雲風對他產生憐惜,又可以向雲風展現他的大度。

最重要的是,要讓這個姓葉的知道他在府裡說話的分量!

“雲風......”月舒站起來走到宗雲風身邊,單膝跪在靠在宗雲風腿邊,一手拉起宗雲風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哀怨地說道,

“雲風,你剛才沒有聽到我在叫你嗎?她貿貿然地闖進我的房間,我真的好害怕.......”

站在一旁的雨青:“......”

雨青:從來沒見過公子露出如此脆弱的樣子。

寒霜:“......”

寒霜:摸摸下巴,總感覺和平時的月舒公子不太一樣

葉流光:嗬,真是會裝。

宗雲風掐掐月舒細膩如脂的臉,寵溺道,“不是什麼也沒發生,彆擔心了。”

雨青:“......”

寒霜:“......”

更是沒見到將軍這個樣子!

宗雲風:“站起來吧,地上涼,說說你想怎麼處置她?”

月舒從善如流地站起,看向張紅梅,“將軍就要大婚,府裡還是少生事端的好,不如就將她逐出府去吧。”

雨青:“!!!”

公子剛剛還一副要殺人的樣子,現在居然這麼快就改變了主意?

寒霜:“!!!”

月舒公子剛剛是不是還要這個女人死來著?真是男人心,海底針阿,怎麼說變就變。

張紅梅也是震驚不已,明明月舒公子剛剛還殺意滿滿,怎麼突然就放過她了?

葉流光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心裡再一次不屑,在將軍麵前裝大度裝可憐?真是幼稚的把戲。

宗雲風點點頭,“也行,既然月舒這樣要求,就按月舒的要求去做吧。”

“寒霜,將張紅梅即刻起逐出將軍府。”

寒霜:“是!”

張紅梅鬆了一口氣,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她立刻磕頭謝恩,“多謝將軍和月舒公子不殺之恩。”

張紅梅立刻退了出去,宗雲風在看不見的地方給寒霜使了個眼色,寒霜也立刻出去了。

宗雲風安撫月舒道,“你受驚了,時候不早了,你先休息吧。”

月舒知道宗雲風從不會在他的房間裡過夜,於是點頭道,“我送你到門口。”

宗雲風點頭,月舒站在門口處看著宗雲風的背影離開,她率先走了出去,葉流光起身跟在宗雲風身後。

葉流光走出房間和站在門口的月舒擦肩而過。

月舒低聲說道,“這下你滿意了吧。”

葉流光的動作停住,他沒聽清楚,“什麼?”

月舒的耳邊在葉流光耳邊持續響起:

“我被人看光了身子,不乾淨了,配不上將軍了,這下你滿意了吧!”

葉流光輕輕一笑,也低聲說道:“幸好葉某還是乾乾淨淨的呢。”

月舒臉色鐵青,“砰”的一聲,房間門被重重關上,葉流光被關在了門外。

宗雲風聽見動靜轉身回頭,眼神裡帶有疑惑地看向葉流光。

葉流光立馬快步上前跟在宗雲風身後。

宗雲風問道:“怎麼回事?月舒怎麼生氣了?”

葉流光一臉無辜:“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月舒公子往常裡就是這樣的嗎?”

宗雲風:“月舒平時脾氣是大了點,人還是挺可愛的,你多讓讓他。”

葉流光心中剛剛升起的愉悅被宗雲風一句話熄滅。

——

翌日清晨,西院的梅花依然高掛枝頭,張紅梅穿著樸素的麻衣背著一個包袱走出了西院。

走出將軍府,張紅梅回望大門。

門楣依然高懸著“敕造鎮遠將軍府”匾額,門口的石獅也照樣鎮守在原地,一切都和來時一樣,一切都和來時不一樣。

張紅梅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都怪她。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她曾經以為榮華富貴近在咫尺,現在才發現那不過是鏡花水月,她看得到,卻得不到。

張紅梅順著熟悉的青磚路回到了自己的夫家。柴門緊閉,門口落著些樹葉,顯得臟亂,以往她總是會把門前打掃得乾乾淨淨。

張紅梅敲門,一道嘶啞的聲音從門內傳來,“誰阿!”

張紅梅知道這是公公的聲音。

她朝裡麵喊,“爹,我是紅梅,開門阿!”

裡麵沒了反應,沒過一會兒,柴門打開,一張衰老的臉出現在張紅梅眼前。

“爹!”張紅梅驚喜地喊道。

公公趙石卻一臉驚嚇,“你......你怎麼回來了!”

說完就立刻關上房門,阻止張紅梅進屋。

張紅梅一臉不解,伸手卡入柴門之前,畢竟自己年輕,公公年老,仗著一身力氣,自己還是擠進了柴門。

“我回自己家,有什麼不好?”張紅梅一手撐著院子裡的石桌,指節泛著青白。

“你走吧!”趙石說道,“我們家沒你這號人!趙家祠堂的族譜早劃了你的名!”

張紅梅自認在家的時候孝敬公婆,即使丈夫去世,她也是儘心儘力給公婆們端茶倒水,侍奉二老晨昏定省,將家務收拾的井井有條。

為何公公說出這般話。

“爹,你為什麼趕我走?”張紅梅不可置信,她喉頭湧著黃連般的苦澀

趙石也直說,“我已經把你給賣了,賣身契我都簽了,你從此以後不再是我趙家的人了!你趕緊走吧!”

驚雷炸響在張紅梅天靈蓋上,她踉蹌著扶住石桌,穩住了自己的身形。

她以為那賣身契是李大柱哄騙爹簽的,沒想到真的是爹自願的!

“為什麼啊爹!”張紅梅又是疑問又是絕望,她從沒有想過自己儘心儘力侍奉的人居然把自己賣了!

趙石昏花的老眼看了一眼張紅梅,“你還好意思問為什麼?”

“哼!嫁到我家三年,也不給我趙家添個一男半女,就是買隻雞回來!都該下蛋了!”

趙石乾癟的胸膛劇烈起伏,繼續說道:

“即使不說這個,短短三年,你也克死我兒!我兒為了養你出去掙錢不小心跌入河中被淹死!你這災星!掃把星!”

“我兒死了,他一個人在地下多麼孤單啊!讓你去陪他你也不去!”

“你說說你,你有什麼用!”

趙石佝僂著身體,捶胸頓足,一手推在張紅梅的後背要將她推出門外。

“滾!滾出去!要麼你就去死,去陪我兒!”

張紅梅整個人完全怔住,愣在原地,仍由趙石對她打罵推搡,她都一動不動。

“為什麼!”張紅梅突然大吼一聲,驚住了趙石。

“為什麼要趕我走!為什麼不要我!”

“三年裡生不出孩子不是我的原因,是你兒子的原因!”

“他根本就是個廢人!不能人道!我有什麼錯!”

“你兒子死了也是因為他要去那煙花柳巷之地找樂子,因為沒錢被人給打了出來,傷口模糊了眼睛不小心跌入河中!我有什麼錯!”

“你兒子死了,還剩下你們兩個老人,你們年紀大了眼睛不好身體不好,需要人照顧,我不陪葬我有什麼錯!”

“我不想死!我不想去陪他,我想活著!我想要榮華富貴我有什麼錯啊!!!”

張紅梅在趙石麵前聲嘶力竭地喊著,將心裡的怨恨不解和疑惑統統喊了出來。

她不理解,為什麼這個世道對女子來說如此艱難。

她隻是想活著而已,為什麼所有人都要將她推向地獄。

明明是上午的天空,一陣陰風吹過,雲朵遮住了太陽,天上一聲雷鳴,立刻陰沉了下來,是要下雨了。

“你有什麼錯?”趙石頭推不動她,於是走到堆放柴火的地方拿起一根拳頭粗細的木棍走了過來。

“身為女子,未嫁從父,出嫁從夫,父死從子,你現在既沒有兒子也沒有丈夫,你既然喊我一聲爹,我要去你陪我兒你不願就是錯!”

一棍落在張紅梅的腿上,打得她立刻跪了下去,雷聲一動,暴雨終於落下。

“身為女子,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沒能給我趙家留個後,你無後就是錯!”

又是一棍落在張紅梅的背上,張紅梅的臉上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

“身為女子,妻為夫助,妻不賢,夫則休之。你不能管不住我兒,讓我兒去那煙柳之地就是錯!”

一棍接著一棍,一句接著一句,三綱五常,禮義廉恥,條條都鞭笞在張紅梅的背上。

“可是爹!”

“夫君他在青樓賒賬被龜公打斷了腿,是我典當了嫁衣去贖人。”

“守靈那日,您二老喘得像破風箱,是我冒著大雨去抓藥。”

“是我,日日夜夜侍奉您二老成昏定省,這些......這些都不夠嗎!”

張紅梅身體顫抖,聲音也跟著顫抖,質問道。

“不夠!”

一棍。

“不夠!”

又是一棍。

“遠遠不夠,我隻要我兒!”

狠狠的一棍。

雨滴一顆接著一顆砸下,在青石板上炸開朵朵血花。

張紅梅渾身脫了力般,軟在地上。

原來無論她做什麼都比不上她夫君......

趙石畢竟年邁,又是冬天又是下雨,打了幾下也沒了力氣,隨手扔了木棍,在扔下一句話,走進了房間躲雨。

“你早該去死。”

明明雷聲轟動,這句輕若呢喃的話語還是被張紅梅聽得清清楚楚。

張紅梅一手撐住旁邊的石桌借力慢慢站立起來,她的腳下彙聚了一圈血色的梅花。

她看著緊閉的房屋,雨水模糊了她的雙眼,她知道這裡已經沒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她轉身走出趙家,關上柴門,她感覺不到疼痛,心裡也沒有悲哀,眼裡一片麻木和漠然,她隻是輕輕地對自己說,

“我不死,我要活。”

閃電劃過陰沉的天空,餘光照映出張紅梅的雙眼。

那是一雙絕望之下迸發出生的希望的眼睛。

張紅梅眼睛一黑,頓時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