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講的很帥氣，但藤丸立香確實一時有些無從下手。

麵對那位王嗎？可雖然耶底底亞的態度十分親和，但藤丸立香在他麵前總是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這就是王的威嚴嗎？可她覺得她跟吉爾伽美什王和亞瑟王就很合得來。

思來想去，隻能歸根結底為相處太短尚還不熟。

“唉。”

藤丸立香唉聲歎氣，挖了一大勺香草冰淇淋塞進嘴裡，頓時被這久違的口舌之欲的滿足留下了感動的口水。其實她還有一個蠢蠢欲動的想法，目前迦勒底的物資依舊匱乏，能不能與此方世界交換點物資救濟一二？

可異世界的金錢在這裡毫無意義，迦勒底貌似給不出交換的籌碼，雖說藤丸立香肯定，隻要她提出耶底底亞並不會拒絕，但這樣做實在不好。

本來就已經蹭吃蹭住還蹭零花錢，更何況迦勒底需要的物資不是小數目，藤丸立香自認臉皮沒有那般厚重，況且此前也是這樣堅持下來了，猶豫再三，還是先閉口不提，等和迦裡的英靈們商量一波如何等價交換再說。

此方世界似乎排斥除她和瑪修其他英靈的進入，或者說蓋提亞對那些英靈都很不待見，所以目前仍然隻有她們二人停留在此，依靠通訊和迦勒底聯絡。隻她們二人，戰力確實有些單薄，但隻要蓋提亞不突然發瘋，便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藤丸立香大手一揮，又買了一些小禮品，準備帶回給迦裡的員工和英靈。

……果然看不出有什麼區彆啊。

商店的老板人非常nice，說話溫言細語還是個帥哥，或者說街上人來人往的可以說全都是俊男靚女，從這點看，莫非蓋提亞還是個顏控？不，應該不是，畢竟是能把七十二柱魔神變成七十二魔神柱的審美淪喪之輩。

砰！咚！乓！

“前輩，你沒事吧！”

可靠的後輩急忙過來攙扶起突然一個平地摔的藤丸立香，麵露擔憂。

藤丸立香慢慢地抬起頭，露出了一個無比猙獰的微笑，心裡給蓋提亞那廝的無恥和小心眼狠狠豎了一個中指，至於為什麼是心裡？隻能說形勢比人強，識時務者為俊傑。

吹拂大地的微風忽然強烈地波動了一瞬，遠方正欣賞又一年豐收之喜的王者微微抬頭，所有異動便頃刻消弭於無形，風輕盈地繞著永恒的王轉了一圈又一圈，最終戀戀不舍地奔赴遠方。

藤丸立香摸了摸鼻子，感覺自己無形中好像又被人救了一次狗命。

她疑神疑鬼地懷疑半天，最終決定習慣就好。

對圍過來的好心人們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甚至還有人提出送她去醫院，藤丸立香連忙拒絕，拉著瑪修就跑了八百米遠，以證明自己的身體絕無損傷。

一路狂奔到下一條街道藤丸立香才停下腳步，抹了抹額頭的汗。換作一年以前，她跑個兩百米就得歇菜，現在連跑一公裡都不帶喘的，想來也是十分唏噓。

罷了罷了，好漢不提當年勇，又回到正題，藤丸立香漫無邊際地想著：

這裡的人確實個個品格高尚，就像傳說中齊具七美德的天使，但對於她這個從身到心都貨真價實的人類來講，她確確實實發現了一些問題。

比如潛藏於友善之後的淡漠，又比如隱匿於勤奮之後的怠惰……所謂的“完美”，其本身正是一種不完美。

真要說的話，大抵隻有談到那位王的時候，藤丸立香才能真真切切從這群“假人”眼裡看到無比熱烈而真實的、像火焰一樣的美麗情感，而不是個擺在高台之上供人欣賞仰慕的雕塑。

可被子民仰慕著、憧憬著的王啊，他本身也正如一望無垠的平靜水麵，無法成為那滋潤種子萌芽的甘霖。

“果然很難搞啊……”

藤丸立香頭疼地倒吸涼氣，惹來學妹擔心關切的目光。

她望向瑪修，詢問：“瑪修，你是怎麼想的呢？”

“我嗎？”瑪修有些猶豫，但在藤丸立香的鼓勵下，還是說，“我還是認為，這不是人類，這樣的思維、這樣的生活，是錯誤的。”

“最開始的我，被斷言失敗品的我，僅僅能活到十八歲的我，也曾經對這樣的未來感到過悲傷。是醫生帶我走出了那個小小的世界，讓我知道，儘管生命短暫，儘管注定迎來苦痛，可正是這短暫的刹那，才造就了生的歡欣。”

“人不是因為絕望而痛苦，而是因為希冀希望而痛苦，我和前輩在這裡遇見的每一個人，他們知識淵博、品格高尚、享有永生，可靈魂卻是如此麻木而庸碌，我為他們感到痛苦。”

不是同情或憐憫，而是與之感同身受的悲涼，至少瑪修是這樣想的。

“瑪修說的很好呢。”達·芬奇鼓掌的聲音從通訊另一端傳來，她的語調沉靜如智者，“因為渺小所以仰望星空，因為短暫所以妄圖永恒，人類的進步，便是由傲慢、好奇、欲望所創造的征服之旅。

你們所見到的名為‘人’的造物，縱然生來擁有舉世無雙的智慧，也依舊蠢笨如同稚子，這樣可悲又可歎的生物，是無法擁有未來的，亦無法被冠以人類之名。

那邊的那位魔神，不，或者稱呼您為尊貴的神明大人應該更為準確，這便是吾等的看法，不知您是否認同？”

啊，什麼？

藤丸立香見了鬼一樣看向達芬奇所指之處，在那裡，本應無人所在之地，一個眼熟的身影慢慢浮現。

“雷夫·萊諾爾？佛勞洛斯？不……你是蓋提亞！”

藤丸立香迅速分辨出了來者的真身，不需要其他，那股獨一無二的氣場絕非他人可冒充，這個人，正是借助佛勞洛斯的身體降臨的、已成為新世界的神明的，蓋提亞！

蓋提亞冷笑了一下：“反應挺快嘛，不愧是……能令‘我’毀滅之人。”

“哦？您果然是擁有另一個自己的記憶嗎？”達芬奇不乏好奇地問。

“不用試探我，你儘可以發揮你的想象，反正現在那些已經無關緊要。”蓋提亞一點都不在意達芬奇小小的冒犯，他們儘可以猜測祂的來曆過去，祂根本全不在乎。

達芬奇更進一步確認了自己的猜想，但以免鬨出小概率的笑話，她還是問道：“那麼，偉大的創世之神，您降臨於此，應該不隻是為了和我們進行一次無意義的會談吧，請容許我鬥膽猜測，您是為了您的造物邀請我等，還是為了……”那位王？

無形的結界升起，隔開了此地與他界，金發金眸的人王真身於此處降臨。

藤丸立香恍惚一瞬，明明發色眸色全然不同，可在剛剛那一刹那，她竟看見了另一個人、她更熟悉的那個人的身影。

等反應過來，藤丸立香表情變得非常複雜，她是不是得去醫務室檢查一下眼睛了，什麼視力能把蓋提亞看成醫生？

這邊藤丸立香兀自懷疑自己，那邊蓋提亞完完全全無視了這位拯救世界之人，對迦勒底的另一位代表達·芬奇道：

“省去你那些無謂的話術，我不在乎人類的未來，也無所謂造物的終局，幾千年來，我隻是希望那一個人，能夠獲得幸福而已。”

無論是作為魔術式的過去，還是成為星球的未來，祂自始至終，隻將目光投諸到一個人身上，數千年如一日凝視著他唯一的王。

達·芬奇從蓋提亞的這句話中倒揣摩出了一點意思，她知道寄居於所羅門軀體內的蓋提亞擁有著最高級彆千裡眼的威能，那麼已成為神的蓋提亞難道不能夠看清未來？

她問：“是因為以您的偉力，已經看到了遙遠的尚未發生的彼端？”

蓋提亞隻說：“這裡已經沒有未來。”

達芬奇從神明平靜的話語中聽不出神明的情緒，祂會為此感到懊惱與悔恨嗎？還是如[神]一般無動於衷，不，必不會不動於衷，因為祂一定會為那位王感到悲傷。

達·芬奇笑了：“既然知曉吾等，那您一定也看見了那個人吧，答案難道不是一直就在您的眼前？那家夥，名為羅馬尼·阿其曼的人類的短暫的一生。”

“王對著聖杯許下願望，成為一名真正的人類，聖杯回應了他，如今貴為神明的您，不可能做不到這一點。”

她的話語如此直白又犀利，似乎洞察了神明的內心。

啊，這就是人類，如此莽撞、如此愚蠢，度過了數個千年以後，蓋提亞不得不承認，祂確實對人類另眼相看。

但果然，唯獨王是例外。

麵對著外來之人，麵對著粉碎了魔神王大業的迦勒底，這位神明露出一個無比真實、無比像人的微笑，祂格外坦誠地說道：

“因為我唯獨無法忍受、無法原諒王的死亡。”

假如擁有人性的代價是王的死去，那祂願意一直在王的身旁守候，這是屬於神明的私心。

原來如此，果然如此。

達芬奇了然地說道：“但您依舊渴望一個奇跡。”

所以主動鏈接示巴，暗示梅林，迷惑抑止力，引來迦勒底。

這位真正的天才擁有足以傲視世人的智慧，此時她微微一笑，儘顯智珠在握的從容：

“那麼，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全知全能的神啊，請您寬恕吾等凡人的無知和貪婪，我想知道，羅馬尼·阿其曼，是否還有可能被迦勒底召喚？”

藤丸立香猛然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