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瘋子!”(1 / 1)

喉間擠出“嗬嗬”的嘶啞聲,藤田川再一次沒有維持住溫文爾雅的表象,頭一次在部員們麵前瞪紅了眼眶,像一頭被挑釁了的牛。

不知道為何,在眼前這三個一年級生的注視下,他竟說不出話來。

才不是因為被嚇到了。

不是!!

這些家夥,明明隻是幾個小不點!

明明就是一群應該聽他指使的新生!

明明——明明他好不容易熬到那群變態畢業了終於可以把網球部控製在自己手裡!憑什麼在這時冒出來三個聽不進人話的小不點?!!

這是他的網球部!

整個網球部,他才是老大!!

老天不能這麼對他!

最後一年了,他怎麼樣也得好好享受一下被人尊重的滋味!這才多久,就有人想把他拉下來了?

憑什麼?!為什麼?!!

大家一起爛著不好嗎?!!

為什麼要有人做出改變??

幸村精市向前一步,臉上的笑容收斂了起來,無形的氣場讓他看上去威不可攀。

虛幻的精神力自他身上發散出。

起初並不明顯,如雪般落在藤田川肩上。

輕柔到幾乎感覺不到。

壓力是一點點遞增的,藤田川隻覺得麵前的人越發高大,殊不知是自己膝蓋抖得愈發明顯。

隻是個一年級小個子,偏偏叫人發自內心地生出懼怕感。

這不可能!!

對上那雙鳶紫色的瞳眸,他的眼驟然縮成針孔狀。

——他望見了自己驚恐的模樣。

狼狽、失措、怨毒、醜陋。

苦心經營的一切表象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這是最真實的自己。

那個不管怎麼掩飾都無法改變的、自卑又貪婪的自己。

“藤田副部長,你是怕了嗎?”

“害怕被自己瞧不上的‘區區一年級生’所打敗?還是恐懼自己對網球部的掌控力會落入‘外人’之手?”

鳶紫發少年一步一步向前,微微仰視的目光竟讓藤田川有一種對方站在高處俯視自己的錯覺。

不,他才是高位的那個!

是他俯視所有人才對!!

人越是無法擁有什麼,就越是想要把什麼握在手裡。

譬如正選之位,譬如掌握網球部的權力,又譬如此刻一靜一動的對比之下,誰才是小醜,一目了然。

藤田川晃了晃自己的腦袋。

你們很輕易就能擁有的東西,他卻要步步小心、苦心經營,才從這群人手中搶來。

對!是搶!

這是他好不容易才從那些已經畢業的家夥手中搶來的權力,是他伏低做小一點點滲透把控住的!

不是偷,更不是騙!

這是他靠努力掙來的!

這是他的網球部!!

不容許任何人染指!!!

“幸村君,我想你應該是戳到藤田副部長的痛處了。”柳蓮二維持著睜開眼的形象,嘴角噙著一抹淺淺的卻叫人生寒的微笑,繼續補刀。

“副部長,你不會真的怕了吧?”

一道粗獷的男聲從一側傳出。

“這是小石川的聲音?”有人聽出來了。

“我沒說話啊!!”正選隊伍中,名叫小石川的人一臉驚恐。

他是藤田小團體一員,平日裡也跟著對方作威作福慣了。

人群中一隻白毛狐狸捂嘴偷笑。

他身形一矮,再度隱了下去。

兩秒後,又一處傳來了藤田小團體中一名選手的聲音。

“——我覺得小石川沒說錯啊,能者居之嘛,隻有挑戰過才知道誰更適合當正選當部長副部長不是嗎?”

甕頭甕腦的嘴巴裡仿佛含著半口水的聲調,不正是那個一直跟在藤田身後頤指氣使的川口嗎?

丸井文太目瞪口呆地望著自己同窗在人群中上躥下跳,一會兒一個聲音。

不一會兒就把藤田團體中除了藤田本人之外的所有聲音都模仿了個遍。

一個白色腦袋泥鰍一樣滑溜地回到一年級中。

丸井文太盯著他欲言又止。

#我的同學竟是變聲大佬???#

“你嘴巴裡真的沒有藏什麼變聲器嗎?”丸井文太恨不得把他嘴巴掰開朝裡看看構造。

“偽音而已,基操啦~”仁王雅治謙虛地擺擺手。

胡狼桑原給他遞上一瓶剛剛擰開水:“辛苦了,多喝點。”

“謝了哈。”

仁王雅治不客氣地接過來一口氣喝了半瓶。

邊上一個紅毛一個鹵蛋盯著他的脖子思考他的聲帶組成。

藤田川臉色青了又紫,紫了又黑,黑裡透紅紅裡透著血光之災。

他狠狠剜了眼剛剛“說話”的幾個自己人,從鼻子裡重重哼出一聲來。

都是群靠不住的家夥!

“——我同意幸村君你們的說法。”

藤田川臉色再度難看起來。

如果說剛剛還是調色盤,那麼現在就變成純純黃土色了。

這家夥怎麼來了?他不是應該在醫院嗎?!!

一人從人群中走出,麵色帶著明顯的蒼白。

這是立海大網球部隊長三木草太。

一個看上瘦瘦小小的病秧子,隻比幸村高了一點點。

“我覺得你們說得很對,我們立海大網球部向來隻看重實力。不管是正選之位也好,還是部長副部長也罷,唯能者居之,隻有網球打得好又有得民心的人才有資格接替。”

他的出現,就連幸村等人也有點驚訝。

和看上去一樣,三木草太身體很差,是各大醫院常駐嘉賓,一周都不見得來學校一次。開學第一天來了趟卻也隻是放學後露個麵就匆匆離開了,就連柳蓮二的調查中對方會趕回來的概率還不到50%。

這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驚喜。

而對於藤田等人而言,卻是十足十的驚嚇了。

“我接受幸村君你的挑戰。”

三木草太說。

他也已經累了。

看著學長們維護著的網球部在一年不到的時間裡一點點失去從前的模樣,可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

如果他身體好,性格又強硬,那還另當彆論。

可他哪樣都不沾。

和每一次在醫院裡聽醫生和父母討論自己的病情安排自己去哪裡治療本人卻插不上話一個樣。

他不願意再任人擺布了。

病情和身體他控製不了,可網球部的更迭他想插一手。

至少,在他離開網球部之前讓這裡變好一點吧。

他實在不願意再看著自己的家再糟糕下去了。

——三木草太把網球部當成家。

他還記得國一時那個連揮拍姿勢都不標準的自己是如何被前輩們一點點糾正動作。

也記得前輩們一邊笑著罵自己體力差一邊不著痕跡地減少自己的訓練量讓自己有能力完成訓練不至於累趴下。

記得繞著網球場跑圈落到最後暈頭轉向的自己在摔倒後是如何被那隻手攙扶起來的。

那人逆著光,披著校服外套,輕柔地將他扶起來,帶他去醫務室處理腿上的傷。

我來他才知道,那人是已經畢業的學長。

那些曾經在學長們的打鬥下損壞過無數次又被修補好的球場,那些被打到破破爛爛又在隔天煥然一新的防護網,網球部的寸草寸土都是他所熟悉的模樣。

人卻不是。

他覺得這個網球部很陌生。

他以為自己直到離開,網球部還會是這個模樣,可新入學的這些新鮮血液卻讓他恍惚間感覺見到了故人。

幸村精市披著外套的樣子,和入學第一天將自己扶起來的少年重疊在一起。

他再也無法冷眼看下去了。

……

藤田川氣急敗壞的嗓音在他耳邊震響:“三木你在乾什麼?你當初不也同意了嗎?!知不知道違反規定的下場??”

“那是我彆無他法,我身邊可沒有藤田你這些‘同伴們’。”回應他的,是三木草太不鹹不淡的聲音。

三木草太和已經畢業的學長們關係好,和如今的二三年級關係隻能說一般,又常年缺席訓練,即便是部長,身邊卻沒有什麼關係好能聊天的隊友,被藤田等人架空便變得輕而易舉起來。

他看向藤田川。

麵無表情。

說話時幾乎沒有變化的五官嵌在蒼白的臉上,像極了小孩們鐘愛的人偶娃娃。

黑黢黢的眼,小巧的鼻子嘴巴,和紙一樣慘白的膚色。

被盯久了,越發嚇人。

“至於你說得‘下場’,我倒是想聽聽看,你能對我做什麼嗎?”

他的嘴一張一合,比常人大一圈的瞳子和藤田川幼稚園時表哥用來捉弄他的那個和服娃娃的黑色眼珠子越看越像。

藤田川還當真什麼都做不了。

網球部誰不知道他們部長是個病秧子,萬一他動手把人打趴下了對方家裡人追究起來,第一個倒黴的就是他!

“瘋子,都是瘋子!!”

他揮舞著手大喊道。

“藤田副部長不必再做自我介紹了。”幸村說。

藤田川愣了下,人群中的仁王雅治已經“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越來越多的人聽懂了這句言下之意,笑聲從四麵八方傳來。

就連真田弦一郎也將自己的帽子往下壓了壓,遮住表情。

藤田川漲紅了臉。

“撲通!”

“誒喲——”

樹上掉下來一個人。

“不好意思,”一個頭發上衣服上臉上都粘著樹葉的紅發卷毛站了起來,一臉抱歉地說,“看戲看樂了不小心翻下來,真是抱歉啊。”

毛利壽三郎,補上最後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