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去了觸覺。(1 / 1)

回家社同學們的放學時間,正是運動少年揮灑汗水之際。

神奈川的運動少年們也不外如是。

春日的微風尚且夾雜著幾許涼意。

遠處海岸線吹來的縷縷海風緩解了這絲春寒。

“嘭!”

黃色小球在空中劃過一道淩厲軌跡,直直穿透球拍,在地上印出一個淺淺的焦色坑印。

“我,我認輸——”

與真田弦一郎隔網相對的一年級生帶著哭腔,用壯士斷腕的語氣毅然大喊。

戴著帽子的少年對著他點了點頭,用收刀的方式收起球拍,轉身看向一旁擔任裁判的二年級生。

後者“咕嘟”咽了口口水,忌憚地後退一步。

“……真田vs山田,山田棄權,真田自動晉級!”

真田弦一郎微微頷首,轉身離去。

這是他今天第三場比賽,到現在今天的所有比賽都已經結束了,他要去到另一塊球場。

網球飛掠於空的颯颯風聲不絕於耳,咚咚砰砰的擊球聲和網球砸上地麵又彈起的聲音幾乎從未停歇。

一雙雙震驚中夾雜著三分恐懼三分仰慕四分敬佩的眼睛直直望著球場上披著外套的少年。

以及和他對戰的高個小卷毛。

如果說其他選手的對打還僅限於你來我往或者單方碾壓,這兩個人就是打得便是天昏地暗山川變色,仿佛單獨割裂出來的畫風。

就連剛剛真田打穿了球拍放在這邊也隻能算是小打小鬨。

離這片球場不遠處,一團癱倒在地的白色生物緩緩動了一下手。

幾秒後。

他像個異形體一樣挪動了一下。

又挪動了一下。

“啵。”一個綠色的泡泡破開。

紅頭發娃娃臉少年蹲下來戳了戳癱在地上的軟體動物。

“仁王同學,恢複意識了就可以起來了。”

白色生物隻是微微動了一下……他的頭發?

丸井文太:“拜托,你的頭發是被風吹起來的,算不上你自己在動啊!”

他又戳了一下仁王雅治的臉。

仁王雅治:“……”

丸井文太以為自己聾了:“你說什麼?”

仁王雅治:“……”

一頭銀白色炸毛頭發在神奈川的午後的風中顯得愈發淩亂。

丸井文太:“——啊?”

風太大他聽不清!

嘴邊有著一顆痣的少年張嘴,有氣無力道:

“——我說你擋著吹拂我靈魂的風了。”

丸井文太:“……”

他懷疑他同學被打傻了。

原來幸村不僅剝奪了你的五感,還剝奪了你的心智嗎?

仁王雅治癱在地上,雙手捧心,用真誠的語氣說:“我的靈魂需要治愈。”

他的靈魂已經在yips下四分五裂了。

需要縫合。

需要治療。

需要安慰。

“我在努力把我東一塊西一塊的殘缺靈魂縫補起來。”

他一臉安詳,說出來的話卻像是連吃了一筐毒蘑菇。

真田弦一郎:“……”

他壓低了帽子,無法反駁。

因為仁王說得完全在理啊!

他頭一回被yips硬控,也是這種感覺!

一模一樣!!

“哪有你說得那麼嚴重?”

丸井文太不信。

“桑原,你說呢?”他扭頭問自己的小夥伴。

一個蹭光瓦亮的腦袋從人群中冒出,在太陽底下閃閃發光。

胡狼桑原撓撓頭:“雖然我也覺得有點誇張,但是看到那邊小林同學的反應,覺得仁王說的好像也沒錯。”

他指了指至今尚未恢複意識,還在夢魘中掙紮的倒黴蛋二號。

丸井文太:認真思考.jpg

仁王雅治無聲無息給自己翻了一麵,讓自己另一半靈魂也被風撫慰一下。

“難道真有這麼嚇人?彆是騙我吧?”

丸井文太看了眼至今外套還沒有掉落且和據說是打進過全國四強隊伍的學長打得有來有回的幸村精市。

多好看一個人啊,怎麼會打出這麼嚇人的招數來?

理智告訴他:你要信。

情感說:不,我不信。

仁王雅治又把自己翻了個麵,掀起一半眼皮睨了他一眼:“就是這麼嚇人,你試過就知道了。”

在同學兼未來隊友狐疑的視線中,仁王雅治用堪比林妹妹一樣脆弱的聲線悠悠說道:

“真的,我這個人最誠實了。”

“騙你乾什麼?”

丸井文太信了。

某人身後看不見的狐狸尾巴晃呀晃。

柳蓮二朝他“看”了一眼。

仁王雅治很無辜。

他可真沒說謊。

就是稍微誇大了一丟丟。(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比劃)

球場上,幸村精市的比賽還在持續。

比分來到了4:1。

真田的神情愈發嚴肅。

要來了。

幸村的絕招。

“砰!”

“嗵——”

毛利壽三郎一拍掃空。

球拍更是順著他揮動的方向飛了出去。

紅發少年麵露錯愕。

一雙眼眸望著球拍飛落的位置發愣。

幸村打前兩場比賽的時候他也在比,隻聽聞這邊有個披著外套打球很厲害的小學弟,起初還以為是誇大,不曾想竟是自己低估了對方。

去年打全國大賽的時候那些家夥都沒有這場比賽中幸村給他的壓力大。

他一步步走過去。

彎腰,撿起球拍。

明明隻有幾米遠,卻走出了一種笨拙的怪異。

幸村精市隔空望向著他。

外套在風中獵獵作響。

毛利壽三郎低頭盯著握著球拍的右手看了很久。

幸村精市沒有打斷他。

他沒有動作。

裁判更不敢打斷了。

在神奈川永不停歇的海風中,隻有圍觀者在竊竊私語,細碎嘈雜的議論聲又被風吹散。

*

今天對於毛利壽三郎而言恐怕十幾年人生中最魔幻的一天。

紅發小卷毛左手在拍線上撥了撥,確定拍線依舊緊繃完好。

而後,他控製著自己的右手。

握緊又放鬆。

放鬆又握緊。

他的肌肉、神經都沒問題。

不是緊張導致的。

卷發少年神色卻愈顯凝重。

打網球好幾年,他不可能犯拍子無端脫手的低級錯誤。

他敢肯定。

剛剛那一瞬,不是錯覺。

——他感受不到球拍了。

換句話說。

——他失去了觸覺。

他蹙起眉,轉過身。

遙遙望向站在底線附近的鳶發少年。

背光而立的少年嘴角噙著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漸落的、接近地平線的日光勾勒出他的輪廓。

朦朧的,又是清晰的。

神聖卻偏又極具威嚴。

恍如他本身散發出來的光輝。

圍觀群眾跟約定好了一樣,同時發出驚歎聲,就連在隔壁場比賽的人也不禁看呆了眼。

毛利壽三郎呼吸急促了起來。

——他好像眼花了。

他看見了不存在的東西。

在幸村身後。

強行將自己從克蘇魯世界觀中掙脫出,毛利壽三郎又肩頭一重,悶哼了聲。

空氣凝結成了實質。

千鈞壓力朝他壓下。

毛利壽三郎身形一晃,表情變了。

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掐住脖子。

窒息感如影隨形。

少年肩上迎風振蕩的衣袖惡魔延伸出來的魔爪般,張牙舞爪地朝他撲來。

毛利壽三郎恍惚了下。

“撲通——”

他沒入水底。

一雙手拖拽著他朝下溺去。

眼前漆黑一片。

耳畔也再無任何聲響。

——他被世界遺棄了。

*

“……這次堅持了多久?幸村君開大之後有三分鐘嗎?”

“有了吧……毛利可真厲害,之前兩個人秒跪,他居然在失去這麼多感官的情況下還能堅持這麼久!”

“毛利前輩轉學之前好像是四天寶寺的正選?”

“那怎麼會和幸村分在一組裡?正常來說種子選手不是都應該分開嗎?像幸村和真田一樣。”

“也是毛利倒黴,今年遞交入部申請的統一都要參加新生選拔,要不然憑他的實力,怎麼著也能撈個正選當當。”一個二年級生抱怨。

“要我說藤田副部長他們就是故意的!”

他身旁的夥伴扯了他一把,“噓!聲音輕點,被副部長他們聽見了有你好果子吃!”

柳蓮二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了些內容,丸井文太探了個頭,沒看懂。

“幸村君的部分數據與我之前記錄在冊的有較大變化。”

而他記錄的數據是不久之前JR大賽上幸村展現出來的,更新時間很近。

想來當時幸村沒用全力的概率有94.67%。

柳蓮二微闔著眼,輕聲問:“真田君,你和幸村君最熟悉,知道些什麼資料嗎?我可以用其他情報來換。”

真田弦一郎沉默片刻。

“不需要其他情報。”他說。

“這並不是機密。幸村的yips想要生效前期需要一些時間,但這三場比賽yips生效的時間一次比一次短。”

第一場到賽末見分曉之際才顯露出來。

第二場是5:0的時候。

這是第三場。

——幸村在有意識地控製yips觸發的時機。

這是真田弦一郎得出的結論。

妹妹頭少年眯著眼睛看向他:“這表明……?”

“這表明他打嗨了。”

幼馴染君用一本正經的語氣說。

某種角度來說,確實打嗨了。

但更多的……何嘗不是在給那些窺伺著他們的“前輩們”施加壓力呢?

“這樣啊。”

眯眯眼少年“望”向球場,用毫無波瀾的語氣說:“看來我的數據收集得還不夠到家,需要精進啊。”

真田朝下拉了一下帽沿。

幸村的數據……彆說是柳蓮二這個和他見過沒幾麵的人,就連他這個幼馴染也越來越看不透了。

球場上。

一道修長的身影倒了下來。

卷起一陣塵土。

被剝奪了五感的少年,最終還是步了前兩名倒黴蛋的後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