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非常經典的密室。
暗門後,擺著一張簡潔的仙鶴屏風遮擋了視線,繞過屏風,是一間普通的辦公室。
窗明幾淨的單人辦公室裡,顯示屏,綠植,保溫杯,還有旋轉的電腦椅。
就適合正事不乾玩遊戲。
她走入秘室,在電腦椅上坐下,電腦屏幕自動亮起。
“生者薄”就是《生死薄》的官方網站。
網站圖標是一本墨藍皮,邊角沾著暗紅血跡的紙質古書,在清一色的戰爭與火光還有鐵拳碰撞的圖標裡,顯得與眾不同。
機甲與戰車,還有端著槍到處突突的遊戲,像她這樣的完全沒底子的人,進去也隻是落地成盒的命。因此,這款看起來很文明,與那些兄貴們不同的遊戲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下意識的知道,在這個時代,紙質書幾乎已經絕跡了。
點擊藍皮書,書頁打開時飄出一個煙霧骷髏頭,然後眼前就會鋪開一卷鬼魅的畫卷。
網站整體風格很陰暗,非常貼心地勸退膽小誤入的人。
她以前就是個喜歡玩恐怖遊戲的社畜,常常用驚嚇來紓解一身班味。隻不過後來班味越來越重,恐怖遊戲玩多了膽也肥了,很久沒能再體驗那種寒毛直豎的快感了。
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後,她不僅得到了原主病歪歪的身體,還得到了有點瘋的腦子,平常時光是平衡身體的病和腦子的病就很費勁了,根本無暇多想。
一看到這種陰暗的東西,仿佛被直擊心靈,瞬間燃起極大的興趣。
網站上官方關於遊戲的信息透露得很少,大多數是玩家自發的討論貼。
關於鬼怪與道具之間的設定和用法的探究,就占了相當大的比例。其間還有玩家們分享的各式各樣遊戲片斷和視頻,但涉及通關攻略的視頻或是資料卻是要付費的。
“九族飯飽”這個樸實的ID之下,藏著的是一個貧窮到吃不起飯的窮鬼。
所以,讓她感興趣的就是這些付費內容。
當然,她不是去給彆人花錢,而是讓彆人來給她花錢。
第一個“無常”級彆的通關視頻,即使隻是測試副本,多少也會有人好奇的吧?這不是送上門的收入嗎?
設置成收費視頻發布出去,多少也發點小財的吧?想到這裡,她決定先嘗試發布視頻。
要怎麼把遊戲通關過程做成視頻呢?
就像以前的老年人剛接觸智能手機一樣,九族飯飽操作得有點遲疑緩慢。不過有一點很幸運,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雖然沒有得到原主的記憶,這副身體本身卻保留了一些潛意識的常識。當她接觸到相應的物品之後,這些常識會突然從腦子深處蹦出來,給她一種恍然大悟之感。
這些常識裡最最重要的,就是這個世界有彆於她所熟知的常用語言的聽、說、讀、寫。
多虧了這個,她才沒成為一個隻會阿巴阿巴的傻子。
磕磕絆絆操作半天,數據終於成功被導入,她這次遊戲過程就被做成了視頻。
視頻快速生成,遊戲畫麵在她眼前極快的閃過。
正出神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一陣奇怪的鈴聲。
皺眉聽了一會兒,原來是遊戲外傳來的。
手頭上的視頻也做得差不多了,她隨手發布到《生死薄》遊戲官方平台,“生者薄”上的玩家視頻分區去。
除了《小鎮詭影》這個係列標題之外,還要填上視頻發布作者的一句話簡介,九族飯飽撓了撓頭,比較中肯地輸入了“熱情的新娘子邀請大家下去吃席~”。
一句話簡介寫完,投放分類裡還有評分標準這一項。
“遊魂”“靈體”“鬼差”“無常”共四個區,她的評分是“無常”,於是把視頻投到了“無常”區。
驗證通過,視頻成功投放,係統跳出提示,“鬼差”級及以上評分的視頻,觀看者需要付費下載,最低付費標準為5納,可上調。
這才是她最感興趣的內容!
然而外麵鈴聲催得急,九族飯飽目前也不太清楚貨幣單位和標準,於是隨手點了不更改收費標準,確定發布。
【視頻發布成功。】
她也秒下線了。
……
擁擠昏暗的小空間內。
嘀嘀嘀類似警報一樣的鈴聲響個不停。
窩在角落的瘦小身影動了一下,探出一隻細弱蒼白的手臂,摸索著關掉了鬨鈴。
那手臂上的骨頭都支棱著,蒼白的薄皮貼緊包裹,缺少肌肉與脂肪,脆弱得仿佛輕易就能折斷。
“真操蛋……”不適的咒罵著,身影晃晃悠悠的站起來,扶著牆走到一個被雜物堆壓著的破鐵櫃子前,費勁的打開生鏽的抽屜,取出一個盒子。
喀?一聲,盒子打開,一股冷氣透了出來。
她打了激靈。
盒子裡麵躺了幾支針劑一樣的東西,她熟練的取出來,單手掰掉蓋子,咬牙就要往脖子上紮去。
動作突然一頓,她想起來脖子上套著遊戲機虛擬機,於是慢騰騰取下虛擬機,再紮針。
打完針劑,她滑坐到地上,沉默不語。
好一會兒,藥劑生效,她又站了起來。
這次看著就沒有那麼虛弱了,動作也利索了很多。
把使用過的針劑放到另一個空盒裡,盒子裡已經有一堆空針劑了。剩下沒使用過的,依舊小心的放回破抽屜裡。
“唉,又活過一天。”感歎著,她開始行動起來。
剩下的針劑不多了,還得努力搞錢,在用完之前再買一批新的才行,不然等哪天藥沒了,人也得嗝屁。
這種藥比較低端,一針隻能管一天,還死貴。
沒辦法,治基因病的藥就這樣,技術壟斷在上等人的手裡,能流出些不合規的劣質藥劑讓窮人也有活下去的希望就已經算不錯了。
又翻出一管營養劑吃下,解決掉今天的溫飽問題,她從堆積滿雜物的角落拖出一塊豎著收起的板子。
板子底部安裝了三個形狀各異,差不多大小的輪子,把板子放到地上,然後費勁的把堆放在高處的袋子往下推。
袋子裡叮當一通響,一聽就是些重量級的東西。
這些東西都是她撿回來的廢舊,幾天的收獲攢在一起,然後一次性拉去廢舊場賣錢。
她體虛力氣小,就把裝廢舊的大袋子放高一些,收集得差不多了就紮緊袋口,直接往下推到在下麵接著的小板車上。
這個小板車也是她做的,板子倒是好找,可惜輪子隻找到三個差不多大的,拉貨時不能走太快,不然會側翻。
三步一喘五步一歇,費了老命把東西拉到廢舊場賣掉,隻收到了2納。這2納還抵消給了買基因針劑賒的欠賬,一點錢的影子都沒見著。
她歎氣,覺得疲憊而空虛。
“怎麼樣?那玩意兒能用不?”
正當她坐在路邊像條死狗一樣喘氣時,廢舊場的老板衝著她抬了抬下巴,隨口問道。
“還行。”她回答。
“真能行?我就隨便弄了弄。黎明科技還是有點東西的。”老板陰陽怪氣道。
她想了想,問道:“要錢嗎?”
“缺你那點。你不怕哪天炸了,敢用就行。”
“……還是怕的。”
“哈哈哈哈哈哈!”
她也扯出了一點笑容。
老板說的那玩意兒是她之前用的遊戲虛擬機。
那天她來照例來賣廢舊,看到人高馬大胡子拉碴的廢舊場老板,正翹著腳,腳趾上夾著一隻拖鞋晃悠著。
他拿著一隻黑色的項圈坐在椅子擺弄,叫也不理。
她在旁邊安靜的等他忙完,期待著見證猛男套項圈的一幕。
看著看著,猛男眼神瞟了過來,跟她碰個正著。
她把視線斜開,又不動聲色地轉回去。
“哼。”老板從鼻腔裡發出一聲,然後把東西扔給她,“拿去。”
“啊?”項圈像套圈一樣落下,套在她的腦袋上。
“遊戲機,會用不?”
她老實回答:“不會。”
“蠢材。”老板又把項圈拿了回去,對比著戴上後的角度,右手拇指往項圈上一抹,項圈就彈出一個虛擬屏幕。
【請輸入生物綁定信息。】
項圈又扔回給她,“自己搞去。”
“哦。”她也不見外的揣兜裡。
不要白不要。
賣完廢舊,她拖著自製的小板車又去垃圾堆裡淘寶,真到天黑透才回住處休息,累得倒頭就睡,早把這所謂的遊戲機忘了。
直到第二天換衣服,遊戲機從懷裡掉出來,才想起來這事兒。
但是白天她還得去撿垃圾討生活,哪有時間娛樂。於是隨手放在破櫃子上,紮完針又出門忙活了一天,回家又是倒頭就睡,再次遺忘了項圈。
第三天,犯病了。
一早起來就想毀天滅地,紮了針也不管用。
毀天滅地是不可能的,僅存的理智在發出警告,她這樣的小身板千萬彆瞎折騰。
腦子裡的毛病明明不痛不癢,卻讓人極為抓狂難受。
任頌霜難受得在窩裡焦躁亂拱時,突然看到了櫃麵上的項圈。
玩玩遊戲轉移注意力吧。
於是,就有了她登錄遊戲後發生的一切。
遊戲很有意思的,最有意思的是,遊戲裡她的身體雖然也差,但比現實裡卻好得多,能跑能跳,像風一樣自由,還死不了。
任頌霜就是九族飯飽,一個樸實無華的溫飽派穿越者。
這是一個星際時代,她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有一個多月了。
一個月前,社畜任頌霜因為加班太多,熬夜之後猝死了。
然而再睜眼時,不知怎麼就穿越了那麼誇張的距離,直接飛到外太空,重生在另一個小女孩身上。
原主也叫任頌霜,竟然跟她同名同姓。不過年齡就小得多了,今年才十六歲,身患基因病兼有點反社會的精神病,還是個孤兒。
原主的意識,或者說是靈魂已不知所蹤。好在保留了觸發式的常識記憶,讓異世界來的任頌霜摸索著挺過了最艱難的適應期。
重活一世,她本想惜命,好好養生做個長壽阿婆再死。
可是這個世界的任頌霜活得太艱難了,她隻是一個長在垃圾星的孤兒,溫飽都成問題。還有一身病,一副短命相,談什麼養生。
養生是不指望了,隻能把遊戲空間布置成茶室這樣子。
電子養生也算養生吧。
任頌霜今天賣完廢品,發現時間也不早了,不適合再去有未知危險的垃圾堆裡亂翻,於是她坐著休息夠了直接打道回府。
任頌霜的住處在一塊背風巨石的背後。
這是一片破敗的群聚地,橫七豎八地搭建著鐵皮木板和不明材質組成的危房。裡麵住的都是跟她一樣的孤兒。
這是個廢棄的不宜居星球,能跑的人早都跑光了,隻剩下些沒能力離開的孤兒。這裡沒一個老人,惡劣的生存環境讓這些人根本活不到成為老人的時候。
所謂的廢棄星球,就是已經沒有了開采價值,在銷毀之前順便拿來堆放一下垃圾的星球。
然而也是多虧了這些垃圾,遺留在星球上的星球遺民們可以靠著撿垃圾活下來。
垃圾山裡都是寶貝,過期或是不合規的營養劑可以果腹,淘到的廢舊能賣給垃圾場收破爛的老板。廢品場的老板不僅收廢品,還倒賣一些垃圾堆裡沒有的東西。
比如任頌霜需要的基因劑,垃圾堆裡可撿不來,整個星球隻有那個收破爛的老板能賒給她。任頌霜沒錢購買針劑,就一直撿垃圾抵債。
當任頌霜的木板車嘎啦嘎啦一路響著回來,吸引了幾個少年少女的目光。
“頌。”人群中一個臉上帶疤的女孩叫道。
這一聲,叫得任頌霜心裡的惡感瘋漲,破壞欲強得可怕,恨不得抽誰兩巴掌。但她腳步不停,對這聲招呼不做理會。
向她打招呼的女孩名叫繆爾,長著一頭白色短發,眼尾劃過一條長長的疤,長得很高。她起碼比弱雞任頌霜高出一個頭有餘,打起架來非常凶猛,是這一片孤兒的王。
原主不知為什麼特彆厭惡這個孤中霸王,奇的是刀疤臉的小霸王竟然一點也不在意她的惡劣態度,還儘其所能的給原主庇護。
孤兒之間也是有階級之分的,任頌霜弱成這樣也沒被壓榨,還能自己住個單間,並且能持續擁有一輛可以促進生活便利的自製小板車,全靠繆爾的拳頭維護。
這位強者時刻關注著她,對她的風吹草動很上心。
她的拳頭總能比欺淩來得更快,並用武力為任頌霜解決問題。
沒孤兒敢搶任頌霜的廢品,也沒人敢碰她殘敗的身子一下。
反正她恨著繆爾,繆爾無條件護她,兩人的相處模式就是這麼奇怪。
換了個芯子的新版任頌霜其實很想跟繆爾好好相處,抱上這條粗大腿。奈何原主留下的意誌太強硬,她一直不敢輕舉妄動。
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了住處,期間明顯能感覺到繆爾的目光一直若有似無的盯著。
她隻好裝作不知道,回身掩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