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1 / 1)

入局 桑葉不知晚 3966 字 2個月前

漆黑的夜,看不到一絲星光。

麵前的佛像殘敗,上麵結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網。

“小姐,您已經一天沒喝水了。”冬淩眼底滿是擔憂,“不如我們去和嬤嬤求個情吧,讓她放您出去。”

“是啊,小姐,您這樣奴婢們看著心疼啊。”春熙在一旁勸道。

麵前的女孩看著不過堪堪10歲的樣子,身上的傷口卻多的讓人觸目驚心,後背的傷口將她的衣衫染的一片通紅。她站在那裡,單薄的像一張紙,隻要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倒,她嘴唇皸裂,麵色慘白,身上滿是一道一道的傷痕,正不斷向外溢著血珠。

“阿淩,阿熙,我隻是想拿回屬於我的東西......”她的唇角微微顫抖,強扯出一絲笑容,“那是阿娘留給我唯一的東西,卻被他們搶走了,還把我關在這裡,不準我吃飯。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道理。”

“小姐,您快彆說話了。”冬淩眼裡滿是淚花,上前扶住她,“規定的時間已經到了,這個點嬤嬤她們應該都睡了,房裡還有些剩下的藥物,我扶您過去上藥。”說著,她和春熙使了個眼色,兩人小心翼翼的將地上的人扶了起來,向外麵走去。

夜已經深了,漆黑如墨,濃稠得根本化不開,月亮被層層疊疊的雲遮住,隻艱難的透著幾分光,幾隻鳥撲騰著翅膀飛過,發出幾聲淒厲的鳴叫,倒是給這無人的小院平添了幾分陰森。

“小姐,今晚好黑啊......”春熙有些害怕,握著她的手更用力了些,“您小心腳下,當心摔著。”

“嗯。”身上的劇痛讓她幾乎有些站立不穩,她身形晃了晃,強撐著開口。

“今夜倒是感覺格外不一樣。”

經她這麼一提醒,冬淩這才發覺一絲不對勁。

管莊子的嬤嬤向來有個習慣,喜歡燃著油燈睡覺,萬一有什麼突發情況也好及時處理應對。

但今夜,隻有幾隻稀稀拉拉的蟬叫著,四周一片漆黑,一盞燈都看不到。

“嬤嬤......嬤嬤她們今晚怎麼把燈......燈熄了......”明明是炎熱的夏季,冬淩的牙齒卻有些打顫,“小姐,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吧。”

“不。”沈詩菀艱難的抬起頭,強忍著劇痛,“嬤嬤她們估計是出去了,趁現在,我們去把簪子拿回來。”

“可您的傷......”

“不礙事!”沈詩菀雖然虛弱,但語氣卻不容反駁,“就趁現在,若是今夜不成,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說完,她不等兩人反應,徑直甩開她的手,向著反方向走去。

“小姐,你!唉。”兩人拗不過她,隻好抬腿跟了上去。

——

麵前的門虛掩著,沈詩菀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氣,抬手緩緩推開房門。

屋內靜悄悄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由於長期營養不良,她的身量比一般的孩子都要瘦小。簡單比劃了一下寬度,她微微側身,便從門縫裡鑽了進去。

兩人跟著她進了屋子,春熙小心翼翼地將身後的門閂扣上了。

“阿淩,阿熙,你們搜這邊,我搜那邊。”沈詩菀回頭,對著身後的人吩咐道。

“是,小姐。”

三人很快在屋內翻找起來,不知過了多久,冬淩拉開床頭邊的一個抽屜,伸手摸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她心中一喜,急忙將它抽出來。

“小姐,找到了!”她儘可能的壓低聲音,卻也掩飾不住語氣中的興奮。

聽見聲音,沈詩菀心裡不可控製的湧上幾份喜悅,連忙湊過去,將那根金簪拿在手裡細細查看。

金簪早已不是現在流行的款式了,簪身已經有了好幾處磨損,上麵的金絲也有幾處鬆散開來,她細細撫摸著簪身上的紋路,終於露出了幾分笑意。

“對,對,就是這個。”她將簪子放在心口,長舒了一口氣,“終於找到你了。”

三人還沉浸在喜悅中,絲毫沒注意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誰?”沈詩菀敏銳的轉過頭,緊緊盯著門口。

“怕不是嬤嬤她們回來了?”冬淩害怕的咽了咽口水,“小姐,現在我們怎麼辦?”

“聽這腳步聲越來越近,我們現在出去是不可能的了。”沈詩菀冷靜下來,仔細分析道:“我們先去櫃子那裡躲著,到時候趁嬤嬤她們睡著了再溜出去。”

腳步聲越來越近,幾乎沒有給她們再思考的空間。沈詩菀當下立斷,立刻拉著冬淩鑽進了衣櫃裡。

“吱呀——”,門被推開了。

三人急忙屏住呼吸,不敢有任何動靜,透過衣櫃的縫隙,她們看見有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了屋子。

“王爺,都暈了。”風息對一旁的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逆著光,沈詩菀看不清那人的長相,但看身形卻也隻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

“時效有多久?”麵前人年紀雖不大,聲音聽著卻格外成熟。

“這次是意外發現,我們身上隻帶了最下等的安息香,功效隻有半個時辰。”

“那就速度,快找。”那人冷冷道。

春熙用胳膊碰了她一下,她回過頭,對上她滿是恐懼的眼眸。

自小一起長大,沈詩菀立刻便讀出了她眼神裡的意思。

“他們搜到我們這怎麼辦?”

她拍了拍麵前人的肩,回以一個安撫的眼神。

“有我在,我們不會有事的。”

兩人在屋內翻翻找找,幾乎把每個角落都搜了個乾淨,躲在衣櫃裡的三人屏氣凝神,生怕搜到她們的藏身之處。

好在她們並沒有被發現,在即將查到她們跟前時,那兩人找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

“王爺,就是這個。”風息隻是簡單翻了翻,便遞給了謝慕川。

他伸手接過本子,仔仔細細瀏覽了遍,才開口道:“果然對不上。”

“王爺,您的意思是……”風息頓了頓,“我們的猜想是對的?”

“雖然還不敢百分百保證,但十有八九就是我們想的那樣。”謝慕川冷哼一聲,將本子重重合上,“去帶給飛絮,抄錄一遍,然後把賬本還回來,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風息接過本子,隨手打開一頁,立刻瞪大了眼睛。

“這……這這這,宋家彙出的銀子比申報的賬簿上多了整整六十萬兩,這銀子都花去哪了?”

“哼,見不得人的勾當,怕是隻有他們自己才知道了。”謝慕川冷笑一聲,眼底滿是陰翳。

“宋家?他們說的是夫人嗎?”冬淩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鏡,壓低聲音問道。

“應該是了,我們家除了母親,沒人姓宋。”沈詩菀略微沉思道:“但母親為何要這麼做?”

沈家是做鹽鐵生意起家的,世代從商,一直到鹹寧十三年,順德帝下令改革,才將鹽鐵生意收為中央所有,歸屬戶部四司管轄。

沈逸明原本也將繼承父輩基業,生的不湊巧,剛巧趕上了改革,這才另辟蹊徑,改為從政。即使這樣,沈家也早已積累下了大量財富,名下的地契田鋪數不勝數,沈詩菀所在的這處莊子,恰好是沈家名下最大的一處田莊。

宋家與沈家結親,一來宋家可以依靠沈家的大量財富鋪平官場道路,二來沈家可以依仗宋家的力量在官場步步高升,這在南詔城內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秘密。

沈逸明和宋舒韞結親後,名下的田產地鋪幾乎都交由宋舒韞打理,對於她拿銀子補貼宋家的事情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謝慕川知道其中內情,可今日細細一查才知,宋家的問題比他想象的還要大!

“如此看來,宋家真的有大問題,我千辛萬苦找到當年接生的穩婆,百般逼問下她才說出實情。”

謝慕川冷笑一聲,笑意不達眼底,“母親的死,必定和宋家脫不開乾係!”

冬淩瞪大了眼,害怕的往後縮了縮,陳舊的衣櫃質量一向經不起折騰,發出一聲輕微的“嘎吱”聲。

沈詩菀急忙想要阻止她的動作,可已經來不及了。

“誰在哪兒!”兩人齊齊意識到不對,猛的朝她們藏匿的地方看過來。

她死死捂住冬淩的嘴,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風息和謝慕川對視一眼,緩緩向衣櫃走去。風息看向他,謝慕川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衝他點了點頭。

“嘩啦”,風息抽出腰間長劍,狠狠向麵前的衣櫃砍去,櫃子本就舊的不行,猛然遭到重創,頃刻之間便已經全盤瓦解。

謝慕川眯著眼,眼神停留在麵前的三人上。

靠後的兩個女孩早已害怕的不行,尖叫一聲,死死縮在角落裡不肯挪動半分,雙手下意識環抱在胸前,緊緊揪著衣角,指尖微微泛白,大顆大顆的淚珠嘩啦啦的向下掉。

相比之下,靠前的女孩卻截然不同,身上帶著一道又一道的血痕,衣服的布料幾乎要和血跡粘在一起,肩膀上皮肉外翻,看著好不可怖。

但她絲毫沒有害怕的神情,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向他。

到很久很久以後,謝慕川還是很難描述那雙眼睛的模樣,明明是孩童的眼睛,清亮的過分,卻又帶著不可忽視的倔強,沒有一絲退縮與猶豫,眼眶微微泛紅,卻仍然睜的大大的,像是兩顆亮晶晶的星辰。

不可控的,他的心尖微微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