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聲音,眾人皆回頭望去。
一張略帶稚氣的臉龐出現在麵前,少女的眼睛清亮的過分,眼下是一顆淺褐色的小痣,更顯得楚楚動人,她膚色白皙,唇紅齒白,發髻上斜斜地插著一根碧霞碎玉雲髻簪,用碧色的碎玉點綴著。腰間用一條白色織錦腰帶係著,更顯得腰肢不堪一握,素淨卻又讓人移不開眼。
白雲寂寂水潺潺,雲出無心水自閒。她更像是高山上走下的仙子,如芙蓉出水,隻一眼就莫名讓人感到寧靜舒爽。
“這……這是……”
“不認識啊,這是誰?”
席間眾人紛紛搖頭,“沒見過啊,從來沒在南詔城裡見過。”
“剛剛聽她稱呼沈大人,沈夫人為父親,母親?我沒聽錯吧。”
“應該是沒有,我也聽到了。”
“沒聽說沈大人和沈夫人還有一個女兒啊,這是……”
在眾人說話間,少女已走到了他們跟前,望著麵前的人,眼中霎時滿是淚水,猛地下跪,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父親,母親,女兒回來了!”
宋舒韞如夢初醒,急忙伸手將地上跪著的少女拉了起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她眼眸裡滿是心疼,輕輕撫著少女的臉龐,“這麼久沒見,菀兒都長這麼大了。”
聽見熟悉的稱呼,再見到自家夫人的態度,沈逸明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麵前的人,正是自己近10年沒見的大女兒——沈詩菀。
其實當年沈詩情和沈知遠還沒出生的時候,沈逸明對沈詩菀這個女兒也是極儘寵愛,雖說是庶女,但沈詩菀長得極為像他,又聰明伶俐,再加上他是第一次當父親,心境難免不同些,更何況沈詩菀的母親雖隻是一個侍女,但能在他身邊伺候的,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長得幾乎無可挑剔。他念著宋翳的勢力,這些年一直對宋舒韞百依百順,不敢有任何反抗,慣的她的脾氣越來越大,而他卻隻能做小伏低,如今驟然得了個百依百順的侍妾,又怎會不心動?
在沈詩菀未出生的幾個月裡,他也和侍妾有了感情,兩人更像是新婚小夫妻,日子過的是蜜裡調油,恩愛非常,想當年,他也是極為期盼這個孩子的出生。
“可惜終究是阿嫵沒有福氣,身子虧空,早早便撒手人寰,我們的女兒又被送去鄉下近10年……”
想到這,他不由得看向了那張與他有8分相似,神韻上卻像她母親的臉,眼圈倏的紅了,心中泛起一陣綿綿密密的酸痛。
“菀兒長高了,長大了,長得越來越像你母親了。 “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仔仔細細地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敏銳地發覺出她身上的衣服過於寬大,而她纖瘦的過分,眼裡有淚光隱隱閃爍,“菀兒你吃苦了。”
“父親,母親,女兒也很想你們。”沈詩菀哽咽著,紅著眼尾搖了搖頭,“女兒不苦。”
沈逸明眼睫動了動,長歎一口氣,努力穩了穩心神,轉頭對摸不著頭腦的賓客,沉聲開口道:“給諸位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大女兒,名喚沈詩菀,之前因為身子不好,故一直被養在鄉下,今日才得以與諸位見麵。”
這話一出,立刻引起了台下人的竊竊私語。
“大女兒?沈大人和沈夫人竟還有這麼一個女兒,真是聞所未聞。”
“是啊是啊,從沒聽說還有這麼一個長女,合著我們大家叫了這麼多年的沈大小姐都白叫了?”
“是啊是啊,之前從未聽說有這麼一號人物,如今她驟然頂替了沈小姐嫡長女的位置,讓沈小姐如何自處啊。”
“但你彆說,這女孩雖看上去瘦弱了些,但這五官可是和詩情小姐比也是不遑多讓啊。”
“對對對,我剛剛也想說,這女孩長得可真是好看,比詩情小姐有過之而無不及啊,我看這詩情小姐南詔第一美人的稱號怕是要易主嘍。”
“唉,真羨慕啊,好看的全在他們沈家,怎麼我家就生不出來這樣漂亮的女孩兒。”
“哎哎哎,你可彆亂說,你看看沈大人的模樣,這城裡有哪家大人的容貌比得過沈大人?這都是祖上流傳下來的血脈啊。”
……
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著,無人注意到,薑太夫人拉著沈知遠的手早已走到了他們身後,兩人將這些話一字不落的聽了進去。
薑太夫人倒是沒什麼表情,沈知遠眸色暗了暗,眼神好似幽黑的潭水,深邃而陰冷。
若是有人看見,定不會相信一個堪堪10歲出頭的孩子會有這樣的眼神。
他隻頓了一瞬,又立刻恢複了原本乖巧軟糯的樣子。
“祖母祖母,遠兒餓了,什麼時候可以吃東西呀。”
薑太夫人低頭看向自己的寶貝乖孫子,笑盈盈的捏了捏他的小臉。
“寶貝啊,餓了是不是?祖母馬上就帶你去吃好吃的啊。”
“薑太夫人到——沈小公子到——”
眼見老夫人到場,眾人紛紛交換眼色,默契的閉上了嘴。
說起來,薑太夫人也不是等閒之輩,她的父親乃是當朝驃騎大將軍,常年駐守邊關,近乎掌握了北襄近三分之一的兵力,薑家的實力並不比宋家差多少,也是南詔城內數一數二的名門望族。
沈家本不是什麼富貴人家,薑太夫人和沈逸明的父親沈淮乃是真心相愛,薑太夫人又是薑家的嫡幼女,自小便是捧在掌心裡寵著長大的,見她實在喜歡,便也依了她去。兩人生了三個兒子,沈逸明是長子,又是三兄弟裡天資最高的那個,薑家便動了大力氣為他鋪路,再後來又娶了宋舒韞為正妻,仕途更是平步青雲,如今竟一躍成了正三品大理寺卿,晉升速度快的讓人匪夷所思。
有這樣的助力在,一般的人哪還敢嚼舌根子。
薑太夫人拉著他的手走到台前,三人恭恭敬敬對皇後行了一個大禮。
“拜見皇後娘娘,拜見宣王殿下。”
“起來吧。”皇後溫柔的笑著,將她從地上扶起來,“老夫人,最近身子還好嗎?”
“多謝娘娘厚愛,老身一切都好。”薑太夫人樂嗬嗬地應著。
“母親。”
“母親。”
沈逸明和宋舒韞見到薑太夫人的到來,紛紛向她打了招呼。沈逸明往一旁站了站,衝她介紹道:“母親,這就是菀兒。”
沈詩菀急忙下拜,“見過祖母。”
“你就是菀兒?快起來快起來。”她瞟了一眼站在身邊的皇後,立刻換了副表情,熱情的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
她努力擠了擠眼眶,終於擠出幾滴淚水,拿出手帕擦了擦,看上去像是悲痛欲絕,“這麼多年,菀兒受苦了,現在回家了,家裡人自會好好待你。”
沈詩菀早已心知肚明,自己與薑太夫人原本就算不上多親近,更何況這麼多年未見,若真說有感情才真叫人奇怪,如此這般,隻不過是為了在皇後麵前做出一副祖孫情深的模樣罷了。
她一眼便看出了薑太夫人的惺惺作態,心底冷笑一聲,麵上卻不顯,眼尾的眼淚將落不落,淚光朦朧,看上去好不可憐。
“祖母,這麼多年菀兒一直思念您,沒想到此生還能再次相見,菀兒,菀兒……”說著說著,她似是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掩麵痛哭起來,“菀兒這輩子還能承歡父親,母親,祖母膝下,死而無憾了。”
“菀兒,怎麼能說這種話。”沈逸明急忙打斷她,“以後不準再說了,這種話不吉利。”
“是,父親。”她擦了擦淚水,似是努力想要控製自己的情緒,“父親說得對,菀兒再也不提了。”
“好了好了,看看你們父女兩。”宋舒韞急忙出聲打斷了兩人,衝著沈詩菀慈愛的笑著,”菀兒既已回來,日後便有大把時間敘舊,如今吉時也快到了,不如先落座,我們稍後再聊。”
沈詩菀點了點頭,眼圈紅紅的,“是,母親,是女兒唐突了。自是妹妹的及笄禮更加重要。”
聽宋舒韞這麼說,眾人也就暫且歇了八卦的性子,紛紛寒暄著落座。
伴隨著一聲重重的銅鑼聲,讚禮之人高聲唱喏:“吉時已到,笄禮始!”
隻見沈詩情身著一襲煙霞紅軟緞外裳,裙擺上繡著大片大片芙蓉紋樣,三千青絲落於肩頭,頭戴東菱玉纏絲曲簪,手上是一對赤金掐絲手鐲。腰間係著一枚海棠金絲紋香囊,華貴無雙。
若是單看沈詩情今日的穿搭,一定算是個美人,但眾人剛見過沈詩菀,兩相對比下反而顯得沈詩情穿的過於繁絡了,層層首飾堆疊在一起,倒是過於刺目。
相比之下,他們倒更是喜歡沈詩菀,像是高山上一朵純潔的白蓮,清冷而不諳世事。
許多人的目光都狀似不經意的瞟向沈詩菀,沈詩情自是也感覺到了不對勁,也隨著他們的目光看過去。
隻見一個少女靜靜的端坐在那,披著一件月白色的鬥篷,更顯得脫俗。她似是沒有感覺到周遭人的目光,淡淡的端起手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光看著就讓人覺得心曠神怡。
少女的目光驟然轉了過來,直直和她對上。
她心下一驚,急忙轉開視線,倒是有種偷看被人發現的羞恥感。
隻剛剛一眼,她心裡便泛起驚濤駭浪。
那是……沈詩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