販鹽案2(1 / 1)

臥玉海棠 巴巴巴eci 4441 字 2個月前

“殿下,人已無大礙,待會就會蘇醒。”太醫道。

整整兩天常春沒有蘇醒,聽罷陸海棠提著的心終於放下了。她撐著頭,坐在床邊,手裡攥著常春的手,道:“辛苦了,下去吧。”

隨著門被關上,陸海棠卸力般趴在長春姑姑的身旁,感受手裡仍溫暖的體溫,眼淚迅速打濕被子。

十歲那年時,聖皇帝在位,先皇還是皇子。陸海棠的父親在戰場上犧牲,母親慧德公主殉情自焚,年幼的弟弟也沒了。火勢迅速擴大,殃及到隔壁的陸海棠,是常春衝進火場,把昏死的陸海棠死死護住並抱出來,而她的身體上留下了多處燒傷。

其中一片最大的傷疤從胸口蔓至脖頸。

“對不起…對不起…”陸海棠心中酸澀,但不敢放聲大哭吵到常春,隻得小聲地道:“定是衝著我來的,你被連累了。”

忽然手中有異動,陸海棠從棉被中抬頭。

隻見常春緩緩蘇醒,應該是聽見陸海棠在哭,努力的抬起手,想要摸她的頭。

“常春姑姑。”陸海棠眼中滿是歉疚之意。

“還好。”常春輕揉陸海棠的頭,用嘶嗄的聲音道:“還好殿下無礙。”

常春總是這樣,事事以陸海棠優先。明明受傷昏迷的是自己,還會先關心她。

陸海棠聞言淚水決堤,把自己埋在臂彎裡,聲音悶悶又斷斷續續地道:“我會查出凶手的。”

“殿下,太危險了,收手吧,不要再為皇上做事了。”常春勸解道。

“我不是在為皇上做事,我是在為我的內心做事。”陸海棠拒絕道。

“殿下,外戚當權,禍國殃民。他們敢火燒瓊毓宮,沒有什麼事不敢做啊。你順從聖皇帝的遺願,安穩度日不好嗎”

陸海棠短期之內父母雙亡,精神狀態很是不好。被慧德公主的生母,聖皇帝接到宮中撫養。五年之後,聖皇帝薨然離世,連把最心愛的外孫女安排妥當都沒來得及,陸海棠再次無依無靠。

而先帝荏弱無能,優柔寡斷。短短幾年發展,聖皇帝時期的盛世景象急轉直下。李景清繼位,南國已是日薄西山。外戚權傾朝野,奸佞結黨營私,政治腐敗,社會矛盾日益尖銳。不止內憂還有外患,與東疆等鄰國的關係劍拔弩張。朝廷財匱力絀,戰場上捉襟見肘,東疆那樣的小國都來騷擾。可有的人卻能酒池肉林,紙醉金迷。

“我不怕。”陸海棠垂眸抿唇,執著地道:“今日若我能被擊退,明日則殺我者朝堂之上,忠君者黃土之下。我不能。”

常春久久無言,最後笑道:“那奴婢陪著殿下。”

“咚!咚!咚!”

院子裡響起沉重的敲打聲,陸海棠聞聲出門,隻見韓莫山正在被施以杖刑。

韓莫山嫌丟人,埋頭咬牙堅持不出聲。忽然,視野中有人身著錦繡華裙站定在他麵前。他抬頭看,是陸海棠居高臨下的審視。

“殿下…怎麼在這?”韓莫山眸子裡充滿不服氣。

“本宮身處風口浪尖,皇林軍不忠心了。來通正司住,總該是安全的。”陸海棠揚唇輕笑,眼中卻毫無笑意。

“江歸…招了,狗東西。”韓莫山被陸海棠用劍抵著傷口時,就明白她知道了。忍著痛嗤笑道:“殿下知道是臣,卻一直不上宣正殿狀告臣刺殺皇親國戚,是想知道什麼?”

咚咚聲停止,杖刑結束。陸海棠揮手,院子裡的人都退下了。

韓莫山趴在長凳上,臉上沁著密密的冷汗。他長年練武,身上的痛楚不算什麼。比起這個,他在意的是陸海棠還好好站在這。有人用儘手段想要她的命,她不死,橫屍荒野的就是自己。

陸海棠表情耐人尋味,反問道:“是在想怎麼殺了我,交差嗎?”

韓莫山眼神暗暗,冷笑道:“怎麼敢呢,殿下。”然後費力地起身。

“韓統領與本宮素日無冤無仇,刺殺之事,怎麼可能是本意呢?本宮想確認一下,指使你的人是誰?我想,縱火案真凶也是這人吧。”陸海棠直截了當道:“是太後吧”

韓莫山出身寒門,在階級等級分明森嚴的帝京,一頭熱血進入帝京軍,想闖出天地,卻替人背鍋下獄。在太後的幫助下,當上了帝京軍統領,也利用職權之便為她做了不少事。她能成就他,就能毀了他。

“為什麼猜測是太後?”

“那日她威脅我,無果。以她的報複心,會做出這樣的事。除刺殺縱火之外,我猜現在早就把我是販鹽案主使的事,傳遍帝京了。我隻要出門,想殺我的人便蜂擁而至。”

韓莫山默認,但自嘲地搖搖頭,目光生冷道:“太後除了有母家秦氏做靠山,還有百年世家祝氏的支持,臣是不會為殿下作證的。”

帝京遍布豪門世家,其中最為顯赫的是秦氏,秦氏秦冶是太後秦華的哥哥,通軍司副司領,輔佐司領陸海棠祖父安國公陸正統領全國軍隊,參與軍事決策。且手握帝京軍軍權,掌握帝京城軍務大小事宜。祝氏祝成是左丞相,百官之首,族人皆身居要職,其中長子祝言安能力超群,年紀輕輕便居通禮司副統領,此次代表南國與江國談判關於鹽的貿易價格等問題。

陸海棠道:“太後,確實根基深厚。但本宮不在乎。爛了的肉,不管多深,本宮都要剜去它。”

“爛肉已經遍布全身了,為之努力還有必要嗎?”

“有。”陸海棠抬頭,堅定地望進他的眼睛裡,道:“擁有雄才大略之人,初入帝京,想要出人頭地,忠君報國,卻被現實逼得低下了頭,成為了殺人的狗。這世間最不缺忠膽之人,缺的是如初的心。如今,本宮給你一個機會回頭,你要嗎。”

韓莫山眸色幽沉,嘴角勾起怪異地笑道:“背叛的人,會死的很慘的。”

“若是本宮承諾,可以保住你呢。”

“不太可信。”

“沒關係,韓統領好好考慮,明日此時,在風滿樓給我答複。”陸海棠沒留下一個眼神,飄然而去。

皇宮。

溫瑜闊步走在石道上,氣勢逼人,身材修長挺拔,身著通正司副司領辦案時穿的玄金窄袖紅紋錦袍,腰間掛有龍頭虎身腰牌,那是皇帝給通正司的特令,不需手諭即可辦案抓人。

“瓶兒在通內司負責出宮采買青菜的工作。同住的宮女說,瓶兒平時老實本分沉默寡言,除了乾活從來不出門。但在瓊毓宮走水那日,神情恍惚,異常緊張,第二日晚上便失蹤了。”徐白川跟在溫瑜身旁,說道。

“宮中搜的怎麼樣。”

“搜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這幾日的宮門守衛,我也拿著畫像問了,沒見過她。”

“她住的房間呢?”

“搜了,沒什麼重要的。”

溫瑜沉默不語。一個宮女,不會有通天的本事,看起來是被人偷偷送出宮了。

溫瑜為人和煦謙遜,在公務上卻異常嚴肅。徐白川摸不清他的想法,見他沒有反應,以為是不滿意,道:“師父,要不…我再帶兄弟們搜搜?”

溫瑜側目看他,無奈笑道:“不用搜了,我們去通內司。還有,彆叫我師父,我教不了你什麼。”

“大家不服,挑釁你,你一一打得跪地服。”徐白川嘿嘿一笑,露出虎牙,不好意思地道:“雖然我被打得很痛,但是也很服。原本大家因為你是…”

說到這,徐白川突然噤聲,心裡狂扇自己的嘴巴一百下。

“怎麼不說了?”溫瑜眸中有著讓人琢磨不透的情緒,道:“因為我是被貶到邊境漠江城的待罪之身,瞧不起我?”

一時間,溫暖的春風變得冰冷,恍若夾雜著粗糲的黃土,紅磚綠瓦變成明月之下的粼粼長河。溫瑜到達漠江城的第一戰,是與江國最善戰的將領。糧草足足遲了半個月,幾天前餘糧就空了,戰士們饑腸轆轆。溫瑜嚼著野草,趴在冰冷的石頭上等待伏擊的機會。

“對不起哈。”徐白川歉疚的聲音把溫瑜拉回現實:“我們現在真不這麼覺得了!”

溫瑜緩了口氣,寬容地扯出一抹笑,道:“沒關係,通正司與其他五司不同,最講究憑本事說話,皆是龍虎之輩,我直升副司領之位,你們有異聲也很正常。今後好好乾就好,為朝廷效力,離心離德可不行。”

“這是自然,師父。我爹說我年紀小,做事衝動,總是不把重要的事交給我。還得是你慧眼識珠,讓我升個小隊長當當,今後我就跟著您乾了。”徐白川嘴角溢著笑,搖搖晃晃片刻不安歇,一雙笑眼透露著少年人的朝氣。

徐白川的爹,正是通正司司領徐真。

“你武功高強,聰明伶俐,我覺得甚好。”溫瑜嘴角微微翹起,眼神中略有讚許。

“謝……”

“誒!瑜大人!”

徐白川心中喜悅,剛想說話就被聲音打斷。他轉頭看去,隻見那人滿頭花白,彎腰弓背,眼神中略有不安之色。

溫瑜應聲:“羅大人,怎麼出來迎我們了。”

來者是通內司司領,羅陽,掌管皇宮日常大小事務。

羅陽諂媚地笑,指指溫瑜的腰間,道“瑜大人可是皇上麵前的紅人啊,還拿著龍虎令。”

“羅大人忠於皇上,分內之事儘職儘責,不用擔心龍虎令吧。”溫瑜笑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話鋒一轉,羅陽突然壓低聲音與溫瑜耳語道:“瓶兒的事,我聽說了,跟通內司可是一點關係都沒有,係個人問題!”

“你怎麼知道!”徐白川側頭在一旁偷聽,不滿地大聲道:“這是通正司內部的事。”

羅陽翻個白眼,揚起拂塵搭在胳膊上,心裡默默原諒了徐白川的無禮。

“白川,不得如此。皇宮之內,眼線眾多。羅大人在宮中多年,是三朝老人,知道也是情理之中。盯著通正司的人,數不勝數,肯定也不止羅大人。”溫瑜認真地向徐白川解釋道。

羅陽見狀,輕蔑一笑,道“小子,你真幸運啊。遇見了瑜大人,有耐心教你。哼。若是你爹,一腳給你踹回家去。”

徐白川還想說什麼,但看看溫瑜,默默閉上了嘴。

“溫瑜愚鈍,羅大人抬愛了。彆怪白川,他年紀小,也沒怎麼進過宮,不懂宮中的禮數。”溫瑜微微頷首,淡然一笑。

“我才不一般見識。”羅陽瞥眼徐白川,轉向溫瑜時,臉上卻掛滿了笑容,詢問道:“瑜大人今日來,是為了瓶兒的事嗎?我還是那句話,與我無關,與通內司無關。”

“是。我相信羅大人。不過,有些事,查了才知道。我想要通內司在宮外的采辦賬本。”溫瑜的語氣不容拒絕,說著便抬腳進了通內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