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帝京的煙花夜長明難滅,璀璨輝煌,耀眼奪目。
熱鬨之下,書房內卻冷清昏暗。書案上展著密折,角上是醒目的朱批紅印。
燭光搖曳旁是女人的柔美側臉,她垂著頭似是欣賞密折上的內容,墨綠長流蘇垂在錦紅色華服之上。
她緩緩合上密折,眸光閃爍,長睫微動。
苦苦多年的蟄伏隻等今日的放手一搏。入局之後,波橘雲詭,未來便是在搖搖欲墜的朽木上行走。
可她並未多加憂慮,似是期待了許久的好戲要上演了,她看向角落裡等候已久的人,唇角勾起,吩咐道:“放手去辦吧。”
“是。”
……
南國,帝京城郊。
西府海棠樹開得正茂,似胭脂點點,綴在晚霞上。縷縷清香,隨淺淺的風落在墓碑上。
陸海棠伸手拂去落花,又拿出手帕細細地輕拭墓碑。
突然,她敏銳地察覺到,身後仿佛有什麼東西破風而來,飄灑的花瓣為它的霸道讓出一條路。
陸海棠猛然回身,隻見帷帽外銀光一閃。電光火石間,鏘的一聲,刀劍碰撞,侍衛站在自己身前擋住歹人的一擊。
為首歹人一身黑衣站定,就開展了攻勢,同時他身後的樹林冒出源源不斷的歹人。
她隻帶了兩個侍衛,雖然都武功高強,但對付二十幾個高手,還是捉襟見肘,猶如困獸之鬥。
陸海棠不停後退,直至後背撞到樹上。
很快,三人被歹人們團團圍住,兩個侍衛不停地接住攻擊。
陸海棠麵色慘白,猜到來者是因為什麼刺殺她,聲音鎮定道:“本宮是玉瓊長公主,誰敢造次!”
歹人們沒停手,看來是一定要她的命。
陸海棠眸光閃爍,繼續冷然道:“行刺皇親國戚你們也敢乾!查到頭上,你們的大人自身都難保,更何況你們。”
幾人的劍變得遲疑,他們互相對視幾眼。
為首的歹人目光狠戾,怒聲吼道:“殺不了她,回去你們都得死……”
話音未落,一人從天而降般落到陸海棠麵前,白金錦袍衣角飛揚,伴隨著落英紛紛。
“啊—”一歹人痛叫倒地。
原來是那白衣人一落地,便迅速把歹人的手腕掰脫臼,搶過長劍,一腳把他踹遠遠的。
然後他拔出自己的劍,雙劍如疾風驟雨般擋住他人的攻勢,時而劍風會帶起些海棠花瓣。
落英翻飛,兩方打的如火如荼。
風起,帷紗被吹起,陸海棠隔著人群短暫地看白衣人一眼,心便抽痛了起來。
是溫瑜。五年匆匆而行,他似是成熟許多。
陸海棠其實是知道今日溫瑜會回帝京城,也猜到他會來祭奠溫母。才來到城郊碰碰運氣,見他一麵。
她不想擾了溫母的清淨,所以隻帶了兩名侍衛偷偷出宮,沒想到,有些人還是行動太快了。
長劍碰撞的聲音仿佛越來越遠,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隻有人影與飄飄灑灑的花影。
陸海棠再回神時,為首歹人被溫瑜刺穿了肩膀,捂著血窟窿狼狽逃跑。
剩下幾個黑衣人,見大勢已去,四散而逃。
陸海棠交代道:“你們兩個去追,留活口,將軍留下來保護本宮就好。”
兩個侍衛得令而去。
溫瑜將長劍入鞘,快步前來拱手行禮道:“參見長公主殿下。臣來遲了,請殿下恕罪。”
陸海棠隔著模糊與溫瑜麵對麵,打量著他,他一如曾經身形清雋,卓然而立。
她道:“好久不見,曄錦將軍。”
溫瑜眸中閃過異樣,稍稍猶豫,扯嘴笑道:“今後殿下還是叫我溫瑜吧,曄錦…皇上不喜歡。”
聞言,陸海棠的心頭驀地一動,半晌才知道,那是物是人非的失落感。
她最後扯嘴笑道:“我以為你會喜歡這樣叫你呢…瑜將軍…真是變了”
溫瑜麵不改色地道:“皇命難違。”
陸海棠覺得,若是以前,以溫瑜的脾氣秉性,絕對說不出這句話。五年塞外光陰,讓他成為收斂心性之人。
她輕笑道:“將軍長途跋涉,辛苦了。”
“臣不辛苦。”溫瑜抬眼打量周圍的環境,道:“殿下可知為何這裡有這麼多西府海棠嗎?”
多年前,陸海棠曾聽溫瑜說過,他的母親,生前最愛西府海棠。
陸海棠莞爾一笑道:“伯母喜歡,我便多種了些。舉手之勞罷了。”
她轉身繼續對著墓碑道:“今天謝謝伯母了,要不是您在這,海棠不會碰見瑜將軍了。”
溫瑜道“殿下費心了。”
風起,本就飄灑的海棠此時更加濃烈,陸海棠聽著他疏離的語氣有些失神。
溫瑜仿佛也心事重重,半晌沒開口。
半晌,溫瑜斂下神色,從沉默中開口道:“殿下身份特殊,以後莫要隻帶兩個侍衛出來。”
陸海棠道:“多謝提醒。”
這時,兩個侍衛押著一人回來了。
侍衛道:“殿下,隻捉到一個。那個為首的跑了,其他的自儘了。”
被押著的人費力抬頭,麵色在鮮血的對比下愈加蒼白。
陸海棠饒有興致地蹲下與他對視,問道:“你叫什麼?”
那人一張口便從喉嚨湧出大量鮮血,語氣沙啞,道:“江……歸……”
陸海棠眸光晦暗不明,輕笑道:“你的同伴都自儘了,你為何不死?”
江歸忽而咳嗽個不停,陸海棠耐心地等著,半晌,他咳著咳著,居然暈了過去。
陸海棠:“……”
她立馬起身道:“將人送去通正司,無論如何給他弄醒,由徐司領親自審。今晚,本宮要麵見皇上。”
次日,晨光微曦。
“徐司領,審的怎麼樣了。”陸海棠身著緋紅色廣袖朝服,側目看著徐真。
“回殿下。”徐真微微頷首,摸摸嘴邊的胡子,笑道:“誰的話也不聽,吵著見您呢。”
陸海棠嗤笑一聲,道:“無非想讓我為他謀個一官半職換他的口供,都好說。”
銅角的聲音響徹天際,百官朝拜。
宏大威嚴的宣正殿儘頭,是李景清靠在龍椅上,手指還不停地轉著玉扳指。
“平身。”
然後李景清隨意地揮了下手。
太監總管郭融心領神會,宣讀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我朝物產豐富,鹽池尤甚。”
“今我朝與江國握手言和,於鹽業等進行貿易往來。鹽的生產和貿易應該被朝廷嚴格控製。然而一些官員和商人為了謀取私利,會通過賄賂、收買等手段獲得鹽的專賣權,再進行倒賣,從中獲取巨額利潤。
“按照我朝律法,私自生產和銷售鹽是違法的。所以朕,已吩咐通正司司領徐真徹查此案。涉案者皆依律追究。嚴重者……”
“格殺勿論——”
最後四個字猶如響雷一般,轟鳴在死寂的朝堂之上。
有的人的頭顱低了又低,汗水一瞬間侵濕了朝服。
“陛下,老臣有事不解。”文臣隊伍,為首之人出列行禮道。
祝成是南國左丞相,百官之首。
“祝愛卿,請講。”
祝成麵色不善地道:“陛下想要徹查此案,怎麼沒提過此事啊,老臣也好為朝廷儘微薄之力。”
許多人聞言倒吸了一口涼氣。
李景清笑出了聲,眸中晦暗不明,麵上讓人琢磨不透,道:“因為朕要給所有人一個驚喜。”
徐真聞言了然,上前行禮道:“臣,通正司司領徐真,來複命了。”
在李景清的點頭之後,徐真打開長長的涉案者名單,開始一字一句地宣讀了起來。
漸漸的,殿上喧鬨了起來。
有激憤的,有麵如死灰的,有辯白的。
其中最激動的,當屬通戶司副司領楚仁和,聽見自己的名字後,一把鼻涕一把淚地以頭搶地:“冤枉啊,陛下,查賬!陛下你可以查賬!”
“宣——溫瑜將軍覲見。”
一雷接著一雷劈下來,朝堂之上好不熱鬨。
“溫瑜回來了?”
“他不是被貶到漠江小城了嗎?”
“犯了那麼大的錯,皇上居然饒恕他了!”
陸海棠望向大殿門口。
溫瑜身著錦紅色朝服,麵冠如玉。無視眾人的審視與議論,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大殿中間。然後利落的行禮,道:“臣溫瑜,拜見陛下。”
他身後跟著的人,抬進來十幾個木箱子。
溫瑜一把打開箱子,舉起其中的一本賬本展示,隨後扔在楚仁和的麵前,俯身笑道:“楚大人,利用職務之便製造鹽引,私售給官員和商人,從中牟利。證據確鑿,還喊嗎?”
瞬間眾人鴉雀無聲。
“各位大人也不用著急,都有都有。”溫瑜拍拍箱子裡其餘的賬本,十分貼心地道:“誰想看看,我給他找。”
“溫瑜,辛苦了。”李景清終於開了口,語氣中滿是欣賞。
溫瑜拱手道:“臣不辛苦。”
李景清突語氣一轉,道::“來人,都押入皇林獄。”
皇林軍魚貫而入。
皇林軍威名遠揚。入了皇林獄,定是非死即廢。一時間,慘叫聲不絕於耳。
陸海棠被吵得一個頭兩個大。
不知什麼時候,喧鬨漸漸平息。
“從今日起,溫瑜任通正司副司領,主管此案審問涉案者等後續事宜。”
李景清說完便轉身離去。
“退朝——”